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江寒天和唐無波兩人在百禽樓中逃命時,跌落一個埋在地板下的暗井,井底是一灘軟泥,兩人雖弄得一身汙泥,但毫發無傷,真是不幸中之大幸。
昏迷了好一會兒的江寒天,這一摔之下可給摔醒了,緩緩睜開眼,黑暗中依稀可見到唐無波纖細的身軀,和那一雙明眸。他此時五髒六腑劇痛難忍,仍是語氣如常平淡地道:“你怎麽沒走?”
唐無波爽快地一笑,隨口應道:“逃得大慢了。”
江寒天聞言沉默了一會兒,聰明如他,怎會不知此乃推托之詞。隻是,他從未想過,女子也會有患難之義。女人向來愚蠢無知,只會礙事。向來公正無偏頗的江寒天不得不承認,唐無波不但不礙事,甚至比一般男子還要精明能乾又果斷,若不是她那些愚蠢無知的姊妹,早就脫身去求救兵了,雖然江寒天對她策劃的美男計大發雷霆,但心下不得不承認她料事如神。
即使心中對眼前的女子,已有幾分讚賞,語氣仍是冷冽刻薄。“沒事留下來礙手礙腳,這不像你的作風。”口氣雖是拒人於千裡之外的嚴酷無情,但是“不像你的作風”這句話,卻十足是朋友間才會出現的言語。
唐無波笑道:“的確是不像,不過我的直覺告訴我,這百禽樓底下似乎有價值連城的秘密。難得到此一遊,下來看看,也許可以發一筆橫財。”這當然是借口,她自己也不知道,為何在看到江寒天被禿鷺掌擊吐血時,胸口一熱,不加思索地衝過去背走昏迷的他,白白放棄大好的逃命機會?算了,再想下去,她會越來越後悔,而她唐無波最討厭“後悔”這兩個字,反正唯利是圖的絹坊主人唐無波,偶爾也得做做賠本生意,算是積陰德吧!
“這是何地?”江寒天勉強抬頭四望,四周漆黑一片,唯一的亮光來自頭頂他們掉落的井口,就著稀微的光線,他試著看清四周,不料,卻因牽動頸部肌肉,突然引起疼痛而猛地倒抽一口冷氣。
身旁的唐無波聽到他疼痛吸氣的聲音,心中同情,很自然地。將手輕覆他的額頭上,輕聲道:“你的傷很重,不要亂動。”
痛徹心肺的內傷,使江寒天無法抗拒唐無波的好意。
額頭上的柔荑冰涼柔嫩,微妙的感覺湧上江寒天心頭。
唐無波從未對他有傾慕之色,這隻手,和那些花癡姑娘攫取他白袍衣袖的手,是截然不同的。
現在覆在他額上這隻柔荑,付出的是真誠而溫柔的關懷,而不是貪婪的佔有,長年在刀光劍影下出生入死的江寒天,首次受到女性溫柔的照顧,心中挑起難以言喻的情緒。
唐無波見他靜了下來,便道:“你身上有火折子嗎?這裡到處黑漆漆的,也不知道是掉到蓬萊仙島的地窖還是閻王地府的第一層。”
江寒天沉靜地說道:“我身上有火折,但是手動不了,你來取出。”
唐無波聞言笑了,想起吃了他兩次手肘的經驗,領域性極強,不讓人近身三尺的猛獸,居然允許陌生女子碰觸他,看來的確傷得不輕。她蹲在江寒天身邊,調侃道:“我可沒有隔空取物的本事。”
江寒天對她的調侃沒做任何表示,他已經看出唐無波在困境中談笑風生的天賦,而個性嚴謹不苟言笑的他,此時不得不承認,愛說笑的人,未必不會辦事。
“打火石和火折子在左襟的內袋裡。”他平靜地說道。
“那麽,得罪了!”唐無波輕手輕腳地從江寒天身上取出火折點燃。火光一亮,照亮了兩人周身十尺,他們正處在一個看不見盡頭的甬道內!
兩人不自覺地對望一眼,臉上都是不知所措的神情。這真是個富有創造性的情境,他們兩人接下來的命運就和這甬道盡頭一樣,是未知的。
唐無波歎了一口氣,對江寒天說道:“接下來該怎麽辦?”江寒天閉上雙目,平靜地說道:“你看著辦吧!”他現在連動一下小指頭的力氣都沒有,除了等死外,沒別的事能做。
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和重傷垂死的武林高手,真是毫無希望的組合。唐無波心中自嘲道。
“看你傷成這樣,是動不了了,”唐無波望一眼躺在地上滿身是血、絲毫動彈不得的江寒天。“但是如果我們一直坐在這裡,不是餓死就是渴死,所以,隻好往前走,看看這條路究竟是信道還是死路 彼倭艘歡伲緩笞范越燜檔潰骸白甙桑
江寒天睜開眼睛,沉聲說道:“要怎麽走?”他現在連坐起來的力氣都沒有,遑論走路了。
唐無波皺皺眉頭。“現下你是絕對動不了,我隻好……背著你探路了。”
說罷,卷起衣袖,扶起江寒天,見他劍眉糾結,臉上滿是不樂意的神情,不禁秀眉微皺。
“難道我沒事喜歡自找麻煩嗎?徒冒這男女授受不親的罪名。”
這男子還不是普通的冷僻!
心裡雖抱怨,卻已勉強背起江寒天頎長俊偉的身子,緩緩向前行。
她前輩子一定是江寒天養的馬!才會三番兩次要背著他到處走,第一次背著他是在翰林府花園,第二次是剛才在百禽樓,這已經是第三次了,俗雲:“事不過三。”也許她該高興這應該是最後一次了。
在翰林府花園中,這男子軀體的沉重她記憶猶新,如今這噩夢再度來襲,江寒天外表雖俊秀,身材可是一點也下含糊,肩寬臂壯,站立時看他一派貴介公子般的閑雅,背起來,體積足足大了她一倍有余,像張大毛巾似地披在唐無波背上,白袍內寬闊的胸膛緊貼著她的背,結實的手臂環著她單薄的肩,溫熱的氣息不時噴到她的頸間。
唐無波忽然想到如果現在是紅香背著江寒天,如此緊密的接觸,早因江寒天純陽剛的男性氣息而心旌陶醉,喜不自勝。而對她來說,背上跟一塊大石頭沒什麽兩樣,唯一的感覺除了好重,還是好重!隻想趕快找地方“卸貨”。
這不是江寒天第一次和女子有如此親密的接觸。適才為了討好流鳳不得已的“權宜之計”才是他“痛苦的第一次”,但這第二次和女子的肢體接觸,卻絲毫沒有不舒服的感覺。對向來不讓人近身的他來說,和流鳳接觸那短短的時間,真是比殺了他還難過,想起流鳳那隻白哲柔弱無骨的玉手撫摸他的感覺,即使隔著衣物也覺得惡心。
而現在緊貼著唐無波纖細的嬌軀,手臂扣著她窄而單薄的肩,沒有任何的排斥感,隻是覺得女子的身子骨原來如此纖細,尤其是這名叫唐無波的女子,如此單薄的肩膀,似乎一捏就碎了,修長的雙腿,撐不起多少重量。看她巍峨地站起,舉步維艱,走沒幾步路,頸間已滲出一片汗水,若是他,像狂獅那般魁梧的人背在背上,跑個十裡八裡氣都不喘一下,而唐無波才走幾步路就已經氣喘如牛了。
“要隨時調整呼吸, 氣息紊亂,會讓你更累。”江寒天冷靜地提出建議。
“喔……呼!呼!”此刻唐無波因急速氣喘而胸部窒悶,有說不出的難受,武林高手的建議也聽不進去了,隻是虛應一聲,殆欲斃然地往前走。
江寒天見狀心想,如果今天是武功不弱的朱雀救了他,也許還有逃出困境的希望,但是這個朱雀的妹妹……實在是弱不禁風,他堂堂白虎如今也隻有束手待斃的分了。
突然一個顛簸,唐無波腳下似乎被什麽給絆著了,身體往前跌倒,江寒天趕緊抓緊她的肩頭,否則整個身子就要飛出去了。不過這一下劇烈晃動,已使他五髒六腑疼得似乎要翻過來似地,他咬著牙恨恨地說道:“有火折子照路,居然還會跌倒?”武功絕佳的他,從未想過有人在平地上走路還會跌倒。
唐無波從他咬緊牙關的語調中察覺出對方身上難以忍受的疼痛,歉然道:“這地上不知有一塊什麽擋著路。”說著,她將江寒天放了下來,小心翼翼地扶他躺在地上,凝眸一看,找著了讓江寒天疼痛的元凶--一小塊石碑,這石條上隱約有著字跡,唐無波用衣袖擦了擦,看清石碑上的字念道:“此石至金剛牆前十丈深三丈五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