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飛快地墜落。風在耳邊呼嘯,衣服獵獵作響,眼睛被風刺的生痛。蕭重把雙翼張開到所能控制的極限——6米,也只能稍微降低一點下墜的速度,後背劇痛和突然栽下的不佳體位不僅造成了雙翼打開延遲,還使飛翔變成了墜落,而兩個人下落的慣性力使這副薄翼不堪重負。
他們貼著崖壁墜落,幾次差一點撞到突出的大石上。蕭重拚命拉平身體,以使雙翼得到一個向前俯衝的角度,因為只有向下俯衝才能離開崖壁滑向前方,而豎直的身體則無法使雙翼獲得這樣的角度。
可瑞華小姐就像一名走向刑場的烈士拚命地昂起頭,使他向下調整角度的努力難以奏效。情急下,他隻得雙腿纏住瑞華小姐的腿後拉,迫使兩人的身體形成前傾向下的姿勢。
當墜落過半時,他終於滑離危險的崖壁,把向下的墜落變成向前的滑翔。
瑞華小姐在跌出崖頂的一瞬間就絕望了。她覺得是自己的不謹慎使一個成功的逃出計劃破產,還搭上了一條年輕特工的生命。她的心充滿了愧疚。她不想死,她還有許多事要做,在遙遠的王國女王母親正等著她回去給她舉行立儲儀式,而幾年後,她將是女王。可眼前的墜落使這一切成為泡影,她痛苦地閉上了眼睛。
她是歐洲公主,血液裡流淌著王室不畏生死的傳統,她努力使自己面對死亡時表現出王者的尊嚴。可是身後那個幾乎把她的腰勒斷的年輕特工,卻拚命用額頭頂著她的後腦,甚至把她的雙腿緊緊夾住,把她弄成了頭低腳高的姿態。她覺得這是年輕特工垂死掙扎時無意識的動作,掙脫不過便由他了。
只要幾秒鍾,一切就將結束,她不由想起了遠方的親人——她威嚴的母親和慈祥的父親,還有可愛的妹妹。她想起小時候被母親抱著在王宮花園玩耍的溫馨,想起幼年時和妹妹在一起互扮女王和臣子的歡樂,想起少年時和父親在山頂城堡滑雪的趣事……如果親人們知道她的死訊,一定會痛不欲生,而十七歲的妹妹將會成為下一任女王,把國家的將來打上妹妹的印記。而她將在天堂為妹妹祝福。
她覺得這幾秒鍾過得好長,她真心感謝上帝讓她在那麽短的時間裡有那麽多幸福的回憶。她已經做好了準備,等待接觸大地的一刻。但是,那一刻卻遲遲沒有到來。
忽然,一滴水落到她脖子上,接著又一滴。水滴流過處,涼涼的,癢癢的。要下雨了嗎?她不由睜開眼睛。
進入眼簾的是黑黝黝的樹林迎面而至。這運動方向似乎不是墜落而是斜飛,就像這幾天天天看到的滑翔傘降落一般。可那小蟲身上明明沒有滑翔傘!
她看到,她已經飛進林間,正朝一棵大樹撞去,她不由驚叫出聲,用雙手遮住臉。就在撞上大樹的瞬間,她覺得身體一震,確切地說應當是身體的向後一頓,她停了下來,接著便仰面朝天跌落在林間的矮樹叢裡。
運動忽然停止,呼嘯的風聲不再,瑞華小姐清醒過來。
著陸了?真的著陸了!腳踝的疼痛使她明白眼前是現實。她發現自己正躺在蕭重的身上,而蕭重的身體把一棵矮樹壓得四分五裂。她連忙爬起來,把痛得齜牙咧嘴好像被樹枝刺得不輕的蕭重拉坐起來。
這裡是一片稀疏的樹林,位置在山腳。從這裡能清楚看到遠處月光下的石柱山。他們已經越過了一百多米的距離。
真難以置信!到底是怎麽回事?看到滿身汗水虛脫得站不起來的蕭重,她有些懂了。剛才那驚心動魄的墜落,不知被這位特工用什麽方法化解了,他們沒有摔死,他救了她!而他顯然已耗盡了體力,渾身汗濕,臉色蒼白,坐在那裡站不起來,可他的眼睛卻亮得像夜空裡的明星。
瑞華小姐摸了摸自己被蕭重汗水浸濕的後背,激動地抓住蕭重手臂,可是,還未等到她說話,蕭重卻眼睛一閉暈了過去。
蕭重此時正在自己的腦海深處,剛才的生死飛翔早已耗盡了他的精神力,他是靠分解奴兒才堅持下來的,他知道在精神力耗盡時,大腦將要進入長達數小時的保護性抑製,他不能在這時候睡著。他已經闖過了第一關,把瑞華小姐救出虎口,但是危險沒有解除,他們還將面臨可怕的追殺,他還不能休息,哪怕一個小時也不行,必須立刻逃進大山。
眼下,只能委屈奴兒了。
“奴兒!奴兒!相公需要你!”他飄蕩著來到奴兒的家。暈眩中看到奴兒迎上來,他感到了奴兒的興奮和關切。奴兒知道他的心,他的每一次造訪都能使奴兒高興很久。
奴兒吻住他的嘴唇,把精神力反哺給他。隻一會兒,奴兒就消瘦了許多,而他卻精神起來。
“蟲先生!蟲先生!”耳邊傳來焦急的呼喚。,一隻柔軟的手還在搖晃著他的肩膀。
蕭重腦中一震清醒過來,睜開眼睛。只見瑞華小姐蹲在地上,胳膊摟著他的頭,他不知什麽時候竟然躺到瑞華小姐的懷裡。
“蟲先生,您好些了嗎?”看到蕭重睜開眼,瑞華小姐眼中的不安一閃而逝,臉上綻放出溫暖的笑容。
蕭重連忙爬起來,誠惶誠恐道:“對不起,瑞華小姐,讓您擔心!”
瑞華小姐也站起來,關切地說:“您剛才忽然暈倒了,是不是勞累過度?要不要再休息一會兒?”
蕭重拾起壓癟了掉在地上的餅乾盒子說:“我沒事!沒有時間了,我們得馬上走!”
那餅乾盒子已經空空如也,僅有的三塊壓縮餅乾不知掉到哪裡去了,他惋惜地扔掉餅乾盒子,領先向山上走去。
現在雖然有一點月光,但在野地裡仍然看不清楚腳下,走路得十分小心。
瑞華小姐邊走邊問:“蟲先生,您的人呢?”
蕭重沒有回頭,“他們在哪裡我不知道!我是一個人追來的。”
“我的天!”瑞華小姐吃驚了,“您一個人?您是怎麽追來的?”
“和你們一樣,我也是飛來的。”
蕭重的話,令瑞華小姐心中一松。他是一個人飛來,那麽顯然是開直升機來的。大概怕劫匪發現,把直升機藏在遠處。“蟲先生,您的直升機在哪兒?”
“瑞華小姐,對不起,我沒有直升機。很抱歉,要讓您走很多路。”
蕭重的話令瑞華小姐奇怪。沒有直升機,跳崖著陸用的又不是滑翔傘,那麽他說的飛是指什麽?難道是像鳥一樣?她的好奇心被勾起來。“我沒有看到您的飛行用具,您能說說您是怎麽飛的嗎?”
蕭重沒有回答她的問話,跨過一條二尺寬的石隙,叫了聲“小心!”轉過身,伸出一隻手去接瑞華小姐。瑞華小姐連忙抓住他的手跨過來。
“瑞華小姐,我們說話不要用您字吧!我聽著難受。”
“好啊!我們都不用。蟲先生,你為救我,一定吃了不少苦,謝謝你!”她由衷感謝道。
她知道蕭重這一路上一定很艱難。她剛看到他時差一點兒沒有認出來。隻幾天時間,他就瘦得變了樣,臉腮凹陷下去,面色灰白,嘴唇乾裂,聲音嘶啞,分明是饑渴和營養不良的樣子。
“不必謝,我做的都是應當的。瑞華小姐,你還是叫我小蟲吧!我聽著舒服。”
蕭重抓住她的手沒有松開。路越來越難走,他怕她不小心受傷。
瑞華小姐的手抓在手裡感覺也很好。西方女子的手一般都較大,瑞華小姐也是一樣,但柔軟度彌補了大的不足,這感覺雖然不如連雨和小妹,但是卻有異樣的韻味,因為她是西方的公主。
“說說他們劫持你的經過吧!”蕭重要求道。
瑞華小姐喘息著,慢慢說出被劫持的經過。
那天早上,她和向男離開蕭重後沿湖邊大道跑了一千米左右,看到前方湖面離岸不遠處有一艘奇怪的船,船上停著幾架動力三角翼滑翔器,由於有霧,看不清船上的人。向男覺得不妥,拉著她往回跑。這時,詹姆斯忽然出現在她們身邊,和他同來的還有一個陌生金發男子。
詹姆斯告訴她,陌生男子也是護衛,要那男子和向男一起保護她回去。那男子笑著和向男握手。這時,詹姆斯忽然從背後對向男動了手,他一下子把向男打暈。那男子夾起向男就往草坪那兒走,而詹姆斯則一把抓住震驚的她,用一個短針刺了她一下。她隻覺得胳膊一疼就失去了知覺。
當她醒來,已在船上。她雖然清醒,但手腳都不能動。詹姆斯和幾個男人把她塞進三角翼的一個特製的架子裡,由一個消瘦的家夥駕駛,在其他幾個三角翼的幫助下很快起飛。這時候,她才知道自己被詹姆斯出賣,遭到綁架劫持。
幾天來,匪徒們不停地飛,穿過了無數的大山河流。他們躲開了有人煙的地方,只在荒山野嶺著陸,這讓她漸漸熄滅了獲救的希望。但她也慢慢弄清了劫持者的來歷。
劫持者屬於歐洲一個叫靈貓的傭兵組織, 他們受雇主所托,配合詹姆斯來實施這個大膽的計劃。詹姆斯是這夥人的頭領,他們的目的是要把她綁架到緬甸。但詹姆斯受什麽人派遣,最後將怎樣對待她,卻並不知道。她只知道,詹姆斯背叛了王室和自己的家族,而他的家族已經護衛王室幾代了。詹姆斯為什麽背叛她,她只能猜個大概,詹姆斯可能是某個秘密組織的成員,綁架不過是組織的任務,這個組織想借此事製造事端,攪亂世界,打擊中國。
聽了瑞華小姐的話,蕭重心裡非常沉重。劫持者如果是為了錢,很可能一失敗就立刻撤走,但作為組織任務就不同了,不排除他們拚命反撲和玉石俱焚的可能。將要到來的惡戰令人擔心,必須盡快躲到密林裡去,或者逃到有人煙的地方!他不由加快了行進速度。
蕭重對向男傷在綠地不解,說出疑問後,瑞華小姐為他解開了謎團。原來瑞華小姐知道劫匪有一個迷惑計劃,她猜測他們想把向男弄到車上去以轉移視線,很可能向男提前醒來,而發生槍戰,破壞了他們的打算。
瑞華小姐顯然走不動了,她艱難地一步一步往上挪,蕭重拉著她,為她減輕體力消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