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無心一入水,火勢頓滅,但突覺腳下一緊,似乎有一隻手在水中抓住了他,頓時,他記起了林渺水下的能耐,而在這片水域之中,絕不是他的天地,可是後悔已經來不及了,一股大力使他連掙扎都沒有便沉入水中猛喝了一口水。
“呼……”劍無心猛一掙,又冒出水面,水下之人似乎並不能抓緊他。
一出水面,劍無心頓感無數刀氣如天羅一般狂罩而下,被河水迷糊的目光中,林渺與他的刀以一種奇怪的形式揮下。大駭之下,劍無心不自覺地讓自己再沉入水中,以期躲過林渺這必殺的一刀。
劍無心一沉入水中,便覺一柄尖刺自一側刺來,他想伸手格擋,但在水中,手與腳根本就不那麽聽使喚,速度也無岸上快捷,竟沒能擋住,讓那尖刺重重地刺入腰肋。他不禁一聲慘嚎,可是卻沒有聲音發出,而只有一口嗆人的河水灌入口中,使他頭腦一片昏沉,但他卻知道,在水中不僅有林渺,而且有他早就在水下安排了伏兵,就等他這個獵物下水,可是此刻後悔也遲了。
劍無心確實有些後悔,若以他平日的冷靜,早就應該想到林渺火攻之意便是要逼他下水,而那烈酒所燃起的火雖熾痛,但在頃刻之間並不能要他的命,最多受一點皮肉之苦,或使傷勢加重一些,撐到雷霆威回救應該是沒有問題的。可是他受了重傷之後,又被林渺這詭計弄得暈頭轉向,已經失去了昔日殺手的冷靜,不自覺地墜入了林渺設下的圈套之中。
雷霆威心焦如焚,棄舟踏水快速而回,可是待他趕到河邊之時,林渺和劍無心都已經沉到水中不見了,只有河水之中漂起的一絲血花,以及一些未曾平息的余波。四周的漁民也都走開了,只剩下幾隻傾覆的小船,整個碼頭便只有官兵與王家家將尚在廝殺,地上除了血跡便是屍體,遠處似乎尚有幾個漁民在燒火,碼頭的河邊很冷清,倒是河中的大小船隻來去穿梭極為熱鬧。
“無心——”雷霆威幾乎有些瘋狂了,放開聲音高呼道,但是回應他的卻只有河中船夫們的號歌之聲,粗獷而豪邁,如蒼涼古樸的山寺晚鍾。
那些漁民似乎知道雷霆威此刻殺機如狂,都躲得遠遠的不靠岸,或乾脆到河對岸去。
“無心……無心……”雷霆威的呼聲震得濤起浪湧,淒厲而悲愴。他知道自己又失去了一個夥伴,一個出生入死了數十年的兄弟,當初十三人,如今一個個地凋零而去,在突然之間他有點後悔要來殺林渺,若不是如此,劍無心又怎會離他而去?
雷霆威恨!恨自己,恨樊祟,更恨林渺!甚至恨這裡的每一個人,還有這無情的沔水!
人們都說殺手無情,雷霆威知道自己變了,他已經不再是昔日的殺手之王,不再是昔日的雷霆威,他已經有了感情,已經讓那顆冷血的殺手之心軟化了,這是殺手的悲哀,也是一個殺手致命的破綻。
雷霆威知道,這二十年的退隱,他永遠也不可能找回昔日的自己,如果是在昔日,他便絕不會讓這些漁民糾纏,為達目的,他可以殺盡一切阻礙,哪怕是無辜的人,如果真是這樣,那林渺便絕不可能有這般機會。
他不得不承認林渺的詭計更勝過武功,此人似乎總有著出人意料的手段,除非不給他任何機會,只要稍有一點機會便是致命的。這樣一個對手便如在森林之中狩獵的魔豹,若想將之擊殺,就要付出慘重的代價。
“林渺——我誓要殺了你!”雷霆威爆發出一陣瘋狂的怒吼,如萬千焦雷自天空同時轟下,河水之中不僅激起了尺許浪花,更有魚兒瘋狂地躍出水面,仿佛是無法承受那狂躁而極具殺傷力的音波。
不遠處的官兵及王家家將也在這巨吼聲中東倒西歪,耳鼻滲血,痛苦地抱頭狂奔而去。
“救命……救命……”河心的山西惡鬼本想靠岸,但是他的小船卻根本就闖不過去,被幾個漁民自水下掀翻了。他躍上別的小船,但那船上的漁民也紛紛跳入水中,以鐵鉤繩索之類誓要將山西惡鬼掀入河水之中。
山西惡鬼空有一身武功,可是敵人在水下,他也無可奈何,所立的小船被水下之人搖得他幾乎立足不住,更在河中打轉,這下他可急了。與他同船的幾名王家家將都已落水,立刻被漁民抓住,在河中淹個半死,眼睜睜地看著被漁民如拖一條條死魚般將之拖走。在這種情況下,他再也顧不了什麽身分,惟有向岸上的雷霆威求救,否則的話,若落在那群漁民的手上,其結果自然是慘不忍睹了。
上次在渦河他被林渺、鐵頭弄怕了,是以這次操了一艘大船而來,卻沒料到這大船竟然被莫名其妙地炸碎。他想以大船為憑,但最終這想法依然落空,又一次嘗到小船之苦。
雷霆威心中稍動,但他對這山西惡鬼並無好感,是以並沒有真個出手。
山西惡鬼見雷霆威並沒有出手的意思,他心中不由惱極、暗恨,卻也無可奈何。再看船上的甲板,頓時心中一動,抓起一疊艙板,信手甩出,身子飄然落向那河中的艙板,再騰起,手中艙板順手甩出,十數塊艙板竟讓他橫渡過四十余丈河面,離岸只有十余丈遠。但這片河域之中本就飄著很多浮著的碎木,剛好給山西惡鬼以落足之用,竟給他借機落上了岸。
上了河岸,山西惡鬼才長長地籲了口氣,卻驚出了一身冷汗,想到剛才河中的險情,他心中暗暗發誓,以後永遠不坐那種小木船,否則下次只怕連死都不知是怎麽死的。
雷霆威依然立於江岸之上,望著滔滔河水出神,似乎在等待奇跡發生。
“嘩……”河水之中鑽出一條人影,在河中間爬上了一艘空著的小漁船。
“林渺——”山西惡鬼驚呼,他終於再一次看見了林渺,但是心中卻有一絲苦澀,此刻他身邊除了一柄劍之外,什麽也沒有,即使看到了林渺又能如何?此刻他甚至對對付林渺已經失去了任何信心,已經感到有些心寒,或者,他隻想退出這場遊戲。
雷霆威也看到了林渺,但卻似乎如一截枯樁般靜立於岸邊,沒有一點行動的**,整個心神若陷入一種枯死的境界之中。
沒有看到劍無心,但沒有人會認為劍無心還活著。
林渺未死,那麽死的人便定是劍無心。劍無心究竟在什麽地方並沒有人知道具體位置,卻可以肯定就在這片水域之中。
“這水裡有東西,還有血水滲出!”山西惡鬼自林渺那裡收回目光,卻驚訝地發現河水之中竟尚有血水滲出。
雷霆威心中一動,喃喃道:“無心,是無心!”旋即目光變得極為冷漠地望向山西惡鬼,殺意逼人地道:“讓人下去看看!”
山西惡鬼目光落在那幾名王家戰士身上,那幾人也面如土色,不敢下水。
“還要我說嗎?你們誰下去?”山西惡鬼沉聲問道。
“哈哈哈……”河心的林渺放聲大笑道:“如果你們快一點下水,說不定那老鬼還可以救活,快點下去撈吧!想對付我,必要付出代價!”
雷霆威大急,林渺這麽一說,便證明河水之中真是劍無心,急速移身抓起兩名王家家將甩手便扔入河中,冷哼道:“沒撈起來你們就別上來!”
頃刻間,雷霆威將那十數名王家家將紛紛扔入河中。
那些人懾於雷霆威的威勢,哪敢不從?隻好潛入水中打撈,卻發現水中的人被繩子拴在一隻沉船之上,他們連沉船也一起翻了過來,將水中之人送出水面,果然正是那倒霉的劍無心。只是此刻的劍無心早已氣絕,身上中了數處致命刀傷,便是不淹在水中,也無生還之理,這一點瞎子也能看得出。
雷霆威眼都紅了,望著林渺消失的方向高呼:“林渺,便是追到天涯海角,我也要將你碎屍萬段!”
竟陵沔水中回應雷霆威的依然只有滔滔的江水聲,而林渺所駕的小舟早已順流而去。
“我們去找一艘大船追,不信他能夠逃到天邊去!”
雷霆威看了山西惡鬼一眼,知道他說的也不失一個辦法,因為只要在河水之中,他們幾人根本就不可能抓得住林渺,以林渺的水性,只要不上岸,他們也難奈其何,先有鬼影子,後有劍無心,二人都是因為河水而喪命於林渺之手,便是雷霆威也不想與林渺在這種大江大河之中交手,那對他一點優勢也沒有。
“你立刻去找船,我要將這小子千刀萬剮!”雷霆威聲音冰冷如在桶中攪動的浮水。
“幫主,你又在想林城主了?”遲暮吸了口氣問道。
遲昭平回過神來,望了遲暮一眼,略有些澀然地笑了笑道:“只有十天時間了,不知他現在怎麽樣了?”
“吉人自有天相,林城主絕不是薄命之人,相信他定會逢凶化吉,找到萬載玄冰!”遲暮淡淡一笑,安慰道。
遲昭平調整了一下心情,望著窗外綻放的鮮花,自語道:“又是一個春天了,日子過得真快!”
“該放下的不應該背著,命中已經注定春天會在冬天之後到來,我們也便順其自然,過好每一個季節的每一天才是最重要的。”遲暮想了想道。
“白才他們造船的材料和人手有沒有給他們選齊?”遲昭平一轉語鋒,悠然問道。
“已經選好了,他們已經開始製造,模型都快做好了。這個人確實是個人才,湖陽世家造船之術真讓人驚歎!”遲暮聽遲昭平問起了白才,不由得讚道。
遲昭平笑了,道:“阿渺用人極有一手,他所選的人應該不會錯。聽說白才曾與阿渺共赴雲夢死亡沼澤,而能生還,相信他對那片死亡沼澤定也很熟悉!”
“幫主不會也想去雲夢澤吧?”遲暮倒嚇了一大跳。
遲昭平笑了笑道:“我現在去雲夢澤也趕不及,只怕此刻他已快到那裡了。以行程計算,他應該已到了竟陵,再有兩日就可以抵達雲夢死亡沼澤了。”
遲暮這才松了口氣,心中暗訝,遲昭平似乎對林渺的行程每天都在計算之中,由此可見,遲昭平對林渺確實用情至深。
“白才確實與林城主同去過雲夢死亡沼澤,還親身體會了那裡的可怕。不過,那日在絕境之中,林城主尚可以逢凶化吉保眾逃出生天,而今日的林城主更是不同往日,且已輕車熟路,自然更不會有問題。這一路上又有鬼醫等人照看,相信用不了多久便會重返平原的!”遲暮分析道。
“但願如此,近來王郎蠢蠢欲動,我們要盡快趕造出最好的戰船,讓兄弟們有一段時間操練,以備萬一之用!”遲昭平吸了口氣,肅然道。
“這個我知道,近來傳出有你爹出現在南陽的消息,我想應該是真的,還有那崆峒掌門人將與貴霜國的九段高手於五月初五端午節決戰於武當山的消息!”遲暮又道。
“哦,有沒有派人去南陽找我爹?”遲昭平問道。
“我正想請示幫主!”遲暮道。
“你便派人去查一下吧,看這消息是不是真的。”遲昭平吸了口氣道。
“匯仁行的人全都溜走了?”廖湛神色變得有些難看地問道。
“不錯!剛才有人看到樊祟又進了匯仁行,可是匯仁行一個人都沒有,樊祟似乎極惱火,把門都打破了!”那探子道。
“混蛋!你們這群飯桶是怎麽做事的?連一屋的人走了都不知道,那要你們天天在外面監視他們的行動幹什麽?!”廖湛一耳光狠狠地抽在那探子的臉上,氣惱地大罵道。
那探子捂著臉半聲都不敢哼,另外一名負責行動的戰士卻嚇壞了,“撲通……”一聲跪下道:“小的知罪,小的知罪,還請將軍饒命,他們是事先在匯仁行裡挖了地道,從地道逃走的!”
“事先挖了地道?”廖湛神色再變,冷問道。
“是的,我們查過了,那條地道通到十丈外的另一座老宅,我們沒有注意那老宅裡的動靜,是以,小的不知道他們什麽時候走的。”那戰士怯怯地道。
“那匯仁行裡的一切有沒有被搬走?”廖湛冷問道。
“裡面不能帶走的物什都被他們毀壞了——呀……”那戰士一句話尚未說完便已重重地挨了廖湛一腳,慘哼著飛跌而出,噴出一口鮮血後立刻氣絕。
“你立刻去給我查尋薑萬寶等人的下落,查不出來就不要回來見我!另外,如果有別人知道這事,你也提著腦袋來見我!”廖湛殺機如潮地道。
“是,小的明白!”那探子臉色都變綠了,額角滲出了絲絲冷汗,說完趕忙施禮退去。
廖湛又回到自己的座位之上,沉思了片刻自語道:“樊祟居然又找上了匯仁行,還砸門破牆,看來並不是與林渺一道,難道他也被那小子給耍了?”想到這裡望了帳內的幾名親衛一眼,沉聲道:“你們立刻拿我的令牌去讓李統領追查林渺的下落,查到了立刻以飛鴿傳書告訴我!”
竟陵的這群漁民對林渺極為客氣,不僅是因為林渺為他們除了蠱雕,幫陳通老四報了仇,更因為林渺擁有讓他們都有些驚歎的水性。
漁民們都敬重水性好的人,因為他們尊重水,一輩子就想征服水。
林渺水性好的一個極主要的原因是那日在雲夢寒潭之中,他無意之中懂得了以體內真氣運行,將自己調整到內呼吸的狀態,且那次在強大的水壓和吸力兩種極端的差異之下,他知道了在水中另外一個最重要的道理,便是冷靜,始終保持冷靜,才能夠在水中更為自在靈活。因此,他能將自己的優勢在水中發揮出來。而另一個優勢則是他的眼睛在水中依然可以清楚地視物,可以像魚一般辨清遊動的物體,這便使他水下的功夫更勝陸地上的功夫。
季步本來並不怎麽看好林渺,但是現在卻對林渺極為敬重,因為林渺在水下救了他,否則他只怕早死在蠱雕的凶殘之下了。重英雄,惜英雄,他自然對林渺極為敬重了。
這倒使林渺行事方便多了,有這些漁民幫忙,他坐著不動,便有人去幫他購回所需要的東西。事實上,這群漁民也不想林渺動,他們拉著林渺問這問那。最讓這群漁民好奇的卻是林渺如何讓那艘大船化為碎片的,那驚人的威勢在他們的心中烙上了一道深深的印痕。他們從沒想過,以一人之力能將一艘雙桅大船破壞成那樣子。
事實上,林渺也想將這之中的秘密弄清楚,那大船爆炸的威力之強讓他也有些吃驚。上次以酒壇毀了遊幽的船,而這次毀山西惡鬼的船更是輕松和威力驚人,在那酒壇和火油之間似乎存在著超乎它們本身力量的破壞力,只是人們並沒有發現而已。而林渺這兩次的巧合使他悟出了這之中有許多原理,要是能合理運用,那它的威力絕對會讓世人震驚。
林渺也覺得應該找點時間試一下如何才能將這種東西的威力發揮得更驚人一些,而這如果運用到軍事上,是不是更為可怕呢?
這些漁民讓他講,他一時也不能講得太明白,只是告訴了他們火油和烈酒的妙用,而這些則夠這些漁民受用的了。他們感到極為新鮮,也很有趣,後得知林渺要去雲夢澤深處的死亡沼澤,便沒有人敢做聲了,他們根本沒膽量去那片死域,因為他們很清楚那蠻荒之地有多麽恐怖,進入者能出來的,他們幾乎沒有怎麽聽說,也可以說進入那種地方是必死無疑。是以,他們沒有人敢陪林渺去冒險。
“我只須有條小船,自己可以駕去!”林渺自信地道。
“你一個人去怎麽行?那裡面凶險重重,更聽說有許多異物凶靈出沒,瘴氣毒沼之類的,你一個人去豈不是送死嗎?”一個老漁夫擔心道。
“一年前我曾經到過那裡,那裡的環境我清楚,只要選好了路,在白天進入其中便不會有太大的問題,何況我準備充足,有些凶險也無礙!”林渺坦然道。
“你一年前到過那裡?”眾漁民都有些吃驚,顯得有點難以置信。
“叔叔,聽說那裡好嚇人,那裡面究竟有什麽東西呢?”一個小孩子突然插口天真地問道。
眾人不由得都逗樂了。
“你一個小孩子家,不要在這裡鬧,一邊玩去!”季步拍了拍小娃娃的腦袋笑道。
林渺卻正容道:“裡面確有許多我們平日想都想象不到的奇物,也許可以說是什麽樣的東西都有,不用說得太明白,我並不希望你們去以身相試。如沒必要,永遠都不要去知道那裡面有些什麽,那對你們沒有任何好處。”
“不若我陪你去一趟!”季步想了想道。
“還算我一份,原來公子便是林渺,我這把老骨頭總覺得沒什麽用武之地,如果公子不棄,我願意陪公子走一趟!”
“你去了,那小翠怎麽辦?”林渺反問道。
“小翠還有她哥呢!”那老船夫誠懇地道。
“公子不用為我擔心,小翠會照顧自己的,其實我們可以隻將公子送到那裡,讓公子再乘小船上岸,我們再順流而下或者是返回,那不就沒事了?只要我們不上岸,難道會有什麽危險?”小翠提議道。
林渺眼睛一亮,點頭道:“嗯,這倒是個可行的辦法,若是停留在河中便不會有什麽事,還是小翠聰明!”
“那小翠也可以在這幾日為公子燒燒飯,到了那裡我再與爹一起返回,公子認為可好?”小翠急忙道。
“嗯,這樣也不錯,有個人做飯省事多了,我看公子就這麽決定吧,到時候,便由我陪你一起上岸好了!”季步插口道。
林渺沉思半晌,最終點點頭道:“好吧!”
“皇上,晏奇山求見!”侍衛步於大殿,向劉玄深施一禮道。
“哦,快請進!”劉玄神色一整道。
“傳晏奇山!”那侍衛向外宣了一聲。
“晏奇山見過玄帥!”晏奇山大步入殿,僅是欠身施禮,淡然道。
劉玄眉頭一皺,拂袖向屬下侍衛道:“你們先出去吧,這裡不用你們侍候了!”
晏奇山似乎沒有一點意外,只是淡淡地笑了笑道:“好久不曾相見,護法竟然有如此功績,真是可喜可賀呀,宗主知道了定會很高興!”
“壇主見笑了,我這也是為了魔門大業呀,而且我之所以稱帝也是被眾將所逼,否則劉寅登位,那對我們的大業絕對不利!”劉玄悠然道。
“但願如此,只是這皇帝寶座確實挺有誘惑力的!”晏奇山陰陰一笑道。
“壇主此話何意?他日大事一成,登基之人自然是宗主,我只不過是暫代一下而已,難道壇主會懷疑我對宗主的忠心?”劉玄神色微變,冷然問道。
“屬下自然不敢,宗主只是讓我來提醒護法,要小心湖陽世家,不要走得太近了,湖陽世家遠沒有這麽簡單!”晏奇山淡漠地道。
“難道湖陽世家還有什麽?白善麟已經去了北方,白鶴乃我嶽丈,湖陽世家還會有什麽不妥嗎?”劉玄惑然問道。
“據玄武壇的調查,湖陽世家暗中似乎有一股極為強大的力量,甚至有猜測,白鷹根本就是假死。白善麟有替身,那白鷹假死也不是全沒可能。表面上看來湖陽世家似是已全由白鶴統領,但是事實可能不會這麽樂觀!”晏奇山提醒道。
劉玄神色微變,訝然反問:“你說白鷹可能沒死?可是我親眼見到他的屍體和下葬的,這怎麽可能?”
“這也只是一種猜測,我也是親眼見到他下葬的人,如果他真的沒死的話,他能夠騙得了這麽多人,確實不能小視!”晏奇山道。
“如果他沒死,為什麽不出面?他這樣做又有什麽目的?”劉玄惑然道。
“正因為不知其目的,我們才覺得這個人很可怕!”晏奇山吸了口氣道。
“這只不過是一個猜測而已,又怎可信?湖陽世家之中我安排了那麽多人都沒有白鷹的消息,玄武壇的密探又怎能探到什麽?”劉玄不以為然地道。
“護法好像忘了湖陽世家的禁地!”晏奇山道。
“湖陽世家的禁地?”劉玄神色一動,問道:“你是說湖陽世家老祖宗修養的無憂堂?”
“不錯,就是無憂堂!”晏奇山肯定地道。
“那裡我的人確實無法到達,連我嶽丈也不能隨便進入。可是無憂堂已經被列為禁地數十年了,難道那裡還有什麽不妥?”劉玄訝然問道。
“護法沒派人去,但玄武堂卻先後派了三十六名一流密探進入無憂堂!”
“在那裡面究竟有沒有找到白鷹?”劉玄微有些色變地問道。
“但這三十六人卻沒有一個能出來,他們一入無憂堂就再也無音訊,其中還包括當年削刀門天下第一遁的弟子遊月生!”晏奇山吸了口冷氣,沉沉地道。
“遊月生?這個人我聽說過,其遁地之術已經獨步天下,幾可直追其師,難道連他也不能幸免?”劉玄神色微有些難看地問道。
“不能!”晏奇山肯定地道。
劉玄半晌未語,沉思了一會兒才道:“無憂堂被列為湖陽世家的禁地,自然是戒備森嚴,要想在那裡查探消息確實很難。但我想,如果說白鷹活著藏在那裡的可能性不大,因為我嶽丈絕不可能會讓白鷹活著,他對無憂堂的秘密應該很清楚,如果白鷹在其中,他又豈能無動於衷?”
“話雖是這樣說,但無憂堂之中一定藏著什麽大秘密,甚至可能影響整個湖陽世家!因此,我們絕不可有半點大意!”晏奇山吸了口氣道。
劉玄不屑地笑了笑道:“至少,現在湖陽世家是在幫我,我只需要湖陽世家幫我就行,他們的力量越強,對我就越有利。別忘了,湖陽世家現任的主人是我嶽丈!”
晏奇山的臉色微變。
劉玄有點不耐煩地望了晏奇山一眼,他有些煩這個侏儒對他說話的語氣,盡管他尚未能殺王莽破赤眉,只不過是自立的更始帝。但他喜歡扮演這個高高在上的角色,喜歡別人仰視他,可是晏奇山壓根就沒把他當成更始皇帝,這使他有點惱。
“晏壇主今天來便是為了這一件事嗎?”劉玄淡淡地反問道。
晏奇山聽出了劉玄的不耐,不過,在魔門之中,劉玄的身分也比他高,他並不敢發作,只是淡淡地道:“宗主還讓我告訴你一件事,要小心杜吳這個人,此人身分極詭秘,很可能是邪神門徒,邪神身為國師,向來支持王莽,現在天下烽火四起,邪神若仍想保住他在武林之中最崇高的身分,讓邪宗得以發展,就必須助王莽保住天下。因此他定會派出眾多門徒破壞我天魔門之事!”
“杜吳?長安大賈杜吳?”劉玄微皺眉問道。
“便是鳴鳳樓樓主杜吳!”晏奇山道。
劉玄也有點頭大,事情似乎有點複雜,現在又有邪神插手,確實麻煩。對於邪神他並不陌生,當年僅敗於武林皇帝劉正之手的邪派第一高手,後來助王莽篡漢,此人便充當了王莽排除異己的殺手,其所組織的殺手盟中的十三邪更是讓天下武林人人聞之色變,如果這個人真插手的話,隻他手下的十三名絕頂殺手便足以讓他寢食難安。
“如果杜吳是邪神的人,那當年的蒼穹十三邪呢?邪神真的還活著嗎?”劉玄惑然問道。
“玄武壇動用了數十名探子才得到消息稱,邪神並沒死,只不過似乎並不在長安,而且這麽多年也很少出現在王莽的身邊,有傳聞說,是因為當年武林皇帝大鬧禁宮,將邪神擊成了重傷,所以他這些年一直在閉關調養!”晏奇山道。
劉玄吸了口氣道:“這個傳聞確有可能,以武林皇帝的武功,即使當年王莽身邊有十萬禁軍也保不住他的性命,但是他還活著,一定是邪神出的手!而武林皇帝沒死,那麽邪神一定是受了重傷!”
“宗主也是這麽認為的,如果不是邪神,當年宗主很可能便會在武林皇帝手上飲恨收場了。宗主說,當年他們決戰泰山之巔時,劉正已經有舊傷在身,這才能夠兩敗俱傷,天下間能傷武林皇帝的人除了邪神外再無他人。如此看來,劉正當年確實與邪神在長安有一場大戰!”晏奇山道。
劉玄的神色數變,他沒想到當年泰山之戰中尚有這麽多的內幕,而他身為護法卻不知情,反而晏奇山知道得這般清楚,他心中不免有一些忿然,但表面仍是平靜地道:“原來竟有這樣的內情,那此刻邪神又會在哪裡呢?”
“這個問題也許只有邪神才能回答,杜吳對本宗的秘密窺探了很久,至少是本宗的禍患,是以,宗主想你利用杜吳這次來南陽之機,將此人除掉!”晏奇山道。
“除掉杜吳?”劉玄思量了一下,忖道:“如果自己殺了杜吳讓人知道的話,勢必引起天下商人的不滿,以杜吳在商界的影響力,自己出手對付此人有百害而無一利,至少對自己的大業極為不利。”
“護法還有猶豫嗎?”晏奇山問道。
“好,我便對付杜吳,但請壇主幫我除掉另一個可能威脅到本宗大計的人,也可請宗主派人出手!”劉玄咬了咬牙道。
“什麽人?”晏奇山微訝。
“便是宛城林渺!”劉玄狠聲道。
“林渺?”晏奇山的眸子裡也閃過一絲冷芒,吸了口氣道:“好,就是護法不說,我朱雀壇也不會放過他,這小子不僅殺了高戚,還破壞了我與貴霜國的交易,我絕不會讓他活在這個世上!”
“有壇主這句話我就放心了,這小子知道了太多的秘密,如果他活著,對我們的大業絕對是個威脅!”劉玄笑了。
“好,我立刻著手去辦!”晏奇山道。
“那我就不送了!”劉玄悠然道。
兩岸蒼翠,春色無限,鳥飛獸走,千裡無人跡。
小船飄搖,順流而下,煮酒品茶倒也逍遙自在。
雲夢澤之景確有不同,尤以河邊為最,雖有蘆葦水草相遮,卻有碧樹紅花點綴其中。
林渺已是故地重遊,對兩岸景色並無多大興趣,但小翠確是新鮮,對這些奇景興奮異常。
兩船並行,季步的小船停在老船夫嶽回的船上,四人則同宿一船倒也不寂寞。
林渺的準備極為充足,因為他身上有足夠花的銀子,想買點什麽都是輕而易舉的。這一路之上,林渺向季步講述在沼澤之中可能會遇到的突變情況。在雲夢澤之中絕不可像一個漁夫,而應該是一個獵人,一個資歷極老的獵人,否則進入雲夢澤中確難有生機。
季步是一個絕佳的水手,水下的功夫極絕,雖然拳腳功夫也不錯,卻非高手,但人卻極聰明,操舟之術更是在竟陵為人稱道。大小船隻他都了若指掌,如何能讓其跑得最快,如何能讓其更靈活,有著無人能比的經驗,也確實是個人才。
林渺喜歡這樣的人才,他現在所考慮的不再只是自己,而是整個梟城的發展及實力的壯大。是以,他希望能擁有各種各樣的人才相助,這也是他帶上季步的原因,他想看看這人究竟有多大的潛力。
到死亡沼澤附近的日子林渺已經算好,是自竟陵出發的第三天上午,在竟陵是晚上出發的,他並不在晚上去登陸那片死亡之域,他已經歷過群鱷之劫,不想第二次品嘗那種滋味。幸運,並不會一直眷顧他。
“奇怪!”季步突地低低叫了聲。
“奇怪什麽?”林渺微訝問道。
“你看那片蘆葦蕩,好像在不久前有大船碾過一般,都被壓下去了!”季步指了指河邊的蘆葦叢,有些不解地道。
林渺望了一眼,卻並不能看出什麽,只是略覺那片蘆葦叢與別的地方是有點不太相同。
“這應該是近一兩天前被大船碾過的,所以尚未能完全恢復原狀,以現在蘆葦的生長速度,若有三天時間,這片蘆葦叢一定可以完全恢復,而小船是不能造成其形狀改變的。”季步肯定地道。
林渺知道季步對水上的事物極敏感,觀察力和經驗絕對是一流的,因此,他相信季步說的應該不會錯,但卻極為不解,如果真是有船先一步進入雲夢澤的死亡地域,那這又會是什麽人呢?他們怎會找到這裡來?又來這裡幹什麽呢?
這些問題倒有點頭大。
“難道那些人知道公子將來這裡?”嶽回不解地問道。
“我想定是那幾個壞人乘大船先來到了這裡!”小翠也猜測著道。
林渺搖了搖頭,即使雷霆威知道他會入雲夢澤,也絕不會知道便是這片死亡沼澤,知道他來死亡沼澤的僅幾個人而已。任光和遲昭平自不會出賣他,鐵頭和魯青也絕對可以信任,鬼醫諸人雖知他來雲夢澤,但雲夢澤何其之大,也不可能就知道他是在這裡。知道這裡的人便是湖陽世家的人和天魔門的人,可是這些人又怎知道自己會來?惟一的解釋便是,他們是因為別的事情而來此,絕非是為了前來殺他。
那在這片死亡沼澤之中,惟一吸引他們的,便只有那玄門的秘密了。
“你們都留在船上,不必隨我上岸!”林渺肅然吩咐道。
季步似乎也很明了,道:“我送公子上岸,在蘆葦蕩中駕舟我有經驗。”
林渺點了點頭,迅速將該帶的裝備全部備齊。他並不反對季步送他一程,盡管他水性好,但操舟的水平卻不怎麽樣,要穿過這片蘆葦蕩並不容易。上次離開之時,他們花了好長時間才出這片鬼地方,而且,這裡似乎是惟一安全一些的地方。
“你們不用在這裡等了,還是回去吧,否則遇到那些人便有危險了,這裡有季步就行了!”林渺向嶽回父女道。
“公子放心,我們知道怎麽做!”嶽回應了聲道。
林渺不再叮囑,躍上季步的扁形長船,季步已經解開繩索,伸槳一撥,小船便極快地向蘆葦林中遊去。
林渺信手握起一柄專門打造的镔鐵重槍,小心地在船頭提防。
镔鐵重槍長有丈二,重約六十余斤,林渺專門用它來防備諸如巨鱷之類的凶獸。當然,若到了岸上,自然便用不著這笨重的家夥了。
蘆葦蕩之中極為靜謐,偶然會發現有蘆葦杆動一下,似乎是水下有東西觸動。不過,這大白天裡,陽光充足,在蘆葦蕩之中也不是很陰森。
季步的驅舟之術極妙,小船在蘆葦蕩之中穿行,有如滑水之蛇,毫不受密密的蘆葦影響。當然,這是大船在前方碾過的路。
“他們的船便停在前面!”季步突地停住船,小聲道。
林渺穿過蘆葦的間隙,果然看到不遠處的岸邊泊著一艘雙桅大船,但船帆全部降下。在大桅之上還扎了一層枝葉,遠遠看去便像生於蘆葦中的兩棵大樹。
林渺吃了一驚,訝然道:“湖陽世家的船!”
“湖陽世家的船怎會來到這種地方?”季步也有些惑然地問道。
林渺暗松了口氣,忖道:“既然是湖陽世家的船,那麽這群人應該不是專門來對付我的,很有可能是為了玄門之秘而來!湖陽世家的人知道這裡的所在是很正常的,因為白慶曾與他一起來過此地,更見到了這裡的奇異之事,只是白慶選擇這種時候前來,顯得有些巧合!”
“這片沼澤雖然是死亡之域,但卻有許多外人想得到的東西,就如那隻水中凶獸蠱雕,在這裡就很常見!”林渺含糊道。
“啊……”季步吃了一驚,想到那蠱雕的凶殘,禁不住仍心有余悸,但他也明白,林渺說的沒錯,盡管凶獸會吃人,可對於某些人來說,卻是可以好好利用的對象。
“你不用去了,我們從另一邊上岸,我去看看他們究竟想幹什麽!”林渺將勾索之類的纏於腰間,說道。
“那我便在蘆葦蕩外等你回來!”季步道。
“如果我三天沒有回來,你就不用再等了,先回竟陵。若是我三個月內沒去找你,麻煩你去平原見黃河幫幫主,告訴她我死了!”說著林渺自懷中掏出一塊紫佩交給季步,肅然道。
“公子不會有事的,吉人自有天相……!”
林渺澀然一笑,他知道季步根本就不知道他只有六天的生命,道:“這是我的信物,到了平原,黃河幫的人定會感謝你的。這裡還有兩百兩銀子,你先拿去用!”
“這……”季步吃了一驚。
“不用多說,銀子乃身外之物,我此去生死難料,要銀子何用?”林渺淡然道。
“那我便先替公子保管,等你返回,我再還給你!”季步認真地道。
林渺不由得笑了,卻並沒有再說什麽。
林渺並不急於直入沼澤深處,倒想看看湖陽世家來的是些什麽人,來此又有何目的?知己知彼方有可能取得勝利。
“總管認為那小子一定會來這裡嗎?這裡如此荒涼和凶險,你們中原怎會還有這樣可怕的地方?”
林渺吃了一驚,他居然聽到了空尊者的說話聲。這個聲音他極為熟悉,他已經不是第一次與這個西域惡人交手了,只是沒料到空尊者居然會與湖陽世家牽上關系。
“那小子一定會來的,我們有消息稱這小子其實已經身受重傷,惟有這雲夢澤中的寒潭才能療他的傷,而這小子南下,肯定是因為這個原因,只要我們在寒潭周圍嚴密監視,他一定逃不了!”白慶的聲音也傳了出來。
林渺心中暗驚,他知道白慶說的就是他,只是他不知道白慶是自哪裡知道他身受重傷的消息的,而且還知道他要來雲夢澤求萬載玄冰,這太讓他有些不解了。
林渺不敢稍動,身子借勾索緊緊地貼住大船的外舷壁,他知道,如果自己稍有動靜,必會被艙中兩人發現。
“總管說他受了重傷,我很難相信,我跟他交過兩次手,上一次與之交手,他似乎比與我第一次交手時更厲害,武功只有長進而沒有減退,又怎會像是受了重傷的人呢?”空尊者不解地道。
“這個我就不太清楚了,但我的消息來源是絕對可靠的!”白慶自信地道。
“但願如此,我們在這裡兩天已經死了三人,如果再這樣耗下去,還不知道會出現怎樣的情況。這裡處處暗藏危機,除了船上,其它的地方他們都不敢下去活動!”空尊者吸了口涼氣道。
白慶乾笑一聲道:“這裡被喻為死亡沼澤,也只有這種地方才會有真正的神奇之物,兩位尊者所見只是此處的冰山一角,不過如果兩位尊者有意,此地處處是寶,絕不可能空手而返的!”
“總管的意思是……”空尊者又問道。
“其實我們此次來此,是因為在這片沼澤之中生活著一隻遠古洪荒的神龍,傳說只要我們能以龍血浸泡七日,身體便可刀槍不傷,百邪不侵;如能飽飲龍血,甚至可增強功力。我們來此的原因,也是想捕這隻萬年難見的神龍!”白慶肅然道。
“刀槍不傷?增強功力?”空尊者不由得笑了起來,道:“練武之道又怎有如此偷機之法?區區獸血怎可能有如此奇妙?”
“我久聞中原有龍的傳說,但卻從沒聽說過真的有人見過龍,本尊者倒很想見識一下龍究竟是什麽樣子的!”一個陰鬱而低沉的聲音漠然道。
“我相信無常尊者一定不會失望的,此獸之勇,天下無有匹敵,是以,這幾天我一直都不敢下手,我想請二位尊者助我一起捕殺此獸!”白慶肯定地道。
“獸畢竟是獸,其勇天下無有匹敵?總管也太誇張了吧?”空尊者不屑地道。
“我可以先帶二位尊者去見識見識此物,然後再作商量。”白慶道。
一陣腳步之聲響過,船艙之中似乎又變得沉寂,但甲板上似乎開始熱鬧起來。
雙桅大船船艙分兩層,再加上底艙,便有三層之多,船身長有七丈許,寬約兩丈余,如此大船足以容下兩百人眾,而看船上的戒備狀態,可以知道湖陽世家這次是花了大力氣,看來對那異獸極有野心,倒不是因為樂意助空尊者對付林渺。
林渺極速爬入船艙之中,卻是一間臥房,室內居然飄著檀香的味道。他不由得暗罵:“媽的,在這種鬼地方居然還要這麽講究!”仔細打量了臥房內的擺設,卻與湖陽世家的擺設略有不同,壁艙之上掛著一套奇特的衣服,林渺頓時明白,這乃是那兩個西域行者所住的艙房。
“你們小心戒備,不可妄動!”白慶的聲音在甲板之上沉沉地響起。
林渺並不覺得這艘船上有什麽值得停留的,不過他卻想把這艘船上的一切弄清楚。當然,只要白慶諸人走了,這一切對於他來說只不過是輕而易舉的事。以他的易容之術,即使是白慶也只有被耍,何況是這群人?
通往巨瀑的路依然是巨木參天,昔日被異獸拔倒的樹木之間全被藤蔓所擋,使得道路似乎更難行走,蛇蟲出沒無常。
此時已是三月初,山花爛漫,四處飄香,藤蔓之間似乎洋溢著極為特別的生機。
重返雲夢澤,一切都恍若隔世,林渺心中湧起一絲黯然。昔日,他寄托著白玉蘭的厚望,可是此刻白玉蘭已為人婦,這一切便像是做了一場夢一般。
這裡的一切林渺都極熟悉,更知道白慶諸人的目的地。是以,跟蹤起這些人來並不是一件難事,但是他對白慶的獵龍計劃感到有些好笑。他看過船上的一些裝備,有許多空木桶。看樣子,白慶還真想將巨龍之血以木桶盛起帶回湖陽。另外是一些鐵網,還有許多其它的東西,但是想以這樣的東西獵龍,簡直滑天下之大稽,他不相信這世上能有一隻網可以網住這龐然巨物。
白慶所謂的幫空尊者對付自己,看來有大部分圖謀尚是想這兩人助他對付這隻巨獸,只是林渺想不到白慶是如何跟空尊者拉上關系的。
林渺知道,如今自己單身一人,而空尊者更請來了無常尊者,僅此兩人,他便難敵。如果他有什麽差池,這片沼澤便真會成為他的葬身之地了,但是他也有慶幸的地方,那就是他對這裡的熟悉程度遠勝於空尊者。在這凶險處處的地方,他完全可以借地利之以求自保。
當然,如果僅是為了自保,林渺自不用跟來,他要做的是將這群潛在的敵人全部消滅在這裡,免得出了死亡沼澤之後又來糾纏不清。至於怎樣對付這群人尚是個問題,畢竟自己人單勢孤。正思忖間,林渺突有所覺,縱身躍向草叢邊的一處似乎草有些翻動之處,以長槍輕撥了一下,在草叢之中竟有一隻巨大的精鐵獸夾,夾子張開幾有丈許見方,長長的鐵齒鋒利得直透寒氣。
林渺一陣訝然,頓時明白,這乃是為那巨獸所準備的。
巨大的獸夾似乎造型極為奇特,在每根長有兩尺的利齒根部都有一個葫蘆狀的東西凸起,而在齒側則有一個若不仔細觀察便很難發現的特製小孔,其狀極像血槽。
林渺心中不由得叫好,湖陽世家確實是有心之人,他們知道想殺這巨獸幾乎是難如登天,但是若取此獸之血卻並不是一定要殺這凶獸,只要設計出一些巧器,就可以得到龍血。
這種巨大獸夾經過嚴格設計,是專門對付龐然大物的,只要夾住巨獸,獸血必會順著那血槽型的小孔流入鐵葫蘆之中儲存起來,到時候只要拿回那鐵葫蘆便可以得到獸血。
這鐵葫蘆也似乎是一種特別的裝置,仿佛可以自上面摘下來。
林渺再仔細地打量了一下四周,在樹與樹之間,皆以藤蔓相纏,如果不注意的話,這些藤蔓看上去似乎沒什麽規律,但事實上其中卻藏著玄機,這些藤蔓是可以讓人在樹與樹之間快速移動的。顯然,這也是為了躲避巨龍的攻擊而專門準備的,否則以那龐然大物的速度,又豈是那群普通的湖陽世家家將所能擺脫的?
看來白慶確實是有備而來,湖陽世家還真不能小視,但那龍血真的有這麽多的奇效嗎?
“叮叮……”林渺剛牽動了一下一根藤蔓,便聽一陣清脆而悠揚的警鈴之聲響起。
林渺大吃一驚,正欲閃身離開,驀見人影四閃,在草叢密林之中霎時探出數十顆腦袋,白慶也自草叢之中冒出。
“哈哈哈……”空尊者的大笑之聲來自林渺的背面。
林渺沒敢稍動,因為那自草叢而出的數十人手中所執的竟是他讓人製造的天機弩!每張弩機之上都扣上了十支利箭,而他便是目標!
“哈哈哈……沒想到吧?詭計多端的林渺也會中了我的算計!”白慶不無得意地笑道。
“林渺,你欠我的,今日我就要你全部償還,這死亡沼澤就是你的葬身之地!”空尊者獰笑道。
“我對湖陽世家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總管卻絕情到今日這般地步,枉我們出生入死一場!”林渺神色微變,搖了搖頭歎息道。
“哼,你鬧我湖陽世家,劫我家大小姐,也敢跟我談功勞?本來念在你我曾出生入死的份上可以饒你,但你居然如此厚顏,我隻好讓你去死了!”白慶冷聲道。
林渺吸了口氣,淡淡地打量了周圍眾人一眼,道:“你們早就知道我在跟蹤你們?”
“你上船的那一刻我們就知道了!”一個如洪鍾般的聲音飄了過來,卻是一個枯瘦的苦行者。
“這位想必是無常尊者了?”林渺訝然地打量了一下那枯瘦的苦行者一眼道。
“不錯,本尊者正是無常!”那苦行者道。
“那太好了,我想請尊者為我明斷,本人曾受苦尊者之托,四處打探婆羅門叛徒攝摩騰的下落,可是空尊者卻一再無理取鬧,你是他師兄,我想請尊者代我問一下空尊者這究竟是什麽意思?”林渺毫無懼色,冷然質問道。
“攝摩騰?”無常尊者神色頓變,訝然問道。
“師兄,你別聽這小子瞎說!”空尊者神色也大變道。
“哼,我瞎說?中原除了你們師兄弟幾人外,誰還知道攝摩騰是婆羅門叛入釋迦佛教的叛徒?”林渺冷然反問道。
無常尊者伸手製止空尊者說話,冷冷地望了林渺一眼,問道:“你在哪裡見過我師弟苦尊者?”
“在信都耿府,大日法王與耿純乃是故交,而耿純與我義兄任光又是叔侄關系,如果不信你可以去問苦尊者!”林渺坦然道。
無常尊者臉色數變,盯著林渺,沉聲問道:“你真的與耿純有交往?”
“笑話,中原有誰不知道我林渺與信都耿純、任光乃是至交?我能成梟城城主,若不是任光和耿純,又豈能成事?我此次來南方本就有兩個目的,一是欲尋找傳說中的玄門之秘,二來便是查探攝摩騰的下落,可空尊者卻不問青紅皂白地截殺我,我解釋無效,錯手傷了他的幾位徒兒,可這也是迫不得已,本想待南方事了之後去找大日法王論理,卻沒料到居然在此見到無常尊者。長兄如父,師兄如師,相信你一定是個講道理的人!”林渺大義凜然地道,其意興高昂,似乎句句是理,而空尊者卻成了一個無理取鬧、潑皮無賴之徒。
空尊者臉都氣白了,但無常尊者卻不讓他說話,似乎相信了林渺所說之言,不由得急道:“師兄,這小子一派胡言,他的狡猾可是出了名的,不要聽他的!”
“無常尊者若認為我說的有假,不妨問一問這白總管,看他是否知道我與任光、耿純的關系。大日法王與耿家的關系,除了你西王母門外還會有誰知道?”林渺不置可否地道,他不怕無常尊者不信,因為他的話至少有七分是真。
無常尊者望向白慶,白慶點了點頭,對於林渺借信都軍而成梟城之主,與耿純、任光交好的事實,並不是什麽秘密,他也不會睜著眼睛說瞎話。
“你剛才說你南下乃是找傳說中的玄門之秘?”白慶突然插口問道。
林渺心中暗笑,忖道:“你能算計我,我也自有讓你上鉤之法,不怕你這老狐狸漏網!”冷然瞟了白慶一眼,不屑地道:“你以為我來這死亡沼澤,也是像你們一樣那麽傻地去獵那神龍嗎?”
“哼,但你來死亡沼澤卻是為療傷!”白慶冷然道。
“如果白總管認為我受了傷,又何必這麽勞師動眾地以這種大場面來算計於我呢?”林渺笑著反問道。
白慶一怔,頓時也無言以答。看林渺的樣子,確實不像受了內傷,說話中氣十足,僅立於眾人之中的氣勢就勝往昔多多,如果說他受了重傷,這很難讓人相信,便是他也在開始懷疑這消息的準確性。
“我說過這小子定沒有受傷的!”空尊者冷聲插口道。
“你是說玄門便在這死亡沼澤之中?”白慶吃驚地問道。
“不錯,但是想進入這玄門卻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林渺吸了口氣道。
“我憑什麽相信你?”白慶冷然反問道。
“你根本沒有必要相信我,我也沒有要你相信我,反正我必死無疑,相信與不相信又有什麽區別?”林渺不屑地道。
“玄門是什麽東西?”無常尊者惑然問道。
白慶乾笑了一聲道:“玄門只是一個傳說,傳說裡面有很多寶藏!”
“寶藏?”無常尊者似乎對這些東西並不太感興趣,只是又將目光投向林渺問道:“你可知道攝摩騰的下落?”
“我的人正在四處尋找,但有消息稱,攝摩騰與中原一個神秘的組織天魔門關系極密切,受天魔門的照顧,所以,想查他的行蹤確實不易!”林渺故作無奈地道。
“天魔門是個什麽門派?”無常尊者又問道。
白慶卻搶著答道:“天魔門乃是中土最詭秘又最邪惡的組織,但其實力極強,江湖中人皆拿它沒法,門中高手如雲,可以算是武林正道的公敵!”
“哦?”無常尊者神色頓變,他並不知道湖陽世家與天魔門幾乎是勢不兩立,是以白慶對天魔門才會如此貶斥。
“想不到這個叛徒居然跟這種邪魔外道勾結,本尊者本還對其有幾分同情,如此看來,他根本就是死有余辜了!”無常尊者吸了口氣道。
白慶與無常尊者所關心的並不是同一件事,他的心中一直都在記掛著林渺口中所謂的玄門。
對於玄門的傳說,他並不陌生,只是他沒想過玄門會在這片死亡沼澤之中。
“有白總管替我說自然是最好,我只是想告訴兩位尊者,我林渺是個守信之人,至少對答應之事會盡力做到,但如果你們並不需要我林渺去做的話,可以先跟我說一聲,而不要把我當仇人一般追來殺去!”林渺有些憤然地道。
“對於師弟的魯莽,我在這裡向公子道歉了,這之中可能存在著誤會。”
林渺心忖:“這老行者似乎心眼憨厚,居然對我的話深信不疑,倒是個好騙的角色!”不過在神情之中仍表現出不忿的樣子道:“難道西王母門下的幾大尊者和八大上師入中原都是各自為政,互不通信嗎?這樣豈不是在盲目地亂撞?”
“哦,這個嘛,雖然我們也經常有聯系,但難免會有錯漏之處。”無常尊者道。
“難怪!”林渺答了聲,目光又轉向白慶的身上,淡然一笑道:“我看過總管專門設計的那些降龍之物,倒確實頗有新意,只是我看總管仍少了點降龍經驗吧?”
“這個不用你操心!”白慶道。
林渺不置可否地笑了笑,道:“我當然沒有閑情去管這些,因為我可不想成為神龍的美餐。不過,在某些方面,總管仍需要我的合作這是不爭的事實。當然,總管也可以用我設計出的這天機弩把我送上極樂,那就一了百了,你們湖陽世家少了一個敵人,而天魔門也會少了一個敵人,在這鬼地方殺了我是不會有人知道的!”
“我需要你合作?除非你願意說出玄門在什麽地方!”白慶臉上泛起一絲冷然。
“那就是說總管可以讓他們放下這些要命的玩意兒了?”林渺淡然反問道。
“放下弩機!”白慶冷聲吩咐道,但旋又盯著林渺道:“你別想耍什麽花樣,如果你敢耍花樣的話,我照樣可以殺了你!我們這裡的武士都是經過特殊訓練的,是絕不畏死的死士,他們可以為一個命令而毫不猶豫地粉身碎骨!”
林渺目光在那些表情極麻木的白家死士身上掃過了一遍,不由得微微吸了口涼氣。這些人雙眸空洞,一個個有如一具具冷屍,了無生趣,但卻充盈著一股莫名的邪氣。
“如果你不信的話可以試試,他們便是不用你匯仁行的天機弩,也照樣可以將你碎屍萬段!就是十個林渺,也惟有死路一條!”白慶極為自信地道。
林渺感到有一股寒意升上背脊,他似乎小看了湖陽世家。直覺告訴他,這群有若行屍走肉般的人擁有著讓世人想象不到的殺傷力,似乎每一人都是高手,而這些人絕不會是白家直系的人物,而是經過了特殊的手段使其迷失了自我的外來高手。
“玄門在什麽地方?”白慶冷問道。
林渺收回目光,淡淡地道:“在這死亡沼澤之下有一條地下河,這條地下河很可能便是玄門所在的方位,上次我潛入玄潭便被暗流卷入地下河之中,當時似乎看到了一些什麽,但是因太冷,四肢麻木無力,而被河水衝走。是以,這次我們只要再能找到那條地下河,便可以發現玄門的所在!”
白慶微訝, 但是他聽說過林渺上次沉入玄潭之後便失蹤了,後來卻又出現在湖陽世家,只是他一直都不明白其中原因。如此看來,林渺的話倒讓他有點相信了,不由惑然道:“那玄潭之中有神龍在,你是怎樣潛入的?”
林渺不由得笑了,道:“神龍乃是次要的,只須引開這個又大又笨的家夥就行了,問題卻是寒潭之水奇寒徹骨,我們怎樣才能夠潛入玄潭而不被凍死?”
“那你是如何潛入的?”白慶又問道。
“這是個秘密,暫時不能相告,否則我還有利用的價值嗎?”林渺笑了笑,故作神秘地道。
白慶瞪了林渺一眼,卻也無可奈何,他知道,要想這小子就范確實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而他卻不能不對林渺小心防備,此人的智慧他是見識過的,總會有意想不到的手段。
“我希望你是真心合作,否則,對你不會有什麽好處的!”白慶冷然道。
“這一點我相信!”林渺滿不在乎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