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雲笑道:“這是皇宮裡的迎翠殿,我們今天剛進來的,明日就要開始演戲了!蘭相公這回可清楚了?可以醒了嗎?”
蘭鵑自己也笑了:“還要演戲啊?我方才夢裡還在拚命學戲呢!那你快去打水來,等我洗下臉,就清醒了。”輕雲笑著出去了。
到底是皇家戲台,那氣勢,蘭鵑暗暗驚歎,當真是不一般,連樂華戲園那正宗的戲園子也比不了,不要說當初侯府裡臨時搭建的戲台子了。
別的不說,單就看對面的看台,三面環起,最起碼能坐個近千人。這對於古代的戲園子來說,已經是規模相當大了。
可惜古代沒有音響設備,所以外圍的人便只能看到紅紅綠綠的一片了。但是今天這對面看台上的人卻不多,蘭鵑看了下,怎麽也不會超過一百個,比在侯府演戲時多不了幾個人。
但是無論觀眾有多少,只要上了台,蘭鵑絕對是認真的,哪怕只有一個觀眾,她也會一絲不苟地演。因此坐在後台上,她細細地描畫著眉毛、眼線,打著胭脂。輕雲在一邊幫她整理戲裝,以出場的先後將戲裝一件件擺放好了。
前台的弦樂聲已起,蘭鵑知道是自己該上台了,於是站了起來,在輕雲鼓勵而又帶著擔憂的目光中,出了後台。
聽說第一出便是由蘭相公主演的《西廂記》,雲泰公主早早挑了一個絕佳的位置坐了,眼巴巴地盯著戲台。只有幾個琴師在那裡轉軸撥弦,公主便又想起昨天的事情,心裡直後悔沒有進去看看。哪怕是睡著看看也好啊!這樣風流絕佳的一個人,想來睡著的樣子也一定與眾不同,看著讓人心動的。
公主抿著嘴一笑,旁邊的巧筠突然俯身在她耳邊悄悄說道:“公主,靖義侯來了。”
雲泰公主一驚,顰眉道:“他做什麽來了?平日裡請他,連個影子也不見,今天是什麽好日子啊?他倒想著進宮來了?”說著,順著巧筠的指點看去,果然見方浩坐在皇子駙馬那邊。一身緋色常服,與那日進宮來時的一身官服不同,少了些拘謹,多了幾份灑脫。
只是眉宇之間,依然是淡淡的愁色,使得他坐在皇親貴胄之中,是那麽地不容於氣氛。公主不覺歎了口氣,想了想對巧筠說道:“你可知道,他做什麽來了?”
巧筠依然輕聲輕氣地說道:“是聽說宮裡演戲,他也來看看。”
“哼!”公主冷哼了一聲,“靖義侯還能想到看戲來了,這可希罕著呢!你記下了,下次要請靖義侯,先預備好戲班!”
“是!”巧筠忍著笑,低低答應了。
就這麽幾句話的功夫,台上的蘭鵑已經是一身寶藍色的長衫,出現在了台上,神采飛揚,意氣風發。一把紙扇指點之處,柔美的唱腔隨之跟上。
“久聞名,河中府,普救禪院。張君瑞,來瞻仰,寶相莊嚴。
遊佛殿,登寶塔,回廊繞遍。數羅漢,參菩薩,拜罷聖賢!“
公主忙說:“別說了,快看戲!”
這邊公主聽得唱腔,眼光便落在了台上,那邊方浩也早將眼光投到了台上,仔細看著蘭鵑的舉手投足。聽她唱得有聲有色,又見她舉步投足間,也是精神百倍,這才稍稍有些放心,收回了眼光,慢慢飲了口茶。
旁邊柔儀郡主的儀賓李昌武便笑道:“小弟聽說方兄認識這位蘭相公,他的第一出新戲便是在府上演的,怎麽樣?方兄能不能代為引見一下?如此可意的人兒,若是就讓他從眼前過了,也是可惜得很啊!”
方浩頭也不抬,冷冷說道:“我不認識他!”
李昌武不滿道:“方兄這是怎麽說的?難道忘了小弟是如何將那春意樓的宛清姑娘引見給你認識的了?小弟有了好處,惦記著方兄,怎麽方兄有了好處,便要一人獨享?!這可就不是兄弟的情意了!”
見提起宛清,方浩的臉色愈加陰冷:“我確實不認識他!”
李昌武冷笑道:“不認識?那為何他的第一出新戲要在方兄府上演呢?而府上從不演戲,卻偏偏演了蘭相公的新戲,這又是什麽道理呢?”
方浩不屑地看了他一眼:“我隻認識戲班裡的林琴師!”
李昌武不相信地看了他許久,突然哈哈笑了起來:“方兄不必如此撇清,小弟一定會替我兄保密,不讓公主知道的!難道方兄還信不過小弟?”
方浩依然冷漠地說道:“這與公主無關!”
李昌武道:“怎麽與公主無關,我聽郡主說,方兄不進宮來,公主已經在太后面前告過狀了!只是奇怪的是,太后卻並不以為然,還要公主不可留戀閨房之樂,倒把公主鬧了個沒趣!”說著,湊近方浩,曖昧地問道,“這是不是方兄那位如夫人的功勞啊?”
方浩不勝其煩,站起身來說:“請儀賓慢慢看戲,我有事要出去一下!”說著,轉身離開了桌邊,朝門外走了出去。
戲台上,蘭鵑和方涓的《西廂記》已經演到了“傳簡”,張生的風魔癡情和他的風流一樣引人心動,公主看得眼睛一眨也不眨,只顧癡癡盯著台上。
戲台一邊的角門邊,輕雲也忍不住悄悄挑開了簾幕,偷偷看著台上的蘭鵑,心裡驚歎不已。小姐是什麽時候學會的唱戲啊?怎麽唱得這樣好!如果說夏先生會什麽自己不知道還好說,可是小姐是和自己一直在一起的啊?她什麽時候學會的唱戲自己竟然不知。
難道是在侯府的那多半年的時間裡學會的嗎?可那段日子正是太后在算計小姐的時候啊?小姐怎麽會想到去學戲呢?也是怪事!
輕雲一邊看一邊想,想得出神,不提防有人叫她:“輕雲姑娘!”
輕雲一驚,回頭看時,卻是方浩,那臉頓時就長了,斂袖福了福,才冷冷問道:“靖義侯不在前台看戲,怎麽到後台來了,是來找方姑娘的嗎?她還沒下來呢!”
方浩似乎早就料到了輕雲的態度,微微笑了一下:“我不是來找涓兒的,我是來找你的!”
“找我?”輕雲奇怪了,“找我幹什麽?”
方浩遲疑了一下,才繼續說道:“就是想問問姑娘,蘭……蘭相公這些天可還好?她走的時候,章大夫交代過了,說她身子並未好全了,還要靜養。”說著,從袖中取出一張藥方來,遞給輕雲,“這是我昨日找到章大夫,給她開的方子,你們再請如今在給她看病的大夫瞧瞧,可用得!”
輕雲吃了一驚:“小……蘭相公說她已經好了,不肯讓人看病了!”
“胡鬧!”方浩低低地怒道,“她說好了就依她了?姑娘乃是習武之人,多少也懂些醫理,你看她那樣子,是好了麽?”
輕雲被方浩一提醒,又加上昨天藍妍的話,自己倒羞愧了。我是怎麽了,只顧猜小姐是真是假了,竟沒有注意到小姐傷也未好,還不如這個靖義侯呢!
想到這裡,接了方子道:“多謝侯爺提醒,我一定會讓蘭相公吃藥的!”
方浩這才放心了,點了點頭:“那好,我先走了,有什麽事……讓涓兒來找我吧!”
輕雲看著他走出後台,背影沉重而孤寂,又低頭看了看藥方,心中不由得就想起他和梅素馨相親相愛的那一幕幕情景,心裡竟不知道是什麽滋味了。
輕雲還在沉思,就有一陣零亂的腳步聲湧進了後台,藍妍小心地扶著蘭鵑說道:“下一出是拷紅,蘭相公沒戲,可以歇一會兒了!”
蘭鵑笑道:“你別這樣扶著我了,我又不是紙糊的,碰碰就壞了!”
藍妍卻認真地說道:“不行,我剛才看見蘭相公又皺了一下眉,是不是你心裡又不舒服了?你和我說過,唱戲久了胸口會悶得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