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方家總算有了立足之地了,我活著,除了給方家帶來羞恥,辱沒門風,還有什麽用處?!既然廷正和涓兒都平安了,我也該走了。
音樂聲在指間流淌,淚水卻從宛清臉上潸然落下。為什麽要撫這曲《出水蓮》,難道是希望自己還如那蓮花一般清純麽?一抹自嘲的微笑淺淺地掛在宛清的嘴角,一曲終了,她停了下來,心緒卻是久久不能平靜。
夏智軒忙笑著拍手道:“姑娘果然是技藝不凡,彈得好!彈得真是好!就是單調了些。可有熱鬧些的?煩姑娘再彈一曲?”
這句話氣得宛清就想一把抓了古箏往他身上砸去,可是多年青樓生涯的規矩,又讓她不可能如此作為。正在那裡無可排解,偏偏又聽見了李昌武的話,因此一回房中,便冷冷地下了逐客令:“小女子今日實在是身子不適,不能伺候公子了,還請公子改日再來罷!”
宛清話音剛落,李昌武已經上樓來了,拍著房門大聲叫道:“你是什麽東西,敢動方侯爺的女人,你也不打聽打聽,這方侯爺的人,是你能動的嗎?”
紫媚雙眉一顰,看了夏智軒一眼,打開了房門,攔在門口冷冷問道:“你是方侯爺?”
李昌武驀地看見一個美貌僮兒站在門口,意料之外,倒吃了一驚,後退了一步。但隨即就欺身上來,淫笑道:“老爺不是方侯爺,老爺我是儀賓,你可要跟老爺我回去?也做一個皇親國戚?”
紫媚嘴角輕揚,一個魅媚入骨的笑容便在她臉上綻開了,聲音也旖旎了起來:“小人怎麽能是做皇親國戚的料呢?儀賓說笑話呢!”
這話聽在李昌武的耳中,恰似連灌了三斤的梨花白,頓時就找不到北了,一把抓了紫媚手就色迷迷地說道:“老爺說你做得,你就是做得!老爺怎麽會和你開玩笑呢!”
紫媚故意一扭身子,不屑地嬌笑道:“怎麽不是開玩笑,儀賓可有憑證證明你是真心的?”
李昌武骨頭早酥了半邊,一聽紫媚的話,兩手就在身上亂摸。可是找了半天,也找不到拿得出手的東西,好向這個美貌僮兒表示真心的,頓時就尷尬地站在了那裡。
紫媚又好氣又好笑地看著他,見他不動了,便立時收了笑容,不屑道:“我就說嘛!不過是個篾片子!我來京城之前就聽人說起過了,如今京裡最多的就是這種人了!還說什麽儀賓,說不定也是騙人的呢!”
誰知宛清卻在後面接了話:“這個他倒是不曾騙人,他確實是儀賓!”
紫媚提高了聲音說道:“依小人看,若是儀賓豈不是更丟人呢?連件象樣的東西都沒有,難道姐姐們都是白送給他的?”
春意樓的姐兒們都“咕咕咭咭”笑了起來,笑得李昌武臉上紅一陣,白一陣的,下不了台。便將氣都出在了宛清的身上。指著她就罵道:“老爺我是什麽人,我自己倒不會說了,又要你這小娼婦多什麽嘴!若不是看在方兄的面上,就把你送到五軍營去,看你可還要這等多嘴!”
宛清原來還想借他的身份,將房裡的那人趕走,因此不避羞恥,接了一句話,不想竟換來如此謾罵,還順便連方浩也牽扯了進來。心中的悲苦忿恨,無以複加,轉身走到床邊,和衣躺下,恨恨說道:“這位公子請回罷!小女子今晚實在是無力侍奉!還請公子能稍加憐惜!奴感激不盡!”
門外李昌武還想再罵,早被紫媚譏笑地打斷了他的話:“大人還是留著些精神給下面的姐姐們罷!宛清姑娘就不勞你費心了!”說著,就將那門關了,將李昌武關在了門外。
回身進了房內,卻見宛清面朝裡躺在床上,根本不理夏智軒,而夏智軒也不以為忤,正在撥弄那箏弦。紫媚有些氣惱,她也不知道夏先生今晚到這裡幹什麽來了,原來以為是來會宛清的,她聽說過,所以也就沒有多問。
曾聽小女孩們說起,宛清來過府中,紫媚便以為她是認識夏智軒的,誰知竟會不認識,還要如此冷落他們,心裡就有些犯嘀咕了,因此悄悄走近夏智軒,低低問道:“公子,我們什麽時候回去?”
夏智軒也是微微一笑,用極低的聲音說道:“那藥的效力只有三個時辰,你說我們什麽時候回去?”
“什麽藥?”雖然夏智軒的聲音極低,但紫媚是習武之人,耳目極是靈敏,因此聽得清清楚楚。但卻是不明白,怔怔地看著夏智軒,見他瀟然一笑,突然明白了,頓時張口結舌了,“你……你要將藥給了她?”
夏智軒沒有理會紫媚,只是轉頭去看宛清,許久,才點點頭:“是!我想不出其他辦法來了!”
紫媚突然抓住了夏智軒的手,用幾乎聽不見的聲音苦苦哀求,“先生,不!不行的!這是你的最後一條退路啊!不行的!”邊說邊拚命搖頭。夏智軒卻不再說什麽,只是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背,無言地安慰著她。
紫媚無奈地放了手,一眼看見宛清躺在床上,不知怎麽的,突然惱火了起來,上前去推她:“喂!你起來!你要我們公子睡哪裡啊?”
宛清冷淡地說道:“你家公子睡哪裡,且乾我甚麽事!”
紫媚也強硬起來,竟一把抓起了宛清,橫蠻地說道:“我家公子花錢是圖樂子來了,不是來看你的脊梁背的!你起來,我家公子要安歇了!”
夏智軒忙上來笑著說道:“哎!你怎可如此不懂憐香惜玉,哪有姑娘不睡讓我睡的?”說著,卻看著宛清,試探著問道,“姑娘,你看……”
雖然十年煙花,比這更難堪的事情也不知經歷了多少,但是一來這大半年來,因為方浩的保護,宛清幾乎已經不接客了;二來,她今天是抱著要死的念頭的,極不希望此時有人來打擾她,因此對夏智軒的言行尤其覺得羞辱難忍,坐在床沿隻覺得胸悶氣短,自己恨不得一頭就碰死在桌角上,省得再受侮辱。
似乎是她的樣子嚇住了這個夏公子,他見宛清的神色不太象,倒不敢再說話了,陪笑說道:“姑娘既然不願意,在下絕不強求!在下就在姑娘房裡坐坐就好!坐坐就好!”說著,果真就遠遠地在那桌邊上坐了,只是臉上帶著笑意,看著她。
這樣一來,宛清再煩他,也不能趕他了。再看他含笑坐在那裡,不氣不惱,自己反而過意不去了。想他今晚花了一百兩銀子,就在這裡坐著,就算他家中金銀堆成山,這錢也花得是夠冤枉的!
宛清有些坐不住了, 想死是自己的事,人家又不欠你的,何苦連累了他。也罷,十年風塵,也不在一夜清白。因此站起身來,走倒夏智軒身邊,輕聲說道:“奴伺候公子安歇罷!”
這回倒把夏智軒嚇了一跳,他怎麽也想不到宛清會願意依然賣身。不管從哪個角度來看,她都是不應該再有這樣的想法的啊。因此站起身來後退了兩步,卻不知道該怎麽拒絕了。難道說天下還有這樣的人,花一百兩銀子在姑娘的房裡清坐一個晚上?
紫媚看得暗暗好笑,悄悄走近夏智軒,趁宛清不留意,低低說道:“公子,既來之,則安之嘛!”
夏智軒哭笑不得,沒好氣地看了她一眼,接著又對她使了個眼色。紫媚先是一怔,然後就偷笑了。悄悄吸了口氣,便馬上收斂了笑容,換了一副要吃人的樣子,將兩個眼睛死死盯在了夏智軒的身上。而夏智軒則是一副手足無措的樣子,看著宛清只是乾笑。
宛清開始還不明白,難道這個夏公子還真是君子動口不動手的不成?及至看見紫媚那幾乎要冒火的眼神,便釋然了,看來他確實只有慕名的資格了。自己也好笑起來了,我說呢,哪有帶著美婢逛青樓的,看來這位姑娘怕不只是美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