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西下,一行人終於抵達了白汶城,白汶是大周北部城鎮,佔據南下的交通要道,各地商旅雲集,雖然比不上京城冠蓋雲集,卻也別有一番繁華熱鬧。
葉薰跳下車子,扶著病弱的蕭若宸進了安排好的客棧房間。
因為照顧蕭若宸需要熬藥等格外的工作,所以王大娘專門將兩人安排在了同一間房。
關上房門,原本病懨懨地依靠在葉薰身上的蕭若宸卻意外地站直了身子,剛剛起床一樣伸了伸懶腰,活動起僵硬的身體,全無路上那種行走坐臥都需要人扶持的病弱模樣。
“小心有人突然進門來啊。”葉薰關上房門轉過身來看到他的舉動,笑著說道。
“大家都去休息了,誰會有功夫進來呢?在車上睡了足足一天了,好歹讓我輕松一下。”蕭若宸秀氣的面容上揚起輕快的笑容,眼睛裡光華流轉,早已不再是白天所見的黯淡無光。
葉薰走到他的身邊,將手按在他的額頭上。
“姐,”蕭若宸握住她的手腕,微帶抗議地說道:“我說過已經不發燒了,你就別瞎操心了。”
額頭上的溫度確實在正常范疇之內,葉薰放下心來。
其實蕭若宸的病情早在幾天前就已經開始好轉,至少已經沒有在車上所表現的那樣病弱不堪了。在馬車上那種病入膏肓、奄奄一息地模樣是刻意偽裝出來的。
在徹底痊愈之前不要讓人發覺病情的起色。尤其不能被王大娘知道,這是兩人考慮到目前境遇的共識。
王大娘這一路上也收買了不少俊俏的男孩,這些人的歸宿與女孩子也沒有什麽不同,幸運一些的被賣去大戶人家當書童仆役,而運氣差的多是被一些戲班子,以及妓院買去。
在蕭若宸病重地那幾天裡,想起王大娘還有前來看貨的人落在他身上的眼神,葉薰就心驚膽顫。她頭一次感激蕭若宸的這場病。使得沒有客人願意花大價錢買下個奄奄一息的病人自找晦氣,而王大娘也不想讓一個賺大錢的機會從手裡溜走,遲遲不肯把他低價賣出去,這才讓兩人幸運地滯留到今天。
雖然燒已經退了,但身體並沒有完全康復,葉薰還是很擔心。她拉住蕭若宸不顧他地抗議。把他塞進被子,然後細心地叮囑道:“我去向廚房借地方給你熬藥,你先好好休息一下,不要被人看出破綻來啊。”然後收拾起他剛剛換下的衣服準備順便去漿洗。
正要把衣服折疊好,手心一痛,卻是被中衣裡襟中一根硬硬的東西了一下。
她奇怪地翻開衣服,一抹碧綠色的光華意外映入眼中。
這是……
她拿起那根簪子,隨著這輕巧的動作,簪首的蝴蝶翅膀震顫不止,流動著水樣的光澤。晶瑩剔透,不可方物。
這不是自己帶在身上的那支碧玉蝴蝶簪子嗎?記得它明明在兩人停留在山下茶寮裡養病時候被賣出去湊醫藥費了啊。
葉薰忍不住抬頭向蕭若宸看去。“這根簪子怎麽又……”
聽到她的話,蕭若宸抬起頭來。目光落到簪子上,也是微微一怔,然後才恍然大悟地想起來說道:“這是那天拿到銀子之後我去孤品齋贖出來的。本來想立刻給你地,可是湊巧遇上……那些事。”蕭若宸的眼神黯淡了一些,隨即又抬頭笑道:“之後擱在身上一直就這麽忘了。”
“原來那天你跑出去是為了它?”葉薰想起那個夜晚最後地兩個時辰裡蕭若宸從窗口跳出去的事情,當時她就在納悶他這是要去幹什麽。只是之後一連串地變故讓她措手不及,這件無關緊要的疑惑早就被她遺忘在了腦後。
蕭若宸點點頭,“這是你以前最喜歡的一根簪子了。那時候我看見時間充裕。而且銀子也夠,就跑去贖回來了。”
葉薰輕歎了一聲。原來這次讓兩人栽到家的罪魁禍首就是這根簪子。想起這幾天來兩人吃的苦,受的罪,就因為這根簪子,就因為晚了那短短的兩個時辰……葉薰心情禁不住有些鬱悶,“不過是一根簪子而已。值得去冒這麽大的風險奔波嗎?就算是我再喜歡,也不過是一件死物,怎麽能……唉……”
蕭若宸嘴唇抿了抿,神情帶著些微地倔強,“反正這是你戴過的、喜歡過地東西,我就絕不能讓它落到別人手裡。就算是砸碎了扔了,也得你我來砸來扔。”
這小子倒是有心,雖然這話聽起來有幾分任性單純,但葉薰心中還是禁不住有絲絲的暖意流過,當即笑道:“那我可一定要好好收著它,謝謝你奔波這一趟了。”
事情已經過去了,再追究探討並無意義,葉薰將那些煩惱拋在腦後,把玩起手裡的玉簪。
這根簪子與她之間的緣分真是奇妙啊!它不僅陪伴見證了她那段短暫的侯門生活,而且她一路上的奔波歷險也跟這根簪子密不可分。幾次失去都以為永遠見不到它了,但曲曲折折拐了好幾圈之後,竟然每一次又都會重新回到了她手上!葉薰心裡感慨著,也有小小的開心,畢竟,這是那段短暫的侯門生活留給她的僅有的一件紀念品了,也是兩人與睿國公蕭家僅存的一點紀念,而且……葉薰心情大好地握緊了簪子,它還很值錢。
她正要仔細檢查簪子是否有磨損,床上的蕭若宸忽然抬起頭,警惕地向著門口看了一眼,然後向葉薰打了個手勢,迅速躺下,蒙上被子。
外面有人來了。葉接收到訊息,連忙將手中的簪子塞進懷裡,一邊幫蕭若宸掖好被角。
不一會兒,門外傳來由遠及近的腳步聲,熟悉的溫和聲音響起:“阿,在屋裡嗎?王大娘有事找我們。”
是雁秋。
“在。”葉上前拉開房門,一邊問道,“王大娘有什麽事情嗎?”
“大娘讓我們趕緊收拾打扮整齊然後下樓去。”雁秋說道,聲音頗為著急,“馬車就在門口,收拾好了立刻上馬車。”收拾打扮整齊?難道是有人來買人?”葉薰疑
經這麽一提醒,她才注意到,雁秋今日的打扮不同往上穿了一件嶄新的鵝黃色布裙,料子並不如何出眾,做工針線卻甚是細密精致,梳理地整整齊齊的發髻上斜插著一根雲形金漆木簪,整個人宛如一枝盛開在早春的迎春花,清淡之中帶著幾分俏麗。
對上葉薰打量的眼神,雁秋略有些不自在,連忙說道,“是有人來買人,而且,聽說還是來頭大的不得了的人家。住在東臨館的。”說到這裡,她的眼中忍不住閃爍起興奮的光彩,“所以王大娘讓我們趕緊收拾好了過去。”
“可是我正想給小宸熬藥。”
“我知道,我剛剛替你去廚房拜托過,店裡的夥計已經答應幫忙熬藥了。”雁秋體貼地笑道。
“多謝你了,”葉薰感激地說道,難為她想的這麽周全,“我這就收拾,一會兒就下樓。”
雁秋繼續去通知金菱她們了。葉薰關上房門,坐到那扇簡陋的銅鏡前,迅速將頭髮攏了攏,又理了理身上那件灰撲撲的布裙。
“姐……”身後,被子裡蕭若宸的聲音悶悶地傳過來。
明白他在擔心什麽,葉薰走上前隔著被子朝著他的肩膀拍了幾下,安慰道:“就是去走一趟而已,很快就回來了,不用擔心。”
葉薰確實沒有太擔心,幾個女孩子裡。生地最好看的就是金菱和雁秋兩人了,自己容貌並不出眾,與這幾個人同去的話,被挑中的可能性不大。
“等再過三天,不……再過兩天,我的武功就能夠恢復了,到時候我們立刻走!誰也別想攔住我們。”蕭若宸一把把被子掀開,氣衝衝地低吼道。
葉薰趕緊替他把被子重新拉上去。無奈地說道:“好好好,就等著你痊愈了。不要著涼了,老老實實給我躺回去,聽到沒有。”一邊把氣呼呼的蕭若宸按回被窩,一邊不放心地叮囑道:“記得吃藥啊。”
蕭若宸氣悶地躺回被窩,閉上眼睛。但隨即又忍不住睜開,帶著幾分擔憂地看著葉薰忙碌收拾的身影。
外面傳來王大娘高亢的呼喚聲,“快一點!別磨蹭了,都給我趕緊下來……”
葉薰又對著蕭若宸交待了幾句,就匆匆推門出去了。
客棧門口地馬車上,雁秋幾個人都已經收拾停當等候在車裡了,葉抬腳鑽進去坐好,眼光一掃,發現六個女孩子裡還少了金菱。
“怎麽這麽慢?你和她說過了沒有。不是半個時辰前就讓你通知她們幾個了嗎?”王大娘不耐煩地探進頭來對著雁秋問道。
“早已經告訴她了,只怕還是在打扮吧。”雁秋安慰道。“大娘莫急,金菱的容貌最是出色。自然是要好好打扮一下。”
王大娘心急火燎地看著門口,正要再一次施展她獨門絕技的女高音獅子吼。姍姍來遲的金菱終於出現了,及時地挽救了葉薰幾個人的耳朵。
金菱打扮地果然用心,穿著一身淺粉色的布裙,一根銀簪把發髻牢牢攏住,髻後到髻側有一圈鮮嫩地深紅飾物點綴在發間,火紅與烏黑相映,頗為搶眼,仔細看去。竟然是一枝細嫩半開的一串紅,被她折彎了別在中間。
葉薰的目光裡落到客棧牆角開得正旺的那一叢豔紅上。想不到看起來尋常的花枝,這樣點綴上去反而別有一番生動韻味。她個性雖然驕矜,心思倒真是靈巧。
金菱提起裙角,人還沒有跨上車門,葉薰就敏銳地嗅到一股脂粉花香撲鼻而來,她忍不住打了個噴嚏。
金菱聞聲抬起頭,有幾分不滿地白了葉薰一眼。
葉薰訕訕地轉過眼,卻忍不住暗暗歎氣,這些女孩子為了能夠求的一個好出路,也算費心了。金菱不說,眼前雁秋這身衣服記得聽她說過是她離家上路的時候,母親專門為她縫製的,平日裡藏在包袱裡,唯恐被太陽曬壞了一般,拿都舍不得拿出來,這一次竟然也舍得穿上身了。而其他幾個女孩子,葉薰的目光掃過車裡,衣飾釵環雖然樸實無華,但周身上下都是整潔乾淨,再加上年輕俏麗的容貌,像滿車地新嫩花朵,讓人看著就覺得心情爽朗。
而只有她自己,葉薰低頭看看自己身上灰撲撲的色調,心裡越發踏實。
總是賣不出去,而且說不定過幾天還要不辭而別,似乎有點對不去花了銀子地王大娘啊。葉心虛地轉頭看了正在車門口催促金菱的王大娘一眼。您老別怪我們啊,如果我以後發了財,一定記得回來報答您,至少會記得把贖身銀子連本帶利還給您地。她暗暗心道。
“趕緊上去。”王大娘不耐煩地在後面推了金菱一把,“打扮這麽久,磨磨蹭蹭地,被你一個人拖延了這麽多時間。”
“連一炷香的時間都沒有,怎麽來得及打扮啊?”金菱小聲嘀咕了一句。然後提起裙角,一低頭鑽進車裡,坐到位子上。
一炷香的時間都不到?葉薰心裡忽然微微一動, 想起從雁秋通知自己,確實隻過了不到一刻鍾,而剛剛王大娘明明說過半個時辰之前就交待了的。葉忍不住抬頭瞥了對面雁秋一眼。
湊巧雁秋也在看著她,對上葉薰的目光,她輕咳了一聲,錯開視線,然後轉向金菱滿含歉意地說道:“因為去請廚房的人幫小宸熬藥,所以耽誤了一些時間。”
昏暗的燭火下,不知道是不是葉薰的錯覺,她感覺雁秋臉上地紅暈似乎加深了。
金菱不疑有他,只是冷哼了一聲,“就你事情最多……”正要再譏諷幾句出出氣,車簾子掀開,王大娘坐了進來。她隻好閉了嘴。
馬車一個顛簸,開始前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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