小謝原是九嬪之首,以她在宮裡的年資已是聖恩隆寵了。皇后晉了小謝貴嬪位,母親在聽到六宮傳旨的時候,不削的笑了笑。
這樣的恩典,母妃熬了一輩子,曾經貴為太子的生母,也沒能熬到更高的妃位,如今青春消逝,才熬到了貴嬪的位份,而小謝入宮不過三載有余就已能與之比肩,母妃該是怨恨的。但人間種種光耀,對於地下的小謝又顯得那般無足輕重,哪怕讓她做了皇后又能如何。史書上不過記載天祈元隆三十六年董氏皇后猝。女子,在歷史的洪流中從來都是點綴的綠葉末子罷了。明日依舊會有其它的女子坐上這個位置。
小謝是感受不到這些榮耀的,唯一能感受到的是她娘家的人。貴嬪以上為上品的婦宮,可以落葬皇家的陵園,將來皇帝駕崩後能與之為伴,葬在帝後寢陵外。
皇后命人從小謝平日愛穿的衣服中挑了幾件合著首飾送去了陵園,由於沒有遺體,小謝的典禮做的很是簡樸,幾乎沒有驚動任何人。
我看著太監宮女進進出出的把小謝剩下的物件取出,堆起燒毀。濃煙滾滾中,我仿佛看見小謝笑著說:現在的她很幸福。
淚,發現時已經流了滿面。或許,是煙熏到了眼睛,才會這般難受的吧。
而默也為我帶來了一個至少不算壞的消息,給了我找到答案的希望。小謝的兩個貼身宮女由於是怕她們將所謂的疫病帶回宮裡,被活活燒死的,默說,活著燒死的人是無法化成骨灰的,只有死後才燒的人會化成灰燼。
然而,默只找到了一具變形扭粘在一起的屍首。
那麽,我便還有希望,去找到答案。
我總覺得小謝的死,我有不可推卸的責任,總是在夜深人靜時,仿佛看見她的笑眸。
小謝死後,我才終於接了她的母親出來,那是個看上去比實際年齡老了許多的夫人,可是那眼角嘴邊的風情,無不昭示著這個女子年輕時的美麗。只是歲月無情的割花了她精製的容貌。如今,她只是個暮年的老婦人而已。
她的母親,全然沒有悲泣的表情,只是麻木,失去了動力的麻木。
“這是小謝留下的,她一直想接你出去,可惜沒有機會。如今,夫人要去哪裡,我自會送你去的。”我遞上一包首飾,銀兩。我能做的也只能是錢財上事了。
婦人依舊面無表情,只是麻木的坐在車上,眼神落在沒有聚焦的地方。
馬車一路前行,婦人都沒有發出一絲聲音,仿佛不存在般。
“她不是我親生的,我的孩子在逃避大夫人迫害時已經死了,一個成形的男孩。小謝只是我撿到的孩子,可惜,只是可惜不是男孩。我自己的孩子是個男孩,如果小謝是個男孩,我也不會到了暮年被舍棄,起碼有個依靠。可是孩子是我最後一道護身符了,我只是無奈之下收養了小謝。她出落的漂亮,我常想她一定是哪家不小心掉了的小姐。可惜, 我徒有了王爺妾室的頭銜卻過得還不如下人。世上男子皆薄幸,像我這種風塵女子沒有什麽看不開的。”婦人說著暗紅色的血從嘴裡湧了出來。
“你吃了什麽?”我一驚,讓默把車停在路邊。
可是婦人已經癱軟了下來,已然來不及了。
“我只是害怕寂寞,才收養了小謝,找個人作伴,日子也好過些。那日子太難熬了,一日一日仿佛無止無盡的,是我選錯了,以為到了王府哪怕做個妾日子總歸好過些的,不過是我自己貪心了。不然,日子雖然過得貧乏些可該是兒孫繞膝,相敬相愛的。我以為自己看透了可原來是蒙敝了眼睛什麽也看不見。從前不覺得,小謝是個孝順的孩子,進了宮也總想著我,知道王爺是利用她,也從來不跟我說,怕傷了我的心,其實男人的愛,我早就看透了,全都不如權利地位來得要緊。”她並不理會我,只是像說給自己聽一樣,叨叨的說著。
血越湧越多,顏色越來越暗,聲音也漸漸低了下去:“唉,可是,小謝又怎麽知道,當初是我為了榮華把她送進了宮。那樣的苦日子,我再也過不下去了。我明明知道那是個吃人的地方,還是親手把她推了進去。”婦人咽下最後一口氣,仍舊睜大了眼像在控訴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