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
雖然此地井非荒山,更不存在那種巨大而飄渺的時間差,但當我真正醒覺過來時,已經過了三個月。
繼慕容輕雲離開後一個月,谷雨也迫不及待的“逃離”了望月谷,獨剩我一人留在這裡,徘徊不去。
不是我不想離開,只不過為了自己日後考量,我還是不得不留在這裡,以期把谷雨留下來的東西“消化”了再走。
其實谷雨留下來的東西很多,他幾乎沒有帶任何東西走,起碼我沒看到他帶走了什麽。而這個望月谷中,因求醫而送來的奇珍異寶不說,更有無數谷雨收集到的絕版醫書以及他親手煉製的奇藥。
若非當初我用盡手段把他強留了一個月並迫得他教了我許多基礎知識,恐怕我就算花上個一年數載也難以把那些東西“消化”,可現在……揚起一抹笑,雖然不敢稱自己已經滿師,但自保什麽的倒是可以無虞了。
就在我打算收拾東西離開這裡時,一陣奇異的響動阻止了我。
是陣法被觸動了!
谷雨教我的不但有醫術,還有奇門陣法,當然,這僅僅隻限於布在望月谷外圍的這個陣法,而這個陣式有一種類似於“報警”的功能,就像現在,我清楚的知道一定是有人試圖闖入了。
懷著好奇,我憑著所學安然步入陣中,八目卻只看到鋪天蓋地的滾滾黃沙,哪來什麽人影?
暗暗皺起眉,這似乎有點不對……咦?
在一方巨石之後,我看到了一黑一白兩道伏在地上的身影,在他們身側的黃沙之上還隱見點點血跡。
小心翼翼的走前幾步,這兩人手上並無兵刃,白衣人臉朝下趴著著不清楚,而黑衣人雖然是臉面向上卻因為一塊黑紗而遮掩了廬山真面,著起來,這像是一個雙雄相鬥,兩敗俱傷的局面。
突然,面朝上的黑衣似乎動了一下,我一驚,飛快的退開幾步,卻聽見他似乎發出了極為低弱的呻吟,還沒死透?猶豫再三,我終於慢慢“蹭”了過去,俯身,伸手,我掀開了黑衣人臉上的紗巾……
是他?!
驚訝的情緒剛浮上眼眸,下一刻卻轉為徹底的震驚!
黑衣人在我掀開他面紗的那一刻突然睜開了眼睛,尖銳視線直射,我甚至還來不及想清楚,身體就已完全失去了知覺‘
點穴!
不久前才從谷雨那裡學來的東西,自己還未來得及用卻已成為別人的試驗品,那種滋味真是令我鬱悶不已。
就在我暗自鬱悶的時候,不遠處的白衣人已站了起來,一張透著中性的美麗的臉映入眼瞼,那雙清澈到極致的黑瞳依舊溫潤如水,我不禁又是一呆。
怎麽回事?這原本勢成水火的兩人怎麽突然走到一起了?
身為武林盟主之尊的簡正逾以及霽月教的少主公孫澈,一白道至尊,一黑道魔子,這兩個人居然聯手對我設伏……不對!除了慕容輕雲,應該不會有人知道我在這裡,而且以這兩人的武功,想要對付我這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根本就無需如此大費周張!
這樣說來,他們的目標應該是……
“在下為見神醫一面,不得不出此下策,還望谷神醫見諒!”果然!我是被殃及的池魚。
筒正逾的聲音和神態都一如從前的正氣,但只要一想到剛才就是他裝死引我上當我就氣不打一處來,再看到他一身黑衣,不由得暗暗懷疑他和公孫澈的身份是不是調亂了。
見我不做聲,公孫澈突然開口說:“不太對。”
筒正逾一怔,突然伸手扯下了我的面紗,於是……我看到了兩尊人形石像。
“呵……”我笑了,笑的無比暢快,也算小小的報復了他們剛才對我的驚嚇吧!
“小優……”近乎歎息的聲音逸出,公孫澈臉上是滿滿的無奈,抓著我的筒正逾臉色也好看不到哪裡去,挫敗染上眼眸,我不禁笑得更加開心。
也沒見筒正逾怎麽動手,我就像突然失去身體的知覺時一樣,突然又得回了身體的控制權。微微展動了一下手腳,谷雨說點穴時間過久會令人因氣血不通而留下各種後遺症,嚴重的更可能會致命,現在我算是親身感受到了,隻這麽一會我的身體便出現了輕微的麻痹感,真不敢想象如果時間久了會不會全身癱瘓。
“小優你怎麽會在這裡?”看著我伸展開了手腳,筒正逾才問出兩人心中的疑問。
淺淺一笑,我從他手中“奪”回面紗重新戴上以阻擋風沙,而後才慢悠悠的反問:“你們又為什麽會來這裡?
“這……”筒正逾略一猶豫,便說:“我們是來找谷神醫的。”
意料中的答案,卻又有所隱瞞。我不動聲色:“他走了。”
“走了?!”
“不可能!”
兩人同時開口,卻又在對視一眼後同時閉上嘴巴,再度把視線關注到我身上。
“為什麽不可能?”我饒有興致的挑起眉,知道谷雨被困於此的人絕不會太多,就連慕容輕雲的師父也隻以為他是自願隱居於此,面前兩人又是怎麽知道的?“他已經走了三個月了。”
很明顯,兩人並不太相信我的話,我又是一笑:“這裡風沙太大了,不如進去再說吧!”
“好。”兩人的眼神同時一亮,又是一次異口同聲。
一縷怪異的感覺流過心底,我不明白那是什麽,唯一可以說的感覺就是:詭異。
帶著兩人九拐十八彎的離開陣式回到谷中,我們分三方坐在小廳裡,一時俱是無語。
他們的來意我大致可以推測到,無非是想要找谷雨辦點事或是要一些東西,而這極可能是會被谷雨拒絕的,所以他們就合夥演了這麽一場戲。
至於谷雨會不會上當我不清楚,但很顯然的是,他們這次來遲一步,谷雨早在三個月前就不知道溜哪裡去了,他們這場戲算是白演。
“小優,谷神醫真的走了?他到哪裡去了?”公孫澈首先打破平靜。
“確實走了,不過至於到哪裡去……”我笑笑,給兩人一個無奈的表情:“那就只有天知道!”
筒正逾攏起眉,手指在桌面上有一下沒一下的敲著,半晌才道:“你怎麽會在這裡?”
“我來求醫呀!”笑眯眯的端起唯一的茶碗,這是整個望月谷中最後一隻茶碗,其余的都在三個月裡“壯烈”在我手底下了。
筒正逾張口正準備說什麽,一把蒼老的聲音突然在廳外傳進來:“沒想到我還是來晚了一步。”
端著茶碗的手凝了一下,居然有人可以不露形跡的破陣而入!
一道背光的身影映入眼中,灰色的衣袂隨著步伐而飄揚,帶著一種道不明的玄奇味道。當他走進廳內,當我可以完整的看清楚他時,心中不禁一跳!
灰色的衣袍,灰色的須發,灰色的……眼睛!
天極子!
驚異的看著這個屬於傳說中的人物,他站在廳心,現在的他給我的感覺和方才還在外面時不一樣,遠看時隻覺得他蒼老,待到了近處,卻突然發現自己無法形容他的年齡,如谷雨所說,他就那種“明明應該是老人,細看卻又覺得難以分辯年齡的怪人”。
“見過天極子前輩。”一邊的兩人明顯比我反應快,又或者他們早有準備?
天極子點了點頭,目光凝在我身上,眼中閃過一抹異彩。
再打量了他一會,我才舉手肅客:“前輩請上座。”說“上座”只是客氣話,事實上這個小廳裡總共也只有四張椅子,加上他正好坐滿。
天極子在最後一張椅子上坐下,舉手投足間風姿卓雅,隱隱透出一種仙風道骨的氣質,我心中暗歎:不愧是天下第一……神棍!
“這位夫人如何稱呼?”他神色和煦,眉宇間淡雅平靜,看我的目光除了和藹可親,語氣也十分親切。
“我姓秦,秦優。”指尖觸到桌上的茶碗,我歉然一笑:“方居陋室,物簡人稀,招待不周,尚請見諒。”
“無妨。”他也是笑眯眯的,伸手輕捋了一下灰色的長須,“谷神醫的離開,想必與秦夫人有極大的乾系,未知夫人可否詳告?”
詳告?這恐怕不行。當初冒著這老頭的名義再加一則《莊周夢蝶》把谷雨的心結解開,雖然我自認是難得的做了一件好事,但當被我冒名的人出現在面前時,卻絕對不會是說實話的時候。
展顏一笑,我輕松說道:“谷雨既是此間主人,要去要留他自可做主,又豈會與我有關?”我就是不認你又能奈我何?
“秦夫人說笑了,若非有人妙手解結,谷神醫恐怕無法輕言離去,還望夫人莫要吊人胃口。”天極子的神色平靜依然,語氣間充滿自信,似乎認定是我從中作梗了。
輕挑起眉,我掃了從天極子進來後就仿佛變成石頭不言不語的兩人一眼,才說:“我確實不清楚,不過若一定要說與我有關……”假意思索片刻,“也許與我說的那個故事有關吧!”
“故事?”天極子極有興趣的笑了,另外兩人的眼中也閃過一抹好奇。
“莊周夢蝶。”我點點頭,緩緩把《莊周夢蝶》講了出來。
沉思半晌,天極子眼前一亮,撫須笑道:“夫人高明,一則故事便可解去神醫桎梏,確是不凡,老夫佩服!”
我笑著眯起眼睛,“前輩此次想必是為谷雨而來,但他既然已經走了,不知道前輩有何打算?”
“如秦夫人所言,老夫本為神醫而來,現在他不在我自當離去,不過既見到夫人,卻又勾起老夫另一樁心事來,未知夫人可願相助?”
與我有關?我一怔,不認為他會神通廣大到知道我曾經冒他的名,那麽,他和我素不相識,憑他的能力又有什麽是我可以幫他的?
“前輩神通蓋世,我還真想不到有什麽是前輩無法做到而我卻可以做到的,前輩不妨直說。”
天極子笑笑,語氣突然變得有些詭異:“此來大漠之前,老夫曾偶遇一命格奇特之人,原本老夫以為像這樣的人,世間也僅僅隻得一人,可那人卻告訴老夫,與她有相似命格的這天下最少還有一個,老夫原待不信, 可如今一見秦夫人……呵呵……”
命格……奇特?幾乎是立刻的,我已經明白了他的意思,同時也知道他所說的那人是誰了。
司徒磊除了他不作第二人想。
這個世界上,和我同樣是從異世界穿越過來的也只有他一個,沒想到他居然會出宮,不過一想到他的性格也就釋然了,就是不知道那家夥現在在哪裡,更重要的是,面前這個灰不溜啾的老頭到底看出來多少?
“不過,”斂起笑,他一臉不解:“那人的來龍去脈老夫尚可隱約得見,但秦夫人卻令我隻覺諱莫如深,這……夫人可否為老夫一解此惑?”
“這……”如果沒弄錯,他的意思是看不透我?“連名動天下的天極子前輩都無法解釋的事,我這個當局者當然是更加雲裡霧裡不知所謂了。”開玩笑,紀韻雖然被貶,但還是仙,這個身體自然少不了沾點仙氣,凡夫俗子看不透才正常,不過這種事我是絕對不會說的。
“這樣啊……”天極子拈著長須,半闔的眼中閃動著不知名的光芒,嘴角的笑越發神秘莫測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