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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丞相世外客》第四章 隔岸觀火
陽乖序亂,明以待逆。暴戾恣睢,其勢自斃。順以動豫,豫順以動。

 ——出自《三十六計。隔岸觀火》

 萬歷768年6月1日,風和日麗,天朗氣清。

 對這個世界的人來說,六月一日或許是一個很普通的日子。但對我來說卻不一樣,六一兒童節啊,雖說我早過了慶祝這個節日的年齡和興趣,但我身邊的某個男子就不一樣了。

 大清早才七點左右,我就拖睡得迷迷糊糊的飛飛起床,讓侍女給他穿上嶄新的衣服,暗紫的錦緞,描金的繡文,頭髮用玉冠束起來,一下子就成了個偏偏濁世佳公子。凡是看著他的侍女都忍不住面紅耳赤。

 飛飛今天倒是很乖,最主要的是睡眼惺忪,估計魂魄還在某個爪哇國沒回來,所以由著她們擺弄也沒發火,更沒有散發低氣壓,只是白皙修長的手,在無意識下仍一刻不停地拽著我衣服下擺。

 整裝完畢,我上上下下打量了他半晌,滿意地調笑道:“我們家飛飛真是俊俏。”

 他似乎是一下子清醒了,臉紅了紅,眼睛晶亮透徹,腮幫子卻又微微鼓了起來,溫熱的掌心抓住我的手,緊握著不肯放。

 我反手抓住他,看著他黑嗔嗔又清澈見底的眼眸,忍不住笑道:“走吧,去吃早飯,今天一天我都陪著你。”

 飛飛定定地看著我,漆黑的眼眸中亮起燦爛的流光,輕輕點了點頭。

 剛走出門口,就見我麾下的步兵侍衛長沈宏匆匆趕來,行了個禮道:“大人,西南傳來消息,寧貝小侯爺清早整軍十萬,從信陽出發正式攻打渦陽城。”

 終於不再小打小鬧了嗎?我含笑點了點頭,又問:“剩余的三萬軍呢?”楊潛原本的十六萬大軍,凌楚兵敗損失近三萬,如今剩余不足十四萬。

 沈宏氣也不喘,急應道:“由胡將軍率領在信陽和慶原交界處守護糧草。”

 我腦中自然映出風吟各城的山川地理圖,細想了想不由心驚:“可是早已乾涸的箬焦河道附近?”那個地段不屬於慶原,居於慶原高處,信陽低處,是慶原守軍無法攻擊到的所在,又離河道上遊的渦陽最近,能及時支援楊潛。這本是一個最好的屯糧整兵之所,可是……

 沈宏點了點頭,臉露迷惑,顯是不明白為什麽我會突然變色:“大人,有什麽問題嗎?”

 我搖了搖頭,無奈道:“以伯(沈宏的字),繼續去探聽消息,若是楊潛攻城,或是胡楊全軍覆沒了,再來報我。”

 “大人?!您的意思是……”沈宏瞪大眼睛,難以置信地看著我

 我笑笑,牽著飛飛往前走,頭也不回地淡淡道:“你若有心,倒可以傳個警訊給胡楊,就說‘瑤江湍急,河堤不穩;分支逆流,箬焦危矣。’,只是,他和楊潛生性自負又絕容不得別人指責缺失,多半是不肯信的。”

 早晨,大約八點半。

 我,亦寒,飛飛和韓絕坐在上庸城原城守費計家的客廳中用早膳。其實這裡的人用膳時間都要比現代早,早膳大約六點開始,午膳大約十一點開始,晚膳大約四點開始,身份尊貴點的,譬如我,在晚上十點左右還有一頓夜宵,名為“炙膳”。

 只是,我在家中懶慣了,要早朝那是無可奈何,難得出來打仗,我又是最高統帥,這種能給自己福利的權勢當然是能揮霍多少就揮霍多少。也幸好,那些士兵將領看我一副弱不禁風,又傷病纏身的樣子,不僅從無抱怨,反倒一副巴不得我好好休息的樣子,估計是怕我一個調養不甚,就倒在戰場上了。

 身旁對面的三個男子都面有難色地看著桌上的點心,如果黑乎乎的一塊,焦不像焦,爛不像爛,左看右看,上看下看都是恐怖的東西,能叫點心的話。

 我板起臉,探照燈般的目光一個個掃過去:“怎麽,不想吃嗎?”

 飛飛第一個搖頭,其速度比錘子敲在膝蓋上的膝跳反應還快,但一搖完,漂亮密長的睫毛就輕輕顫抖起來,眼中露出很是鮮明純潔的恐懼。

 韓絕看了看面前的點心,又看看身邊露出同情憐憫之色的士兵,最後把目光落在我身上,臉上是一副掙扎求存的表情,小心組織著措辭:“臨宇,你……雖然秀氣了點,瘦小了點,體弱多病了點,但怎麽說也是個男子。其實……做不來這些女子擅長的事,也是很正常的。”

 “咳……”發出這個聲音的是亦寒,他猛地低下頭,雙肩微微抖動,手握拳抵在唇上,是白癡都看得出他在忍笑。半晌才抬頭對上我瀕臨暴怒的臉,很識相的第一個夾起面前的點心,若無其事地吃起來。

 飛飛和韓絕大概很詫異為什麽亦寒吃了一點事也沒有,死死地盯著他看。直到亦寒把一整碟的點心都吃完了還沒反應過來。亦寒拿我準備給他們每個人的餐布擦了擦嘴,抬頭望向飛飛,非常非常言簡意賅地說:“我可以替你……”

 被我一巴掌拍的消音。然後,我就用很溫柔,很慈祥的眼神看著飛飛。

 飛飛的臉上,無論是眼神還是肌肉都糾結得徹底,顯然處於痛苦矛盾的掙扎和選擇中。

 不得不說,飛飛其實是個很挑剔的人,茶一定要喝亦寒泡的,衣服一定要穿“禦衣坊”裁製的,菜肴一定要吃禦廚水準的,連房間也必定要向陽清爽的。所以說,如今要他吃下眼前這盤灰不溜秋,一看就不具備色香的點心,實在是個很大的挑戰。

 我悠悠然地笑著靠在椅背上,就保持著這個姿勢微微斜眼看著他,全身上下都隻傳達著一個意思:你敢不吃?相信天賦聰明如飛飛,絕不可能看不出來。

 終於,飛飛拿起了筷子,緊緊皺著眉頭,一副壯士斷腕的表情,夾起一塊點心塞進嘴裡,胡亂咀嚼。

 到了這個時候,我也終於有了一絲緊張,目光一瞬不瞬盯著他的反應。你問我為什麽亦寒吃的時候我不緊張?廢話,他早在幾年前就嘗過我煮的各種東西了,還有什麽可緊張的。

 飛飛嘴裡塞著食物,很是含糊地發出了“啊”的一個單音,臉上的表情似是有點疑惑又有點震驚,然後使勁嚼了嚼,震驚更大了,連原本黑幽幽的眼睛都比平常亮了幾分。

 費力地咽下口中的食物,飛飛開心地衝著我笑,用他那低沉清透到聖潔的聲音說:“宇,好好吃!”

 我舒了口氣,臉上露出得意的笑容,很是不屑又挑釁地看了韓絕一眼,拿起刀叉(我是四人中唯一用刀叉的)開始吃我自己的份。

 話說這個派也實在是燒的太難看了,連我自己都看了很久才習慣,也難怪要他們吃會一個個面無人色。歸根究底都要怪臨宇這具身實在太詭異了,文韜武略行軍布陣樣樣天賦異稟,卻偏偏對下廚針線這類的生活瑣事一竅不通。每次一進廚房就錯料百出,好幾次就差沒把廚房炸掉。

 “味道……真的很好。”韓絕難以置信地看著我,又低頭看看實在不堪入目的點心,似是心裡怎麽也想不明白為什麽會有這麽大的落差。不過坦白是他的一大優點,所以從吃了第一口點心開始,就對我讚不絕口:“臨宇,你真乃神人!上得了朝堂,進得了戰場,入得了廚房。若你是女子,我韓絕定娶你為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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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房間裡的氣壓忽然有些低,我不在意地笑笑,把自己碗中剩余的兩塊撥給飛飛,柔聲道:“多吃點,本就是替你準備的。”飛飛笑笑,絕美的臉上露出孩子般天真的稚氣。

 我正待說話,抬眸卻整好看到拎著包袱準備隨同李叔明司鑒官員回洛南的玲瓏出門。本來她是早該走的,只是前幾天下了兩場大雨,便給延誤了。

 我招了招手讓她過來,笑道:“自己的東西都帶齊了嗎?我給雲顏的信呢?”

 “都帶了,公子。”玲瓏臉上閃著興奮期待的光,好似離開我回到雲顏身邊真是件多值得欣喜若狂的事情。

 這讓我心情很不爽,就算雲顏真的比我待她好,也不用變現得這麽明顯吧,倒似我天天在這裡虐待她。於是忍不住戲虐道:“玲瓏,其實雲顏那裡也沒什麽需要幫忙的,反倒是我這兒缺人手,不如你……”

 “啊!公子!”玲瓏背上包袱大呼小叫道,“時辰差不多了,我可要走了,否則李叔該罵了。”說完絲毫不管我的臉色,也不顧我是主,她是仆,就這麽斜挎著包袱揚長而去。

 片刻的靜寂後,房中爆發出一陣肆無忌憚的大笑,間或夾雜著幾聲士兵壓抑的悶笑。唯有飛飛仍是努力地與派坐著鬥爭,並沒有理會周圍的異狀。

 我狠狠瞪了韓絕一眼,他才斂笑肅容道:“臨宇,你的丫環,果真有你的作風啊!”

 見我幾要發怒,他連忙咳了兩聲,很識相地轉移話題:“不過你這丫頭,倒讓我想起了金耀南部一個有趣的部族——穆衣族。”

 “恩?”我微微挑眉,顯示有興趣聽下去。

 韓絕笑笑,一邊吃著面前難看卻好吃的派,一邊道:“穆衣族中不少女子都擁有茶金發色,當然顏色要比你那丫環的淡些。”

 咽下一口點心,他續道:“據說在金耀先祖立國時他們功勳卓著,卻不願為官。是以啟應帝承諾,凡是穆衣族子孫中有聰慧伶俐之女皆可選入宮為妃。”

 我心中微微一動,有什麽在心頭閃過,但終究沒能抓住。隻得示意韓絕繼續說下去。

 韓絕笑道:“奇怪的是,不知道為什麽這種承諾到了後來演變成,凡是穆衣族入宮為妃的女子必為最聰穎靈秀,擁有茶金發色,而所生子嗣皆交還穆衣族撫養……所以到如今,穆衣族中幾乎人人都有茶金色頭髮。”的21

 這話題確實有些勾起了我的興趣,正待再問,門外卻忽然傳來沈宏大呼小叫的聲音:“大人!大人!胡楊……胡楊……真的……”

 我看著跑得氣喘籲籲,滿臉通紅,連話都說不完整的沈宏,好心地遞了杯水給他:“慢慢說,不就是胡楊敗了嗎?有什麽好大驚小怪的。”

 我意味含蓄地看了韓絕一眼,他很識相地馬上便站起來離開。

 沈宏喝下我遞過去的茶,因為太快,嗆了一下才能繼續說話。他的眼中放出燦爛的光芒,一臉崇拜地看著我:“胡楊……不!胡將軍三萬大軍包括五千車糧食,統統……統統都被瑤江水淹沒,幾乎……全軍覆沒。大人……大人真是料事如神呢!”

 “料事如神?”我微微皺眉搖了搖頭,“真正料事如神的是木雙雙。”我看了面無表情的亦寒一眼,又道:“從楊潛卯時出發到如今,不過一個時辰。以糧草先行一日推算,胡楊抵達箬焦河附近最早也不過昨日此時。木雙雙既要擺出一副與楊潛決戰的樣子,又要暗中命人堵住瑤江支流使其逆流,所需至少十個時辰。也就是說,她在胡楊初抵箬焦河道,甚至更早時就已想到了水攻斷糧之法。這才是真正的可怕啊!”

 沈宏面色凝重地點了點頭,垂首道:“大人,輕易失去糧草和三萬大軍,寧貝小侯爺恐怕會氣得發瘋了。”

 “呵……”我低笑了出來,一邊拿布擦去飛飛嘴角的點心殘渣,“木雙雙就是想讓楊潛發瘋,他越是暴躁,明日就會輸的越快、越慘。”

 頓了頓,我從懷中取出一塊金色的令牌遞給他,正色道:“傳我修羅令,命綺羅率兩千離羅軍秘密退入涿郡,一旦楊潛戰敗,便佔領信陽城。必要時可以救楊潛一命。但記住,切不可泄露自己的身份。”

 從我拿出修羅令開始,沈宏的眼神就完全變了,那是堅毅果敢又狂熱效忠的眼神,他恭敬地接過令牌道:“是!公子。”

 待沈宏退出去了,亦寒才問:“為什麽要留楊潛一命?”

 我默默思索了半晌,才歎道:“我知道你的顧慮。楊潛這人現在看來確實有勇無謀,又性格暴躁,卻是個難得對戰爭有著敏銳性的勇將,敗而不餒,百折不撓。經歷過此次戰敗,他或許會成為一個有勇有謀的名將也不一定。”

 “可是一來,如今還不到跟楊毅完全鬧翻的時機。我眼看著楊潛十六萬大軍落敗也就罷了,若任由楊潛死在風吟國,楊毅恐怕會因為害怕再無可牽製我的大將,而不惜一切向我下手。二來,楊潛這個人殺戮成性,好大喜功,楊毅不用他也就罷了,將來一旦重用他攻打他國,那麽,他的仁厚之名必會蕩然無存。所以思前想後,我終究還是決定留下楊潛。”

 亦寒思索了一下,點頭道:“終是公子考慮的周到。”

 下午,大約一點左右。

 “大人,寧貝侯爺戮力攻城已經持續快兩個時辰了,荊紅元帥木雙雙率五萬大軍苦苦支撐,如今雙方傷亡均較為慘重。”

 我看了看手中信鴿傳來的消息,歎道:“這種時候,司馬麟居然還為了老什子的黨爭扣著手中三萬大軍不放,果然成不了什麽氣候。木雙雙要撐到今晚,恐怕是有些困難了。”

 我又思索了一下,忽然心中一亮,笑道:“不如讓我來幫她一把。”

 沈宏以極端異樣的眼神看著我:“大人,你……你說我們幫誰?”

 “自然是木雙雙,難道還是楊潛那個笨蛋嗎?”我淡淡道,“傳令秦歸,火速撥三千步兵支援木雙雙,於其中混入一個百衛親的血部成員,想盡一切辦法威脅司馬麟,務必讓他將兵權全權交與木雙雙。”

 沈宏雖然滿腹疑問,但我以暗營主人的身份下令,他就再不多問一句,恭敬地應了聲是。

 我忽然叫住正要離去的他:“以伯,還是你親自去一趟渦陽城吧。記得,留著司馬麟的命,並帶一件他的貼身物品回來。”

 “是,公子!“

 被撂在一邊的飛飛已經開始悶悶不樂了,我連忙坐到他面前陪笑地問:“輪到我了嗎?”

 他低哼了一聲,舉起手中似是被握了很久的棋子一放,我立時傻眼了。

 “飛飛……”我很嚴肅,很語重心長地對他說,“你知道,作弊是不對的。”

 他氣鼓鼓地瞪著我,兩頰鼓得像個包子,上唇天生就有點微微上翹的形狀完美的唇開合著,音質是近乎透明的質感:“我沒有!”

 我仔細看了下棋盤,然後又回憶剛剛沈宏進來前的戰況,冷汗開始涔涔冒下。他下的那一子,好像……也許……可能……真的是白子無法兼顧的弱點所在。

 腦中呼拉拉飄過一句話:完了!這下糗大了。走五子棋居然還會輸給個小孩子,撞牆算了啦!

 估計是我的一臉鬱悶和服輸取悅了飛飛,他開心地在我之後放上最後一顆棋,然後一個一個像舉行儀式一樣認真地把我的棋收走。

 我一邊含笑看著飛飛收棋,一邊漫不經心地問:“亦寒,你沒什麽話要說嗎?如果想為你師妹求情,最好在計劃還沒開始……”

 亦寒打斷我的話:“沒有,公子。”

 我哂然一笑:“是嗎?”目光望向飛飛,變得有些火苗燃燒,“我們繼續!”

 下午四點,原本的晚膳時間。

 可惜我們三個還在城內大街上遊蕩,也幸好大街上仍是熱鬧的。飛飛的頭上戴著鬥笠,垂下黑色絲布遮住他的樣子。我穿著簡單的軟棉質藍白長衫,時不時和向我行禮的人打個招呼。

 “這個漂亮嗎?”我拿起一個銀色鑲嵌暗綠玉石的腰帶在飛飛腰間比著,“喜歡就送給你。”

 “喜歡。”飛飛的聲音有些雀躍,黑色絲布下的眼睛不時四處望著,不過望著我手裡的腰帶還是咕噥了句,“不好看。”

 “崩——”我撩起絲布一個響指打在他額頭,怒道:“不好看你還喜歡。”

 飛飛的聲音有些委屈:“是宇送的我都喜歡啊!”

 我哼了一聲,算是對這個回答滿意。於是轉向老板:“這個腰帶多少錢?”

 老板連忙一臉誠惶誠恐地說:“大人如果喜歡,盡管拿去就是了。”

 “那可不行。”我笑道,“我也不為難你,你就說說賣它的原價吧。”

 老板正要回答,忽聽一聲拖長音的“報——”,嚇了一跳,臉色略顯青白地看著我。

 一個我記住了臉沒記住名字的副將衝到我面前,八字胡一顫一顫地,顯示了他的興奮:“大人,西南方捷報,寧貝侯爺年少神勇,雙方損失相當,但我金耀兵力佔優,渦陽城眼看就要撐不住了!”

 大街上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我身上。這些人,畢竟還是風吟的子民,畢竟還關心著風吟的生死存亡,所以臉色才會那麽慌張,那麽蒼白。

 我不在意地“哦”了一聲,揮揮手道:“繼續探查,有消息就來回報。”

 那人一臉驚詫又疑惑地退走,我不由壓低了聲音奇道:“以伯怎麽留個前凌楚手下給我匯報戰況啊?”

 亦寒用很是異樣的眼神看了我半晌,才道:“是公子你說這個人的八字胡很有……個性,非留他在沈宏身邊為副將。如今沈宏一走,匯報的責任自然就落在他身上了。”

 “咳咳……有嗎?”我連忙低頭掩飾過去,抓著那腰帶繼續問,“老板,快開個價吧。”

 “五……五十兩銀子。”

 在這個世界,一枚銅板相當於現代的一毛錢,十枚銅板為一串稱為一錢,十錢相當於一兩銀子,五十兩銀子也就是說……五百塊錢?我忍不住大叫:“這麽貴,你敲詐啊!二十兩賣不賣?”

 “三十兩,不能再低了!”老板脫口叫道,一說完便驚醒了過來,臉色發白地看著我,結結巴巴話也說不全了,“大……大人……小的沒……”

 “我們各退一步,二十五兩,怎麽樣?”我笑眯眯地說。

 下午六點,天色卻依舊大亮,空氣清爽,能見度高。

 我和飛飛、亦寒坐在上庸城最大的席暮酒樓中吃飯。二樓的大廳要比一樓來得小,卻乾淨素雅得多,當然價錢也高得多。我們三人坐在一個靠窗的位置,看著下面人來人往的街道,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天。

 “茶葉太粗糙了,渣也沒去幹淨。”我說。

 “點心太膩了點,公子你吃多不好。”亦寒說。

 “不好吃。”飛飛說。

 “唉……”我們三人有聲無聲地歎氣。

 “報————!”從樓下傳來一陣驚天地泣鬼神的叫聲,熟悉的聲音讓我想起那一顫一顫的八字胡,他在我面前一把跪下,緊張地道:“大人,西南方急報,渦陽城上忽然多出三萬守軍,千鈞一發之際解了危機。如今,侯爺又陷入苦戰。”

 我又“哦”了一聲,心情還糾纏在要不要索性嫁個高級廚師算了的感歎上,隨意應道:“楊潛停止進攻了嗎?”

 八字胡點頭,一臉憤慨:“可惜侯爺差一點就可以攻進城中為凌將軍報仇了!現在在渦陽城外十裡處駐扎。”

 這個八字胡還真是單純的可愛,白癡都看得出來我和楊潛凌楚不合了,他居然還在我面前替他們痛惜,難道真的還在指望我出兵幫他們嗎?

 八字胡下去後,酒樓上的氣氛一下子歡快熱鬧起來,他們一臉欣慰地壓低了聲音相互間竊竊私語,不時膽怯地望望我。

 我笑得一派自然地替飛飛剝了個蝦,又拿他嶄新的衣衫下擺擦手,微側了頭看他撩起黑色絲布將白嫩的蝦放進口中咀嚼。

 晚上七點,上庸城街道上,華燈初放,形影綽綽,又是另一番燦爛景象。

 亦寒很是無奈地提著兩個花式燈籠,抱了一大盒桂花糕走在我們身後。飛飛拽著我的手溫溫熱的,還出了不少汗,顯然玩的很盡興。

 我抬頭看著天空,月明星稀的夜空慢慢變得朦朧,似是朧上了一層薄霧。上庸的天氣變化要比渦陽城晚一些。看來,木雙雙苦等的時機,終於到了。

 飛飛走了幾步看拖不動我,不滿地回頭叫了聲:“宇……”

 我忙回過神來,理了理他露在黑紗外被風吹亂的發絲,柔聲道:“累了的話,就回去休息吧。”

 飛飛連連搖頭,拽緊了我的手不放。我無奈地搖頭笑著繼續往前走,心中卻想:就算你願意回去,我也是暫時不能走的,要演的戲……還沒落場呢。

 握著我的手忽然一緊,飛飛用他那低沉甚至天生帶著幾分魅惑的聲音說:“好不容易,宇可以這樣陪我,才不要回去。”

 我有些發怔地看著身旁高我很多的男子,那麽成熟的年齡,擁有那麽純潔幼嫩的靈魂,根深蒂固的執著,卻從不向我撒嬌,也不要求更多的寵愛。讓人忍不住從心底覺得憐惜、心疼。

 “飛飛有什麽願望嗎?”我溫柔地笑著問,“在節日裡可以許一個願哦。”

 如果可以,我會盡一切努力替你達成所有單純的願望;如果可以,我希望你永遠都如現在這般快樂滿足地活著。

 晚上八點,霧漸漸濃了起來,幸好晚上車馬不多,又有溫暖的黃色燈光照路,所以街道上還是一樣的喧囂熱鬧。

 我們三個坐在一個露天的粥蓬前休息,不片刻,三碗熱騰騰的麥香粥就端了上來。只是這大熱天的,光看到那股“白煙”,就讓人沒了食欲。

 上庸顯然很少有這種晚上起霧的天氣,人們的臉上有些焦慮的誠惶誠恐,在篤信鬼神的古代,異樣的天氣總是最容易讓人聯想到上天的賞罰。事實上,我也從來沒遇過晚上起霧的日子。若不是亦寒教我對各種特殊天氣的辨認方法,我也不可能推算得出來。

 不知道那邊戰場如今進行的如何,鴿子在這種霧天應該不會失去效用吧?剛胡思亂想著,就聽八字胡的聲音老遠地傳了過來,穿透人牆,穿透大霧,比超聲波還準地抵達我耳邊。不得不搖頭歎息,雖然是我讓你隨時稟報的,但也沒讓你這麽張揚地稟報啊!

 八字胡很是不屑地掃了周圍惴惴不安的風吟百姓一眼,才跪下一臉激揚得意地道:“西南捷報,木雙雙中了寧貝侯爺誘敵之計,趁夜偷襲我軍,卻被早有準備的侯爺一舉擊潰,倉惶逃入城中時連城門也來不及關上。侯爺一舉破城,木雙雙和莫離逃往紫都,渦陽城被我軍攻克了!”

 我隨意地撥弄著被霧氣浸濕的額發,漫不經心道:“楊潛一進城就下令大肆掠奪,而且分兵追殺木雙雙他們,是嗎?”

 八字胡大吃了一驚,直愣愣看著我:“大人如何知曉的?”

 我哂然:“這有什麽出奇的,木雙雙耗了楊潛近八萬大軍,以楊潛的性格豈有不加倍報復的道理?只可惜,恰恰落入了人家精心編織的陷阱。”

 所有人,八字胡包括一旁聽見我說話的百姓都露出驚疑的神色。我搖頭笑笑,撥弄著碗裡慢慢變涼的粥,低頭嘗了一口,出奇的,味道居然不錯。正待叫老板出來問問看上去這麽普通的粥是怎麽做的,踏踏急促的馬蹄聲,從遙遠的街道盡頭響起。

 我和亦寒對望一眼,從對方眼中看出了同一個意思——終於,來了!

 “報——!西南急報,我軍攻入渦陽後四散搶掠,城中忽然衝出上萬風吟兵,我軍恐怕抵擋不住。”趕來的士兵雖有些氣喘,語氣焦急,臉上卻甚為鎮定,顯然是修羅暗營之人。

 我還來不及回答,另一陣凌亂急促的馬蹄聲又傳入我耳中,我看了亦寒一眼。他迅速走入濃霧中,不片刻已拖著一個渾身是傷的男子回來。

 那男子奄奄一息地趴跪在我面前,泣不成聲:“大人,求求你去救救侯爺,侯爺被三萬大軍困於渦陽城中,如今生死不明。屬下……屬下拚死衝出來求救,求大人……”

 “報——!”一聲更為急促的聲音打斷了他的話,“稟大人,西南剛剛傳來消息。侯爺派去追擊木雙雙的兩萬大軍統統中伏,在大霧中墜入懸崖。”

 “報——,報告大人——”頭疼了,怎麽就沒間斷了呢,前面都跪了四個人了,開朝會啊。那人連喘息也沒有了,渾身發抖,用顫音道,“渦陽城中重新……重新升起了風吟錦旗……我西南一路……全……全軍覆沒了!”

 我心中微微一凜,雖然楊潛戰敗是我一早就預料到的結局,可是如此**裸地聽到全軍覆沒四個字,還是忍不住心驚。八萬對十六萬,絕對的強弱懸殊之戰,竟被她以如此完美的方式畫下句點。木雙雙,木雙雙,你果然是配的起子默最終一計之人啊!

 這種時候當然不可能再若無其事地喝粥了,雖然很有些不舍那味道不錯的麥香粥,還是轉頭望向那悲痛欲絕,幾乎要暈厥過去的求救士兵:“你叫什麽名字?”

 那人用顫音答道:“小的宋虎,乃是侯爺府中家將。”

 我點了點頭:“那麽宋虎,如果你此刻還有力氣,就自行去軍營挑一個千人隊趕往信陽、渦陽交界處尋找你家侯爺。能救得他自然是好,就算救不得,至少也能為他斂個全屍。”

 宋虎虎目含淚,鄭重地跪在地上給我磕了三個響頭,恭敬道:“謝丞相大人!”

 來回報的士兵都被我遣了回去,我拿出兩串銅錢放在桌上叫道:“老板,結帳!”

 周邊的風吟百姓似是到此時才清醒過來剛剛聽到了什麽消息,歡呼慶祝聲從很遠的地方傳來,然後此起彼伏。當然,在我面前他們隻敢用眼神交流著自豪喜悅的信息,又要小心翼翼避免我發現,所以表情都有些詭異。

 老板匆匆趕了過來,小心翼翼地接過我放下的銅錢,然後又面帶疑惑地不時偷看我。片刻後,不只是老板,很多粥蓬的客人也都用很怪異的眼神看著我,顯是不明白為什麽金耀都大敗了我還能如此輕松愜意。

 我伸了個懶腰站起身來,臉上掛著慵懶而漫不經心的笑容:“亦寒,飛飛,玩得也夠盡興了,我們回去吧。”

 飛飛汗津津的手又緊緊握上我的,鬱悶……其實夏天我還是比較懷念亦寒的手,清涼無汗,掌心光滑,卻有一層摸起來很性感的薄繭。飛飛的手不知是不是因為雲顏藥物改造的關系,變得柔滑如絲綿,溫溫軟軟,又常常帶著幾分濕熱。

 說起來他們的手,與徐冽修長火熱,卻終年乾燥的手,都不一樣。

 思維微微一滯,我無奈的搖頭輕笑,在避過人群耳目的時候,用輕到近乎耳語的聲音淡淡道:“傳令三軍,隨時待命,準備進攻房陵城。 ”

 亦寒乾脆利落地點頭,用清冷淡漠的聲音回應我:“是,公子。”——

 恩,關於擇主這件事,是這樣的。

 第一,天星流劍派有這麽個不得和主人相戀的規定是有原因的。這也是引地獄烈火,燃盡世間罪惡的真正意思。額,反正以後再說……臨宇不知道,亦寒其實也不知道。了解的只有星魂

 第二,天星流的規定,滴血擇主後不能與主人發生關系,否則神荼武功盡失。額……戀愛中的人,你很難說若是不忍耐,會不會**發展到肌膚相親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司成,以及隸屬於司成的人一直在監視著神荼,兩個人若是有親密舉動,或偷偷在一起,難保不會被發現。而符禦,他又決容不得人不在他掌控中,所以,到時的手段只會更狠。額,這點亦寒非常了解。因為他是親眼看著符禦對付他親身女兒,谷藥兒的。

 額,我知道大家看的很累,計謀啊,戰爭啊,我自己也寫的很辛苦啊!可是,這本來就是此文必備的內容,偶發誓,戰爭只打八章,打完後開始感情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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