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怎麽樣了?”張天師回過頭,看了一眼身後幽幽而來的高霽萍。
她另外一個瘋狂的靈魂此時已經仿佛陷入了沉睡,她又重新變成了一個柔弱哀婉的女人。
“幸好,救的很及時,要不然就很麻煩了!”高霽萍幽幽地歎了一口氣“都怪我沒有聽你的話,真對不起!”
張天師喟然歎了一口氣:“你不用跟我道歉,這個世界上,該發生的事情就一定會發生的!任何人的阻攔都沒有用的!”
命運這種東西,就像輪盤上滾動的紅珠子,不到停盤的時候,你永遠不知道它落在什麽地方。
你唯一能押注的就是輸,或者贏……
劉和的出爾反爾讓張天師格外憤怒,他的眼中閃過一絲陰霾。
也許,他該去一個他適合去的地方。
張天師的手指捏了一個訣,掐了幾下,眼睛突然一眯,嘴角微微露出一絲冷笑,但這個笑容很快閃過,他仰望著浩瀚的星空,呆呆出神,一聲長歎。
我知道自己的命運如何,卻掙扎在這必然而然的命運中,毫無辦法……
這個世界上還有比這更令人無奈的事情麽?
高霽萍站在他的身旁,也幽幽歎了一口氣:“天哥他究竟什麽時候能醒來啊!”
張天師眼中一動,凝神望著她,心裡面默默地說道:“其實,我倒希望他不要醒過來!因為,他一旦醒過來,你的死期就不遠了……”
高霽萍並不知道張天師心中想著的駭人預言,她只是癡癡地看著滿天的繁星,幽然入神,身上的青衫隨風而動,宛如臨江仙子。
就在這個時候,一隻極細小的小蟲從他們身後的房門中飛進了張天心的房間,嗡嗡然震動著翅膀。
若有人能夠用放大鏡看清楚這隻小蟲就一定會發現這隻蟲子形狀有如一隻蒼蠅,可它卻有著又長又尖的尖喙。它在房中飛舞了一陣,緩緩地落到了角落中一個凝固的身影身上。
這是張天心。
張天心渾然不覺,仍然是兩眼空洞無光,呆呆地望著天花板。
這隻小蟲在張天心身上緩緩爬著,來到他的頭頂,藏在他的頭髮叢中,將自己尖尖細細有如針管的尖喙,對準他的頭頂,緩緩插進……
張天心空蕩蕩的眼中猛然閃過一絲紅色厲芒,一直凝固如石像的身子竟然微微顫抖了一下,他的手指輕輕一動……
張天心,高寄萍,你們帶給我的屈辱,我會還給你們的……
在天山公寓中,被六處稱為大嗓門的嵩山傳人鄒海帆,正驅役著他的離魂九煞蟲,飛到張天心的身上,切闖入他的破魔心劫之中。
這個專門控制人的夢境,控制人產生幻象的離魂師滿臉的獰笑,他腦海中飛速的閃過張天心不屑的目光,閃過高寄萍對他的蹂躪與羞辱。
沒有人能夠這樣羞辱我!
他咬牙切齒,臉上的肌肉不停地抽動著,在清冷的月光下看起來像無數條細小的毒蛇在他的面孔上蠕動。
“癡兒,真是性格決定命運啊……”
張天師的話仿佛在冥冥上空回蕩著,一切的一切像有一隻無形的手推動著這個世界上一切與這個滅世預言相關的人,讓這些人不停地按照命運的軌道,走動著,奔跑著,奔向世界毀滅的那一刻,跑向地獄的盡頭!
命運,就像輪盤上的紅珠,沒到停盤的時候,你永遠不知道它會停在哪裡……
第二天,清晨的陽光透過窗紗灑在地面上,陰影斑駁,床頭櫃上面的鮮花露水猶存,含蕊吐芳,四周平靜安詳得宛如天堂,仿佛昨夜那一場可怕的戰鬥並沒有發生過。
高霽萍朦朦朧朧地睜開眼睛,卻發現房間裡面靜靜站著一個人的身影,而她毫無察覺。
她嚇了一跳,抓緊床上的薄被,定睛一看,卻是張天師正目光閃爍地盯著她,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原來是你,嚇我一跳……”高霽萍微微松了一口氣“你有什麽事麽?”
張天師的眼神很奇怪,像是在透過高霽萍柔弱的身體看著她體內的靈魂,又更像是透過她印在牆上的背影而看著她的命運。
他輕輕地歎了一口氣:“今天早上,有人來告訴我,師弟他失蹤了……”
高霽萍驚呆了:“他的破魔心劫解開了?他怎麽會一聲招呼也不打就不見了呢?”
張天師又歎了一口氣:“我不知道!”
高霽萍急得手上的薄被也忘記抓住,露出胸前一片雪白的**:“你不是無所不知的張天師麽?怎麽會不知道呢?”
張天師被這一片刺眼的豔光晃得眼前眩暈,他偏過頭去,不敢多看,只是略微帶著一點苦澀地說道:“你們每一個人都覺得我應該無所不知,你們每一個人都覺得我應該無所不能,但是你們又怎麽知道,當我看見這混沌命運的結果,而完全看不見過程的時候,我又是怎樣的無奈與惶恐呢?”
他仰著頭,仿佛要透過房頂看見遙遠蒼天中的那一雙冥冥之眼,喟然長歎。
……
一個月後,東海市景德高中。
已經進行完最後一門期末考試的高一學生們一聲歡呼,將手中的書包高高地扔上了天空,高一三班的學生們興高采烈地慶賀著漫長暑假的到來,仿佛一個月前發生的連續慘劇已經離他們很遠很遠了。
當慘淡的愁雲化作滿天的陽光,當陰霾的天空徜徉著溫暖的微風,一切的噩夢離去之後,一切仿佛又恢復成了原樣。
少男少女們仍舊在這個教室,這個學校中玩耍歡騰,只是這片熱鬧的操場上,沒有人再能找到曾經兩個青春年少的身影在快樂地打著羽毛球,也再也沒有人能聽到何瑩和張永等人或搞怪,或機敏的聲音。
教室裡面少了六張桌子和六張椅子,大多數的同學們只會在偶爾的時候想起這個教室原來還有他們熟悉的六個身影,更多的時候這些曾經熟悉的身影只是他們腦海深處一點淡淡的回憶罷了。
比人去樓空人走茶涼更加悲涼與無奈的是,你離去了,而這裡熱鬧依舊,絲毫不以你的離去或者消逝而有半分的變化。
宋佳臉上帶著微笑,默默地注視著在她身前不遠處緩緩行走的少年,她高挑的身材窈窕出眾,吸引著無數人的目光,往日裡飛揚跳躍的面孔此時變得漸漸文靜而沉美。
這個往日野蠻潑辣的少女,她成熟了,在經歷了一次生與死,血與火的磨難中,她明白了很多很多的事情。
宋佳很幸運,她從那可怕的七天七夜中活了下來,但這一切更像是命運的安排。為什麽她和那死在防空洞中成為可怕怨靈的少女一樣,人生經歷如此相像,而且心臟卻又同樣是長在右邊呢?
一切都像是命運之神導演的一場悲喜劇,一雙漠然的冥冥之眼在上空凝視著他們每一個人的悲歡離合,喜怒哀樂。
我不知道這是為什麽,我只知道她帶著怨恨死去,而我將帶著幸福與感恩而活下去。
宋佳露出燦爛的笑容。
少女的肺葉被刺破,卻好在送到醫院的時候非常及時,她順利地渡過了搶救危險期。這一個月中,班上的學生們和老師們都紛紛來看過她,當然,還有唐川和柳琴。
當所有人問及她為什麽受傷的時候,她卻只是搖了搖頭,說自己碰到了攔路搶劫的壞人,而唐川救了她。
宋佳的傷勢好的很快,一個月後她甚至能夠下床參加學校的期末考試,但這一切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她想早一點看到他,早一點看到這個將她俘虜征服的少年。
唐川,是啊,又是唐川。
這個開始全面繼承古德裡奧力量的年輕死靈法師,他的背影在遠天紅彤彤的斜陽下越發地顯得深沉了,如同一座延綿橫亙至遙遠天際的山脈。
這個年僅十六歲的少年,他的背上背負了太多太多與他年齡所不相符的沉重負擔,這本不應該是他這個年齡所能背負所能理解的事情,但是這個倔強的少年依舊像他沒有遇到古德裡奧之前那樣,雖然肩上有如山沉重的負擔,但是他依然昂著頭顱,咬著牙,一步,又一步,緩慢而又堅定地前進著!
在命運的捉弄下唐川終於明白過來,當他拾取死靈之王權杖時,命運的潘多拉之盒已經打開,沒有人知道裡面飛出的會是什麽,可能是一個甜美的夢境,可能是一個可怕的噩夢。他周圍一切美好的事物,很可能在下一秒就灰飛煙滅。
少年唯一知道的是,當他拾取死靈之王的權杖時,命運之神就給了他一把絕世的利劍。他以前沒有力量與命運抗爭,沒有勇氣對上蒼的威壓進行反抗,但是現在,他擁有了無比強大的力量,像一個手握武器的角鬥士,站在命運的角鬥場上,為著自己的命運做著不屈的抗爭!
就算命運是不可抗拒的,就算命運是不可更改的,但是我可以選擇戰鬥!這樣,哪怕我在戰鬥中流盡最後的一絲鮮血,我也是一名戰士,而不是命運之神的奴隸……
更何況,我既然戰勝過一次命運,那就能繼續戰勝下去!
唐川回頭看了一眼在身後脈脈注視他的少女,微微一笑。
少年的回頭微笑讓少女心跳加速,那是世界上最美麗最炫目的圖案,那一刹那,少年的身上披著滿天紅霞,迷醉了她的心房。
宋佳嫣然一笑,其美絕倫。
唐川覺得她此時臉上的笑容像要綻放出一種莫名的光彩,瞬間刺中了他的心臟。他猛然間想起了周群,想起了柳琴。
人生是一場“兩人三足”,只有兩個人互相攙扶著才能將這坎坷蹣跚的人生繼續地走下去。可如果這緊密的身影中硬生生地又插進來幾個人影的時候,這一場“兩人三足”又該如何進行呢?
宋佳燦爛的嫣然,柳琴溫柔的微笑,在唐川的腦海裡面百轉千回,蕩氣回腸,漸漸的,兩個人的臉又定格成一張沉魚落雁的面孔,周群。
你連這些愛你的女人都尚且割舍不下,那你又如何能割舍得下你愛的女人呢?
唐川隱隱約約聽見一個聲音在反問著他,在質疑著他。
轟轟然,命運的車輪從他身邊碾過,這一次他從車輪底下掙扎逃脫。那麽下一次又將在什麽時候到來?
冥冥中,唐川聽見古德裡奧的話一直回蕩在他的腦海中:
年輕的死靈法師,你的未來無比漫長,時間會證明我們之間誰對誰錯……
唐川不知道,他沒有答案,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握緊手中的詛咒權杖,對著上蒼豎起一根中指,如果命運之神膽敢再來挑釁,那他人擋殺人,佛擋殺佛!!
好吧,讓時間來證明我們誰對誰錯吧!
少年嘴角流露出一絲微笑,他回過頭,卻看見不遠處周群的身影盈盈而來,宛如月中嫦娥,宛如夢中仙子。他一下呆住了,卻不留神身後的少女突然跟了上來,站在路旁的台階下,恰好與他平頭高矮,她挽著他的胳膊,狡猾的笑著。
“你幹什麽?”少年看著周群越來越近,有些著急。
“不幹什麽!”少女嘻嘻笑著。
“快放手啦!”少年看著周圍曖昧異樣的目光,有些尷尬, 臉頰有些泛紅。
“不放不放就是不放!”少女撒嬌不依。
“你……快松手!”少年額頭上細汗漸出“你,你討厭!”
“討人喜歡,百看不厭!”少女一點也不生氣,反而咯咯大笑了起來。
少男少女的笑鬧聲在這片校園的天空回蕩著,在天空中飛翔的白鴿翅膀下盤旋起舞,在天空流動的白雲中孕育出彩色的光華。
這才應該是一個十六歲的少年和一個十六歲的少女應該有的生活,這才應該是他們快樂而普通平淡的人生。
可惜,命運中一雙看不見的手將他們每一個人的命運緊緊的拴在了一起,然後推動著他們朝著一個未知的方向前進著,沒有人知道那裡是天堂還是地獄。
但不管怎麽樣,活著,真好!
不是麽?
(第二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