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雪的動作還是比較迅速的,三天后,一支看上去感覺不錯的琵琶就放在了蘭鵑的眼前。蘭鵑將它取來放在腿上,先用手指撥了幾下,笑道:“音色還行,看不出你還能挑樂器,不錯!”
“是侯爺挑的!”回雪怔怔地說。
“什麽?!”蘭鵑瞪著回雪,一時不知說什麽好了。她想扔了琵琶,卻無法動手,因為心裡有個聲音在說,記著你的目的,現在不是賭氣的時候!
現在確實不是賭氣的時候,她要做的事情實在是太多了,至少要將一本劇目中的琵琶伴奏和所有人物唱腔都練熟,還要將能背下來的劇目都默寫下來,盡管古代的戲班學戲是師傅口頭傳教的,但於她而言,卻必須記下來,免得時間長了忘了,找也沒處找去。她還要想辦法去置些戲服,盡管她發現現在的服裝和戲裡的也差不多,但還是有不同的,譬如水袖,在現實中是沒有的,但戲裡若沒有水袖,會減了多少韻味啊!
鑒於時間緊迫,蘭鵑決定利用方浩的特許,爭取在最短的時間內做完這些事,然後就向回雪攤牌,跟不跟自己由她選。因為她發現方浩待回雪好象也並不壞,並沒有因為梅素馨的緣故而為難她。
至於方浩那裡,自然也要和他說明一切的,相不相信就隻好由他了。當然,若是能勸得侯爺念在往日的情份上,盡棄前嫌,不要再記恨梅素馨了,那就更好了,自己用梅素馨的身子,也可以用得安心些。不過以目前的情形看來,這好象比中國足球走向世界還要困難,暫時沒有實現的可能!
生活有了目的,時間就變得緊迫起來。
這天蘭鵑喝完了藥,就抱著琵琶來到院中。已經是暮春了,院裡的海棠、梨花都已謝了,小小的果子藏在綠葉間,很有些羞澀的樣子。牆角下不知是不是常氏種的葫蘆,已經爬上了牆頭,打起了花骨朵。離著不遠,卻是一架紫藤,花已謝了,一色的濃蔭,看上去很清涼的樣子。蘭鵑滿意地點點頭,讓回雪將椅子放在紫藤架下,自己抱著琵琶就坐下了。
將手指拂過琵琶,一陣清脆的弦聲就在指間響起,蘭鵑笑了笑,調了下音,自己心想,這琵琶獨奏伴唱越劇,大概應該算是我的獨創了。想著,一笑,然後就彈起了《沙漠王子?歎月》一段:伊麗,你到底在哪裡呀,在哪裡啊……
想當初遇知音喜訴衷腸,總以為大功成並翅翱翔又誰知,風波起掀卷惡浪,害得我眼失明孤鳳折凰連日來理國事要重振家邦,到夜晚坐深宮我九轉回腸一聲聲悲笳驚牛羊,一陣陣寒風送夜涼一縷縷愁思剪不斷,一重重心事添惆悵說什麽玉盤似鏡月團圓,為什麽不照人間影成雙說什麽銀河瀉銀月皎潔,為什麽不照天池渡鴛鴦說什麽碧天如洗月兒明,為什麽不照伊麗在何方伊麗啊!我盼不到你鴻雁傳書留蹤影自己唱完,不知怎麽的,竟想起了方浩和梅素馨的事來。心想,演人家的悲歡離合,是容易的,曲終人散,隻當是夢醒了。可這些悲歡離合若是發生在自己身上,這一份的傷心欲絕,怕不是人人都能承受的!就譬如梅素馨,這樣一個身份高貴的人,平日裡想來不知多少高傲呢,竟也被一紙休書逼上了死路,不管她是否真的紅杏出牆,都是可惜可歎的!
正想得入神,卻聽見有人在哭,不覺一嚇,仔細看時,卻是回雪跪在她前面,正哭得傷心。心下生疑,難道我剛才不知不覺說了什麽,她已知道了梅素馨已死,所以哭得這樣傷心。於是忙去扶她。一邊就問:“好好的,你又哭什麽?”
回雪卻是不肯起來,隻是哭道:“小婢求小姐不要這樣糟賤自己了!小婢知道小姐是被冤枉的,小姐這樣一個心氣極高的人,如何會去做那見不得人的事!一定是有人嫉妒小姐,所以才要陷害你的!”
蘭鵑吃了一驚,怎麽,這梅素馨還有仇人?這可麻煩!於是拉著回雪故意安慰道:“小丫頭說什麽呢!誰會嫉妒我?就算是嫉妒要陷害,總也要有個影兒不是嗎?難道那人要陷害,侯爺便依著他陷害了?”
回雪哭道:“小姐怎麽忘記了?就在半年前,太后將自己的宮女凝芳姑娘賜給侯爺為妾,因為侯爺不喜歡她,兩人都不曾圓房。芳姑娘就進宮找太后哭訴去了,所以太后將小姐叫進宮去申飭了一番,告誡小姐要有容人之量!”
頭大啊!怎麽又扯上太后了?這個梅素馨到底是何方神聖啊!
“那後來圓房了沒有?”蘭鵑真的很替梅素馨不值。丈夫娶了小老婆來不喜歡,她還要去做動員工作勸他喜歡了;自己不過一時不慎,紅杏出牆,卻要連性命都丟了,這什麽世道嘛!
“後來圓房是圓房了,但侯爺依然不喜歡芳姑娘。不過太后倒是沒有再來難為小姐了。”
“這不就結了!”蘭鵑淡淡地說,“是你多想了!我如今喜歡唱戲,也是有原因的,等我身子好利落了,自然都告訴你,隻是你現在卻不許再煩我了!”
蘭鵑能理解回雪的做法,在這個戲子等同於婊子的年代,她選擇的的確不是一個好的謀生之道,可是她除了唱戲,別的還會什麽呢?倒是讀了兩年的歷史專業,可那又有什麽用?歷史書上記的,都是國家大事。你預測百姓小事可以賺飯吃,預測國家大事,那就等著坐牢砍頭吧!她也知道心理學,倒可以做個不錯的算命先生。可那不是還不如做個戲子嗎?孤身一人,走街串巷,更不安全了。
回雪想起方浩的話,隻好站起來立在一邊,雖然不哭了,也沒有說話,蘭鵑卻覺得有說不出的壓抑,她胡亂在琵琶上又撥了幾下,終於站了起來:“回去吧!”
回雪巴不得一聲,忙搬了椅子跟在後面回了房。
蘭鵑讓回雪收了琵琶,卻不願躺回床上去,坐在梳妝台前,讓回雪將鏡奩取來,一層一層移開了仔細看。以前也看見過鏡奩,不過都是道具,表面看來是挺象的,裡面卻全然不是那麽回事。如今真正的鏡奩擺在面前,無所事事的蘭鵑便好奇地開始細心研究起來。
先打開了蓋子,裡面鑲嵌著一面鏡子,下面則是一層層的小抽屜。 蘭鵑拉開來看時,發現首飾不多,而且大多十分素淨,以玉器為主,兼有幾件銀器,隻有在最底下一層,放了一隻金色的鳳釵步搖,但做工卻不是很精致,比上層的那些玉器差遠了。
蘭鵑便將那步搖取在手裡細看,做工雖不怎麽樣,但卻被拭搽得十分光亮,顯然原主人是非常喜愛,並經常在摩挲的。蘭鵑有些奇怪,從那幾件玉器來看,這個梅素馨應該是個鑒賞水平不錯的人,那些玉器別看樣式都挺簡單的,質地和做工絕對是一流的。蘭鵑雖然幾乎從不用首飾,但梅梅很喜歡,去逛珠寶店的時候常邀她做伴,又很喜歡喋喋不休地介紹珠寶行情,因此多少知道一點。
可是這支步搖如此一般,卻能得到主人的喜愛,倒是十分奇怪。她笑了一下,正要放回去,回雪端著藥過來了,見她拿著鳳釵步搖,大吃了一驚,又看蘭鵑神色平常,才放下心來,將藥放在她手邊,陪著笑臉說:“小姐一向不喜歡首飾,今天怎麽會想到看這些個?”
蘭鵑笑了笑:“閑來無事,解解悶罷了!”說著,將步搖遞給回雪看,“其他的都不錯,就是這個俗了些。”
回雪驚訝地看著她,慢慢地說:“這是侯爺當年的聘禮,是小姐的心愛之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