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雪哪裡敢說蘭鵑暈過去的時候,方浩抱著她幾乎要急瘋的樣子,也幾乎把她嚇死。她慌忙衝出去讓小廝去請大夫,回來時卻看見方浩一遍遍用手撫摸著蘭鵑的臉,眼中全是痛惜和憐愛,她的心裡,便不由自主地埋怨起小姐來了,為什麽不肯和侯爺將事情解釋清楚,為什麽苦了自己也折磨侯爺,為什麽寧可身為低賤也不願退讓半分,小姐啊!難道你當真做了對不起侯爺的事麽?可是你又怎會是這樣的人啊!
蘭鵑哪裡知道這些,聽了回雪的話,便點點頭:“你放心,我如今都聽你的,再不亂跑就是了!”說著,環視了一下四周,又問:“侯爺也回去了麽?”
回雪將頭點了點,便低了下去。蘭鵑也沒有注意回雪的神情,松了口氣說:“謝天謝地!他不來了最好,省了我許多事!”
回雪心痛地看著蘭鵑:“小姐如今果然如此討厭侯爺麽?”
蘭鵑白了她一眼:“他都將你家小姐休了,你還要這樣護著他!難道果然是小姐對不起他了?!”
回雪啞口無言,許久,伸手替蘭鵑掖了掖被子,說道:“小姐安心睡吧,後天就是侯爺和雲泰公主的新婚之期,他忙得很,不會來這裡了。”
“啊?!”不知為什麽,蘭鵑竟有些莫名的失落,她看著回雪,隻是發怔,許久才說:“你下去吧,我這就睡了!”
回雪依言將幔帳放下,又將床邊的燭台移開,這才輕手輕腳地出了房間。
第二天方浩果然沒來,蘭鵑也很平靜,早飯是紅棗蓮子羹,還有三四塊當歸百合糕。蘭鵑胃口不錯,都吃了。回雪見此情景,放心了不少,將碗筷收拾了,便取了針線來坐在她身邊,陪她說話。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閑話,蘭鵑便問回雪:“你是怎麽到小姐身邊來的,小姐身邊除了你,還有誰,那個憐兒是嗎?”
“憐兒不是小姐的丫頭,小姐身邊原來還有輕雲姐姐,半年前我們從肅王府搬來京城時,輕雲姐姐便沒有來,小姐說她要留王府準備嫁人!”
“那你又是怎麽來到小姐身邊的呢?對了,我記得你說過是小姐救了你,怎麽回事啊?”
回雪正在刺繡的手停了下來,抬起頭茫然地看著窗外,眼中卻漸漸籠上了水霧,聲音也哽咽了起來:“那是前年的暮春,我的舅舅不知犯了什麽罪,牽連我家也遭了殃。錦衣衛來我家抓人,要把我家中所有女眷都送到教坊司去!逼得家中所有女眷投水的、投繯的、用銀簪刺喉的……”
回雪淚如雨下,蘭娟嚇壞了,忙抱著回雪道歉:“好了!好了!回雪乖,不要說了,我不問了,不問了!”
回雪輕輕地掙開了蘭鵑的懷抱,看著她說道:“那時我也嚇壞了,娘叫我找白綾上吊,我就去找。可是白綾沒有找到,我卻被錦衣衛找到了,他們將我捆了,就扔在門口,我除了大聲哭叫,一點辦法也沒有。就在這時,小姐騎馬經過我家門口,見我哭得傷心,便停下來讓輕雲姐姐去看看怎麽回事。這時兩個錦衣衛出來,見了小姐,便輕薄起來。小姐惱了,就讓輕雲姐姐把我放了,對那兩個錦衣衛說,她要了我。錦衣衛好象聽到了什麽天大的笑話一般,肆無忌憚地大笑起來。誰知笑聲未落,人頭卻落了地。我當時就嚇暈了過去……”
“你……你說什麽?!”蘭鵑驚呆了,“你是說梅素馨殺了錦衣衛?”錦衣衛可是皇帝的親衛,殺了錦衣衛,那可是滿門抄斬的罪名,蘭鵑怎麽能不吃驚呢!“那後來呢?”
“等我醒來,我就發現自己已經在肅王府裡了,小姐抱歉地對我說,她無能,隻救了我一個,讓我不要怪她!我哪裡能怪小姐啊!她是我的救命恩人,要是沒有她,回雪哪裡有今天!可是小姐呢?小姐……”回雪深深吸了口氣,滿懷希望地望著蘭鵑說,“小姐這麽好心,她一定會有好報的,是不是!”
蘭鵑怎會不知道回雪話裡的意思,卻是不好接茬,隻好裝做不知,低頭去看回雪繡的花,心裡卻依然是驚異不已,這個梅素馨究竟是什麽人啊?殺了錦衣衛居然沒事!
蘭鵑的神情讓回雪有些失望,她低了頭繼續刺繡。蘭鵑也隻做不知,歪著頭看回雪繡花,隻是再不敢問什麽了。看了半天,蘭鵑自己覺得無趣的很,便對回雪說:“你去取了琵琶來,我唱戲給你聽好不好?”
“不好!”似乎是在懊惱蘭鵑剛才的態度,回雪幽幽地瞟了她一眼,沒好氣地說。
蘭鵑笑了,推著她說:“那我唱給我自己聽,你快去取!”
回雪坐身不住,隻得站起來,半嗔半怒地看著她不作聲。
蘭鵑靈機一動,做勢要跳下床來,說道:“罷了!使不動你,我自己去取罷!”
回雪又氣又惱,隻得轉身到外間去取了琵琶來。
將琵琶抱在懷裡,蘭鵑根本就忘了方浩,也忘了梅素馨,她將手輕撫琴弦,對回雪笑道:“你喜歡聽什麽?對了!你剛才不是說侯爺要和什麽公主成親了麽?我就唱一段公主的唱詞給你聽好不好?”
回雪低著頭只顧自己繡花,也不理她。蘭鵑笑了,彈出一串音符來,然後笑道:“這是唐朝升平公主的故事。據說她嫁給汾陽王郭子儀的兒子郭曖為妻,卻不肯去給公公拜壽,還和郭曖吵了起來。郭曖一氣之下,就打了她。升平公主氣壞了,跑到皇帝那裡去告狀,一定要皇帝殺了郭曖,為了教訓公主,皇帝假裝同意殺郭曖。正好汾陽王聽說兒子打了公主,將他綁來要皇帝治罪。這回公主慌了神了,若是真的殺了駙馬,那自己豈不是要做寡婦了,無奈隻得承認是自己錯了,於是夫妻重歸於好。我如今要唱的是升平公主出場的一段唱,你聽聽好不好聽!”
話音未落,琵琶聲起,蘭鵑唱道:“頭戴珠冠壓鬢齊,身穿百寶錦繡衣,百褶羅裙腰中系,輕提羅裙往前移。
當今皇上是我父,我本是金枝玉葉駙馬妻。
今日是汾陽王壽誕期,那駙馬再三叫我拜壽去行大禮,我本想過府去拜壽,細思量君拜臣無此理。“
唱完,蘭鵑笑著將臉湊近回雪問道:“好不好聽?”
回雪早就停了針繡,癡癡地聽著。被蘭鵑一問,才回過神來,卻落淚了:“小姐唱得怎會不好聽。隻是侯爺要和雲泰公主成親了,你果真不難過麽?”
蘭鵑無所謂地撥著琴弦說:“我那天不是已經說了嗎?我不是梅素馨, 不是你家小姐!難道你沒聽見?”
回雪抬起淚眼,看著蘭鵑:“小姐,你為何要這樣呢?難道你果真放得下侯爺,放得下王爺王妃,放得下你自己麽?”
蘭鵑突然覺得無端地煩躁起來,她將琵琶往床上一扔,就要跳下床來。回雪嚇壞了,忙站起來攔她:“小姐,你又要幹什麽?”
蘭鵑心煩意亂:“我也不知道要幹什麽!隻是見你落淚我就心煩,你讓我出去走走!”
回雪忙用手將眼淚一抹,哀求道:“好小姐,我不哭就是了,你千萬不能出去的!大夫吩咐了,天漸漸熱了,不易進補,小姐身子又虛,更要好生養著,小心渡夏。等過了暑天,才能大好!”
蘭鵑雙眉緊鎖:“你讓我在這裡捂一個夏天?!你怎麽不用個蒸籠將我蒸熟了?更省事!”
回雪道:“小姐不要生氣!你要是嫌熱,可以和侯爺說說,到時候取些冰來降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