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心如同鉛石一般,沉進了無底的深淵,她終於接受了自己必死的結局。想明白了這一點,倒反而坦然了不少,她咽下了所有的淚水和心酸,也微微一笑:“夏先生對梅小姐的一往情深,實在是令人感動啊!為了實現梅小姐的遺願,竟然不惜讓這許多的女孩子們去送死!只是我倒是不明白了,那鄭氏是無辜的,難道紫媚她們就是該死的?難道我就是該死的?倒是夏先生自己,確實該死!”
雖然接受了死亡,但依然無法壓抑憤怒,蘭鵑說完,終究還是忍不住落淚了。
夏智軒呆了一下:“我幾時說過要讓你和紫媚她們去送死?”
“你自己說的,如果肅王的計劃半途而廢的話,那麽所有參與計劃的人都會死於非命!現在你又說要完成梅素馨的遺願,放走鄭氏,難道不是要我們全都去送死嗎?”對於夏智軒的故做癡呆,蘭鵑怒不可遏。
夏智軒似乎明白了什麽,他不介意地笑笑:“你們也會一起離開的!”
什麽?蘭鵑又是一個呆若木雞。一起離開?他是要放走所有的女孩子嗎?蘭鵑的心裡有了一絲感動,不覺對自己剛才的誤會歉疚起來,她喃喃地說道:“那你又何必如此冒險,還要進京城裡來,你直接把鄭氏放了,不是更隱密些嗎?”
“可是……”夏智軒若無其事地說道:“如今鄭氏不在我的手裡啊!”
“不在你的手裡?”蘭鵑一呆,“那在哪裡啊?”
“在輕雲的手裡!”夏智軒緩緩地解釋著,“輕雲奉馨兒的命令,看管鄭氏,沒有馨兒的話,誰也不能見鄭氏!”
“連你也不行?!”蘭鵑有些不能相信。
“是的!”夏智軒放下了茶杯,鄭重地說,“連我也不行!肅王爺不希望這計劃中所有的一切,盡在我的掌握之中!”
用而防之,果然是個老奸巨滑的王爺!若不是手無兵權,如今的金鑾殿上,還不早換了主人了?!“槍杆子中出政權”,偉大領袖**的至理名言,果然不錯!
蘭鵑是徹底服氣了,她問道:“那麽,要我假扮梅素馨,說服輕雲,見到鄭氏,放了她。然後,再設法讓這些女孩子安然脫離王府的掌控,才是你進京的主要目的,是不是?”
“是!”這一次,夏智軒倒是乾脆得很。蘭鵑朝他翻了個白眼,心想,老兄,可是你知不知道,這好象也不比立郡王為嗣更加容易吧?別的不說,那輕雲可是梅素馨的貼身丫環,我避著她還來不及,還要自己送上門去做她的思想工作!這萬一要是讓她看出了破綻,你能保證她不會以為我是殺死梅素馨的凶手?然後一劍把我給殺了?
咳!說來說去,我總是命懸一絲!算了,如果我的命能換回許多人的性命來,倒還是可以考慮一下的!不是說死分輕如鴻毛和重如泰山嗎?那我如今就算不能重如泰山,總算可以不是輕如鴻毛了吧!
夏智軒,算你狠!算準了本小姐心慈手軟、善良單純,就這麽讓你騙來騙去!
蘭鵑無精打采地站起身來說道:“好了,我知道我要乾些什麽了!趁今晚行動還沒有正式開始,我再好好睡一覺吧!誰知道以後還能不能睡個安穩覺了呢!”
死了就睡安穩了!蘭鵑自己在心裡加了一句。然後就走了出去。夏智軒看著她一步三晃的背影,倒有些好笑。但那笑容隨即就凝住了,夜空中,有微風掠過,好似有人乘風而來,在這迷茫的夜色中尋覓著什麽。
夏智軒一行回到京城聽到的第一個消息,就是鳳翔府肅王爺的義女梅素馨,被靖義侯休棄後隨肅王爺返回鳳翔,不到兩天就病故了。得知這個消息,林修羽吃驚不小,他怔怔地看著蘭鵑,愣是回不過神來。
蘭鵑知道這事兒不好解釋,見夏智軒一副故作不知的樣子,便也隻好有樣學樣,裝作不知,對夏智軒說道:“我想去梅小姐原來住過的地方,祭奠她一下,可行?”
夏智軒點點頭:“也好!那就讓輕雲陪你去吧!你和她好好說說!”
說?說什麽?蘭鵑疑惑地迎上夏智軒的眼神,便什麽都明白了。自然是說明梅素馨的遺願了。密使就是密使,所有的言行舉止、情感活動,在他們看來,都是完成任務的機會。蘭鵑皺了皺鼻子,不耐煩地說道:“知道了!”
聽說去梅素馨原來住過的地方祭奠她,輕雲愣了一下,但卻是什麽也沒問,馬上就順從地跟著蘭鵑去準備了。這回蘭鵑倒是沒有一驚一怎,這輕雲可不比回雪,人家可是王府的資深密使呢!
再說了,如今連企業都規定員工,不該問的別問,不該說的別說,不該想的別想,一個個搞得跟國家保密局似的,那更何況古代的密使呢!自然是言行舉止,都要符合規范,保密工作,全要做到家的,蘭鵑非常體貼地理解著輕雲的態度。
傍晚時分,蘭鵑帶著輕雲出現在了原來住過的院落前了。粗略算了一下,梅素馨的死訊是十天前就傳到京城的,也許方浩當時也曾傷心過一陣子,那麽現在,應該都恢復平靜了吧!細聽裡面靜悄悄的,似乎證實了蘭鵑的猜想。
仰頭望著這院落,蘭鵑有說不清的感慨。隨著梅素馨的秘密一點一點的揭開,對於她,蘭鵑的心裡,早沒了害怕,有的卻是無限的心酸和傷痛。想來她那夜的突然出現,也是為了替自己解圍吧!
梅素馨,你還在嗎?還在那裡嗎?方浩來看過你了嗎?你如今還恨他嗎?不,我知道你從來就沒有恨過他。蘭鵑的腦海中,竟慢慢又浮現出了那四個字,勿嗔勿悔!
勿悔?我知道,你是要方浩不要後悔娶了你;那麽勿嗔呢?你在做的每一件事,都是為了他,甚至於最後的逝去,他還能嗔怪你什麽呢?蘭鵑淚眼迷茫,突然,好似雲開日出的一般,她突然想明白了。
勿嗔,是讓方浩不要怪她私自墮胎啊!那可是他們的孩子啊!這件在她這個現代人看來無足輕重的事情,卻是梅素馨至死難解的心結。縱然已經為方浩付出了生命的代價,她依然對方浩有著無盡的愧疚。
她終究是五百年前的女人啊!她到底是生活在以長子嫡子為重的明朝啊!不是現在已經看過了太多流產墮胎的蘭鵑,可以對這樣的事熟視無睹。所以蘭鵑總是想不明白!如今自己是明白了,可是方浩也明白了嗎?如果真的明白了,那他又會怎麽想呢?
蘭鵑低頭拭去了淚水,自己卻奇怪起來,為什麽總是不由自主地會想到方浩,好象和梅素馨一樣,盡管被他傷害了,卻總是怪不起他來。似乎他的身上,有一種什麽東西,讓人心痛,讓人憐惜。
蘭鵑苦惱地搖了搖頭,不再去想,問輕雲:“我們可以進去嗎?”
輕雲看看圍牆,點了點頭,她以為這是一座空置的院落,所以領著蘭鵑來到院牆邊,一手托了蘭鵑的手臂,輕輕說了一聲“起”,蘭鵑頭一暈,還沒看清是怎麽回事,人已經在牆頭上了。
盡管這院牆實在是不高,但蘭鵑還是有些心慌,不過還沒等她緩過神來,身子晃了一下,人就已經在院落裡了。蘭鵑松了口氣,輕雲又出去了,將裝著祭品的竹籃拿了進來,這才隨蘭鵑朝正房走去。
走在陳舊的院落中,輕雲卻沒了往日的沉穩,只是不停地東張西望。最後大概終於忍不住了,含淚問道:“小姐當時就住在這裡?”
蘭鵑一怔,隨後點了點頭,卻沒有說話,她實在是不知道說什麽好。因此被輕雲這樣一問,自己倒遲疑了一下,終於轉了方向,穿過角門,朝那一片小竹林走去。
竹林中翠葉層疊,綠影婆娑。想起自己在這裡初見方浩,想起自己在這裡思念梅梅,蘭鵑忍不住悲從中來。她讓輕雲放下了祭品,取出裡面的香爐放在竹根下,然後燃起了香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