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浩沉默了,許久,才緩緩開口:“等涓兒的事了了,我想把乳娘也送走,這樣,或者可以專心幫助涵姐了。不然,總是縛手縛腳的,也做不成什麽事。”
“你不怕公主怪罪麽?”蘭鵑有些擔心地看著他,“你們和好了嗎?那天方涓回來,有和你說柔儀郡主的事了麽?”
許多時候,蘭鵑自己也非常奇怪,她覺得自己好象就是方家的一員一般,遇到方氏兄妹便會非常自然地詢問起關於他家裡的事情。而方氏兄妹好象也非常願意將家裡的事和她細說,從沒有覺得有家事要瞞著她的。
這種感覺盡管會在事後讓蘭鵑常常不安,但當時卻覺得非常自然。因此見方浩有些惱怒地低了頭,便勸道:“依我說,你還是應該把這事告訴了老太太。如今已經不是光彩不光彩的問題了。既然是一家人,哪有遇事不商量的?如果可能的話,最好請林公子也能幫下忙。畢竟,林家是商賈之家,沒有這許多規矩不是?何況如今方涓眼看就要走了,你什麽事都一個人抗著,怎麽行呢?”
方浩遲疑了片刻,說道:“讓涵姐去臨安我也是不放心的,還是依你說的,和老太太說開了的好。雖說官吏不能納倡妓,可是如今哪家官吏沒有在納倡妓呢?所以還是和老太太說一聲,通融一下,把宛清接出來,就住在你住過的那院裡好了!”
“那院落原來就是為宛清準備的,是嗎?”蘭鵑微微笑了,“你這個辦法也好,公主那裡應該也不會說不通,只怕是那個凝芳沒有這麽好說話!你如今待她如何?”
提起凝芳,方浩的眼神陡然冷了:“她害死了素娘,我沒有讓她償命就已經很不錯了,你以為我還要怎樣待她?!”
蘭鵑歎道:“就是啊,以梅素馨的身份,你也無法處罰凝芳,若是處罰她,太后那裡就不好解釋了。可是不處罰她,依然將她留在侯府,只怕宛清卻會有危險。所以你還是該想想,方家可還有什麽朋友親戚信得過的,還是讓宛清離開這裡的比較好!”
方浩搖頭道:“先父獲罪時,有走動的親戚差不多都嚇跑了。如今雖然我封了侯,可是因為不敢提先父的名姓,所以知道的親戚並不多,涵姐的安身之處,實在是不好找啊!”
兩人就這樣面對面地坐在花廳的繡墩上,絮絮地說著家事,門外伺候的婢女遠遠站著,誰也不敢近前一步。一直到林修羽過來,才叫開了房門。
見房中只有蘭鵑和方浩,林修羽顯得非常失落:“夏公子呢?怎麽他沒來麽?”
蘭鵑這才想到,夏智軒等於是他們實際上的媒人,今天不來確實過分。可是當著林修羽的面,她又怎麽能說呢?隻好陪笑道:“智軒今天突然有要緊的事,來不了了,怎麽?林公子是不是以為我不能代替他啊?”
林修羽忙笑道:“兩位都是我的席上佳賓,談不上誰代替誰的!只是今天喜宴之上,不見夏兄,實在是遺憾啊!果真不能請了來嗎?”
蘭鵑搖頭道:“他說了不能來,那就一定是不能來了!智軒不是那種虛樣矯情的人,林公子應該也知道的罷!”
林修羽笑著點點頭:“這倒是,只是雖說大恩不言謝,可不能和內子一起當面向夏兄道謝,還是有些遺憾的!回頭蘭相公可要多飲幾杯酒,也好讓我夫妻少些遺憾了。”
蘭鵑還沒有回答,方浩接道:“修羽,蘭相公身子不好,怕是不能飲酒。你若是定要道謝,何不等夏先生閑了時,請他去臨安做客呢?也好讓你好好盡東道主之誼!”
林修羽笑道:“還是兄長說得在理!既如此,就請蘭相公出去吧,喜宴馬上開始了!”
蘭鵑含笑點點頭,和方浩一起隨林修羽出了花廳,朝前廳走去。
蘭鵑是男裝,自然要坐在男賓席上。為了防止意外,方浩便將她和自己安排在了一桌上。喜宴開始前,輕雲特意過來看蘭鵑,見她和方浩在一起,便招呼方浩過去,低低說了幾句,這才朝蘭鵑點點頭,走了。方浩卻沒有過來,而是走進了裡面。
同桌的人蘭鵑基本上都不認識,看他們的神情,好象也沒有認識她的。因此蘭鵑稍稍放心,都含笑打了個招呼。就有對面一個穿五色文錦長袍,束蟒龍金冠,膚色白淨,面皮卻有些浮腫的青年男子,抬手朝她拱了拱,笑道:“下官沒有猜錯的話,閣下可是蘭公子?”
蘭鵑有些驚訝了,這裡還有認識她的人?她實在是沒有想到,可是她對外確實是說自己名叫蘭鵑,因此隻得笑笑應了:“不錯,在下確實姓蘭,請問大人是……”因為他自稱下官,因此蘭鵑便回他一聲大人,自己細想了想,應該是沒錯的。
這個青年男子見蘭鵑和他說話,顯然非常高興,竟然站起身來,坐到了蘭鵑的身邊,將頭伸過來靠近她,低低地笑道:“蘭相公在宮中演戲,下官有幸得見蘭相公出神入化的演技,一直傾慕不已,只可惜無緣一會。不想今日僥幸,竟在此處得見蘭相公,莫不是三生石上的緣分?!”
說話間,就聞見蘭鵑身上淡淡的花香,絲絲縷縷地縈繞在鼻間,令人心醉神迷。他貪婪地吸了一口,竟然諂笑著來抓蘭鵑的手,一邊說道:“原來蘭相公不僅是國色,更兼有天香呢!不知你可願去舍下作客?讓下官好好盡盡東道主之誼?”
這幾句話,蘭鵑再不懂明朝的風俗,也聽出了名堂來了,他是將她當作了龍陽子弟了。心中這一份怒火,恨不得一個巴掌煽過去。只是礙於是方涓的喜宴,隻得將那怒火忍了又忍,壓在了肚裡。但臉上的神色早變了,冷冷地看著那男子說道:“大庭廣眾之中,眾目睽睽之下,大人請自重些!”
不想這男子不僅不收斂,反而變本加厲。又見蘭鵑雖然臉含怒容,卻並沒有起身讓開,便索性將手去攬她的柳腰,一邊淫笑道:“蘭相公這容顏,這身段,依下官看來,就是演個二八美嬌娘,也能生生將無數佳麗都給比下去的!真真是叫人愛不釋手啊!”
這一回蘭鵑大怒了,猛地站起了身來,順手取了桌上暖酒用的暖桶來,取出裡面的酒壺,卻將一桶暖酒的熱水都澆在了那男子的頭上,一邊冷笑著說道:“今日又不是大人的好日子,怎麽這麽快就醉了呢?待我來為大人醒醒酒罷!”
那桶裡的水是暖酒用的,剛剛加上去的熱水,這一桶水當頭澆下,就算有頭髮擋著,也著實將他燙壞了,因此這男子馬上就跳了起來,指著蘭鵑正要大罵,不想手臂卻被人抓住了,接著就聽見方浩的聲音:“啊呀!儀賓怎麽如此不小心!你沒事去玩這暖桶幹什麽?看這一身都濕了,來人哪!將儀賓帶到我房裡去,換身衣服再來罷!”
原來這個男子正是柔儀郡主的儀賓李昌武,當下見方浩來了,知道他是靖義侯,又是雲泰公主的駙馬,絕對不是自己能惹得起的,隻得起身悻悻地隨婢女走了。
這裡蘭鵑依然氣得臉色發白,站在那裡渾身發抖,想了想,轉身便要離座出去了。方浩忙攔住了她,低聲問道:“你要去哪裡?”
“回家!”蘭鵑鐵青著臉, 語氣生硬,“這靖義侯府的喜宴,我無福消受!”
方浩低頭想了想,說道:“怎麽能才來就走了呢?修羽和涓兒還要給你敬酒呢,我給你換個座位罷!”
蘭鵑皺著眉頭,一聲不響。方浩沒有辦法,隻得退了一步:“要不,先到外面走走,消消氣吧!”說著,似乎哀求一般看著她。蘭鵑無奈,隻得隨他走了出去。
庭院裡也是燈火輝煌的,兩人一直走到花園門口,瞧見裡面也是一片輝煌,方浩這才想起花園裡也擺了酒席了,無奈之下,試探地問道:“你看,去我房裡坐坐吧?”
蘭鵑雙眉一顰:“那個什麽儀賓不是在你房裡換衣服嗎?”
這句話倒讓方浩笑了:“這只是一種客氣的說法,哪有人家沒事將不相乾的人往自己臥房裡帶的!他不在我房裡,在客房呢!”
蘭鵑很想問一句,難道我是和你有關系的人嗎?可不知怎麽的,卻問不出口,只是微微點了點頭,竟隨他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