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客棧”是同城中一所既不算最大,也不是最小的客棧。客棧的掌櫃是在同城生活了三輩子的本地人,客棧的生意一向都不太好,但也不太壞,不上不下的也堅持了那麼十數年。
這些事,只要是同城裡的久住的人都會知道些,就是遣人細查,也不會查到更多的或是不合理的事情。當然,更不會有人知道這家客棧其實還有一個幕後的主人,而那個主人就是……張寶。
作為三年前預留的退路之一,平安這種模式的客棧無疑是個非常不錯的選擇,也因此,到了此時此刻,我還可以如此遐意悠然的坐在這裡,沒有半分倉惶無措,更不擔心被人突然找上門來。“不好了!”張寶惶急的聲音打斷了我,抽回沈浸於書中的思緒,我抬頭,卻見他神色不定的捏著一張紙,雙眉擰得死緊。
“主人,異族大軍有動作了。”
“哦?”挑挑眉,我不動聲色。
“除同城外,西寧城、衛城以及洛城城外都不同的出現了異族軍的蹤跡,而且看起來都不在少數,這……怎麼可能?!”
微垂睫,掩去眼中複雜的神色,我淡淡道:“有什麼不可能?”
“這……”張寶頓了一下,眼底掠過一抹異色,“據傳,異族聯軍僅有五十萬,此刻在同城外聚集的就差不多是這個數了,可現在另外三城都說出現敵蹤,那豈不是說異族聯軍的數量遠遠不止五十萬?”
“不奇怪呀,域外的天地如此廣闊,就是聚上了一二百萬也是可以接受的,不是麼?”何況,這“據傳”的軍情,往往是最作不得準的。
“可是……”他皺起眉,心有不甘。
“小優,太子的大軍到了。”鳳解語笑意盎然的走進來,眉宇間閃爍著詭異的妖冶。
我一下子站起來,隨手把書一扔,“信傳出去了嗎?”
“嗯,就在悅和茶樓,你可以先準備一下。”
悅和茶樓就是平安客棧旁邊,兩幢建築之間僅有一牆之隔,而且這面牆上還開了一個小門,以方便客棧的客人“訂餐”後可以快速“送餐”。
一身淺灰色的布衣長衫,一頭長發以玉環束起成冠,背對著門坐在茶樓最裡面的一張桌子邊,我握著杯子輕輕轉動,心裡面可謂是五味雜陳已極。
一邊的鳳解語看著我,眼中神色複雜,突然,她若有所覺的抬頭,我心裡一跳,直覺的想回頭,卻又忍住,只是握杯的手緊了緊。鳳解語低不可聞的輕輕一歎,站起來,走了開去。
我無暇理會,只聽到陣陣腳步聲響起,聽起來似乎有好幾人。驀然,一把清悅還帶著點童稚的聲音道:“你們在外面等我。”然後紛雜的腳步聲退去,只剩一人的腳步聲漸漸向我逼近。
“娘。”輕輕的聲音重重落入心間,我微顫,也是直到此刻,我才恍然自己有多麼的想念他,這世上我唯一的骨血至親。
緩緩站起來,我看著這個差不多有我高的孩子,如劍雙眉又濃又黑,英挺的鼻梁下是菲薄卻柔軟的雙唇,雖然還是孩子,卻已是個俊雅得令人心動的人物了,若是再長大一些,就是個和仲孫煌鋣一樣的“禍害”了。
“睿兒……”我伸手,輕輕擁住了面前的少年,熟悉又陌生的氣息中,眼睛不自禁的熱灼起來。
他緊緊的回擁我,把臉埋入我肩頸間輕輕摩挲,半晌,說出了令我一怔的話:“對不起。”
微咬下唇,我笑了笑,輕輕撫拍他的背脊,“忘了我說過的話麼?”
他搖頭,聲音悶在我肩窩裡,“沒有,但不說我心裡難受。”
“呵!”輕笑,我輕輕拉開他,雙手爬上他依然幼嫩的雙頰,一擰!
“哎呀!”他苦著臉,委屈的看我,卻不敢掙扎,薄唇微微翹起,幽黑的眼中水光盈盈──好一副絕色美男圖!
不懷好意的笑著,我轉擰為揉,輕撫他被我擰得微微泛紅的臉,“睿兒真乖,娘親最疼你了。”
被我笑得有點發毛,他怯怯的眨眨眼睛,“娘……”
我拉他坐下,“來,嘗嘗這些糕點。”桌面上的糕點是我特意從天福樓訂來的,每一樣都是充滿了地方風味的精品。
“睿兒,近年過得可好?”我一臉“慈愛”的看著他,桌底的手輕輕絞動。
艱難的咽下口中糕點,他的臉色有點難看,“娘,有什麼你就直說吧。”
借抿茶的動作掩去笑意,這小子怎會這麼沈不住氣,“睿兒,我只是想關心你。”
“娘──”他歎氣,一臉無奈看來竟與仲孫煌鋣有七分相似,“我不是父皇,你用不著這樣的。”
眨眨眼,我拍了拍他放在桌面上的手,“我知道呀!”
他朝天翻了個白眼,“不要繞圈子了好不好?我保證,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好吧!”
這小子是越來越聰明,也越來越不好唬弄了。
“多年未見,難道我就不可以關心一下自己的兒子?”垂下眼睫,我低笑,“睿兒,你越來越像他了。”
他的手一顫,我不待他說話又道:“好吧!其實我只是想知道,你會在這裡留多久?”
“娘……”他的聲音中含帶了一絲懊惱, “我,大概會呆到異族退兵吧。”
“哦。”我點點頭,似不經意的問:“他呢?也和你一起麼?”
“不……呃!”脫口而出卻又止住,他神色複雜的看著我,半晌才續道:“應該不會,畢竟他的身份在那裡,不容他在外空自蹉跎。”
我揚眉一笑,湊過去捏了捏他的臉,“好了好了,你才多大?一天到晚板著張臉,也不怕人家說你未老先衰!”挾了一塊糕點進他的碗裡,我笑眯眯的看他一臉猶豫,“呆會我就走了,你要記得想我哦!”
“呃!”他一怔,“什麼?!”
“我說我要走了。”輕描淡寫的笑。
他皺起眉,一張稚嫩的臉擰成了苦瓜乾,“娘,為什麼一定要走?難道你和父皇真的不可能了嗎?”
“如果我說是,你會怎麼做?”會不會像之前那樣,千方百計的想留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