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時分。同周村的居民們睡得早,雖然才八點多種,但已經有許多人家熄了燈,上了床。也有那些愛看電視的,則守在電視機跟前看著各個電視台的黃金劇場播出的連續劇。同周村的路面上行人極少,只有寥寥的幾個人影在陰暗的路燈下,壓著頭,快步而走。
唐少東一腳將腳旁邊一只在垃圾堆裡面翻尋食物的野貓踢了個飛,聽著它發出一聲喵嗚的慘叫,自己喉嚨裡面發出一聲嘿嘿的笑聲,似乎做了一件大快人心的事情,他拍了拍手掌,繼續蹲在村口樓房牆角的一個陰暗角落下,一雙鼠眼盯著路面,像是在等人。
媽了個逼的,這個小兔崽子怎麽還不回來?真是要死了,有家都不回,這麽晚了在外面幹什麽?嫖娘們麽?真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還有沒有把我這個老子放在心上了!等下他回來了,看老子不打斷他一條腿!哎喲,不行,把他腿打斷了,誰給老子去掙錢啊?
唐少東前幾天酒醉回家,無意中在床底下看見兩具骷髏,嚇得他魂飛魄散,奪門而出。待鎮定下來後他卻又不敢確定,偷偷溜回去,滿房間一找卻又不見了蛛絲馬跡。弄得他還以為自己酒醉了犯迷糊,老眼昏花了。家裡不敢呆,膽戰心驚的又在外面躲了兩天,卻驚聞一個天大的好消息:東海市刑偵大隊長李東陽親自登門拜訪王穩山,放他高利貸的王老大把他的錢給免了!
這下真是翻身農奴把歌唱,從此不用再暗無天日,躲躲藏藏了!
唐少東喜極之下卻又多長了幾個心眼兒,生怕是青蛇幫放出消息騙他上鉤的。又鬼鬼祟祟的躲了幾天,果然見平時上門討債的人再也沒來,唐少東這才放下心來,大搖大擺的又走了回來。
可他一回來屁股還沒坐熱幾分鍾,賭癮又犯了,可身上卻是身無分文。他像火燒屁股一樣,在屋子裡面一轉身,家徒四壁,啥也沒有,當都沒東西當!唐少東呆了半晌,沒辦法,隻好等他的兒子回來,找兒子要錢。
唐少東左等右等,等得心焦氣躁,賭癮像一條毒蛇一樣在他心裡面亂咬,終於忍不住便跑到村門口來堵人。這村口燈光昏暗,一條爛路寂靜無人,只有周圍鄰裡一些電視聲和吵架聲隱隱傳來,附近野狗野貓往來不息,時不時的在垃圾堆裡面抬起一雙雙亮得讓人發疹的眼睛。他賭癮發作,無聊得恨不得揪自己的頭髮,心裡面又急又恨,隻待一見面就將唐川這個不孝子給一巴掌抽死。
唐少東正歪著腦袋想著如何處置他的這個兒子,卻突然聽見遠處傳來一陣“嘎巴嘎巴”高跟鞋踩地的聲音。
這清脆入耳的聲音在這安靜的黑夜之中傳來,真有古潭落石,一波千紋的空幽,深山鳥鳴,群山回蕩的生動。遠遠的聽來,這極富節奏韻律的聲音,讓人覺得這一定是一個搖曳生姿的婀娜女人踩著一雙極高極高的高跟鞋,那尖尖的鞋跟不羈地碰撞著坑窪的地面,踩著瀟灑放蕩的腳步,一個容貌墮落豔麗的女人在一步三搖的曼麗中款款而來。
唐少東滿腦袋的意淫,眼睛不由自主的睜得老大,待這人走得近了放眼一看。
卻見來的這人身上穿著一身筆挺的黑白色女性職業裝,腳下一雙很黑色尖頭高跟鞋,黛眉瓊鼻瓜子臉,櫻桃小嘴杏花眼,不是唐川的班主任周群又是哪個?
周群雖然穿著一身普通的職業裝打扮,但她腰腹兩側衣服的腰線將她的柳腰收得盈盈一握,下身包裹著潤玉膝頭的中短裙將她飽滿渾圓的臀部勾勒得曲線驚人,渾身上下有著一股說不清的誘人與豔麗。她一隻手挎著一個乳白色小包,一隻手輕輕的垂在身邊隨著極富韻律的腳步聲來回晃蕩。
只見她每走一步,那曲線撩人的臀胯便似三月楊柳,花枝招展的一搖,讓唐少東的心便跟著一顫。
這個女人真是渾身上下數不盡的風流,舉手投足看不完的風情。
唐少東呆若木雞,口乾舌燥,眼見這個女人盈盈的走來,他心跳如鼓,被周群驚人的豔光所懾,呆呆的張著嘴巴,口水不自覺的滴落,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周群走到唐少東跟前,腳步停了一下,微微睨了他一眼,嘴角微翹,似笑非笑,眼珠子只在他臉上掃了一下,便又繼續往前走去。
唐少東被她這一笑,險些勾得魂都沒了,連忙扭頭追看,卻見她走到身後的一棟房跟前,伸手將黃老太太的房門“吱呀”一聲推開,停了一下,卻沒有進去,轉頭又走了回來。
周群從嘴角含著一絲詭旎的笑容,從小包裡面取出一疊紅紅的票子遞給了唐少東,用潔白如蔥的食指豎在豐潤的紅唇上,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然後似笑非笑的瞥了他一眼,款款的走進了黃老太太的房門。
唐少東不自覺的接過這厚厚的一疊鈔票,看著絕美的身姿消失在眼前,呆了半晌才長舒一口氣。
我的老天爺啊,上次喝多了竟然沒發現她有這麽漂亮!電視電影上那些個明星和她那一比起來,簡直都是些呆鵝土狗,不值一提!為什麽她看我那一眼,我覺得我整個人都要飛起來了?
他癡癡呆呆的想了半天,恍若泥人。也不知過了多久,隻待一陣風吹來,陰風陣陣,他覺得脖子裡面一寒,這才回過神來。只看見周群已經從身邊幽幽的走了過去,這一次卻是沒有了來之前高跟鞋踩地的動人聲音,反而悄無聲息。
唐少東一眼望去,卻見周群不知道什麽時候,腳上那雙極高極高的高跟鞋已經不見了,她穿的是一雙豔紅得刺眼的金絲繡花鞋!
她一身時尚的職業裝,下面卻是一雙舊時的繡花鞋,穿著格格不入,實在是詭異萬分,唐少東看著她苗條的身影飄然而去,心裡面不知怎的,竟然硬生生的打了一個冷戰。
他出了一背的冷汗,風一吹,一個激靈,眼睛一掃,卻看見手裡面那一疊厚厚的票子,怕不有幾千上萬。
這一下真把他歡喜得心都仿佛要炸開了,他使勁揪了自己好幾下,興奮若狂。也不管周群為什麽給她錢,更不管周群為什麽去黃老太太的家,進去以後為什麽會換了一雙鞋。他心裡面隻想著趕緊找一個沒人的地方先把錢點清楚,然後找個地方,去賭他一個落花流水春去也,天上人間!
他緊張的左右看了看,將錢揣進懷裡,貓著個腰,飛速離去。
就在他走後沒多久,河邊黑暗的角落裡面鬼鬼祟祟的躥上來幾個人影,一人手裡面拎著一個鐵皮桶。他們左右看了看,確定沒人後,迅速將桶子裡面的液體潑灑在黃老太太的門口,然後“噌”的一聲點燃了打火機,臉上露出一絲獰笑,往地面上一丟……
“轟!!”
好大一場火!!
其實,同周村這個地方姥姥不親,舅舅不愛。治安基本*狗,交通基本*走,通訊基本*吼,防火基本*手。去年,這裡火災固然發生過好幾次,但卻沒有幾次很嚴重的。
那為什麽經常冒火還燒不起來?不為別的,同周村*著河呀!盡管這是一條髒水河,可髒水河那也是河不是?這裡的鄰裡平日裡雖然一個個來往不多,但一旦起了火,那可是家家戶戶端著臉盆腳桶就能跑來救火。
所以,要想在這裡燒一場大火,燒得片甲不留,那可是一個技術活,沒點專業放火技術,可不一定辦的好。
可眼下這同周村的這場火燒得濃煙滾滾,即便是在黑夜也能借著點星光看出一條黑龍直衝天幕,尤其是村門口第一棟黃老太太居住的樓房那熊熊烈火無論村民們呼喊著拿盆澆,拿桶淋都無法使這火勢稍小半分。救火的人遠遠的便被這火灼得眉毛頭髮都卷了起來,隔得老遠便覺得熱浪撲人,濃煙陣陣,熏得人根本攏不得邊。鄰裡們一個個面面相覷,他們誰都弄不明白這同周村的樓房雖然破舊,卻也是地道的磚瓦房,又不是木質結構的房子,這家家戶戶裡面又沒有什麽能燃起如此大火的物件,為什麽這火偏偏就燒得這樣大呢?
眼看這火勢越來越大,漸漸有蔓延之勢,而消防車又遲遲不來,整個同周村的村民們都慌了神,逃的逃,跑的跑,被火勢困在樓上的哭嚎大叫,被火勢波及的瘋狂往外搶救自己的家產,一時間這裡火聲、澆水聲、跑步聲、叫喊聲、哭泣聲,慘叫聲不絕於耳,原本平靜的同周村沸騰得像一口翻騰不已的大鍋。
正當這裡兵荒馬亂的時候,卻聽見天空突然“嘩啦啦”響起一串炸雷,激得慌亂驚恐的人們心中都是一顫,不自覺的就抬起頭來看向星空。
這一看,皓月當空,雲散星稀,正納悶呢,這天氣怎麽會打雷?
還沒想完,也不知道從哪裡飄來一朵濃重的烏雲遮在當空,“嘩啦啦”又是一串閃電,驟然間天將傾盆大雨,范圍恰恰隻降在起火大樓的方圓一百多米之內。
這一場大雨,雨大如豆,砸在人身上隱隱作疼,可同周村的人們卻一個個仰天歡呼起來。洶洶火勢還沒來得及多逞一會余威便被嚴厲的鎮壓了下去。
這真是好一場及時雨啊!
可這些人們歡喜之余卻也有一些心思機靈的人一想:這月明星稀的天氣怎麽可能平白無故的就下了這麽一場瓢潑大雨呢?而且還只是偏偏下在這著火的地方,其他地方一滴未落?
百思不得其解之下,這些人抓耳撓腮了一陣,雙手合十,禱告上天,定是老天開眼不忍心他們這些窮苦之人遭受這無妄之災。
有人歡喜,一定也有人憤恨。
譬如遠遠躲在一個陰暗角落裡面等著看好戲的顧白和四個混子。
這幾個混子目瞪口呆的看著傾盆大雨的同周村,不自覺的抬頭看了看天,又不自覺的伸出手掌,掌心平攤,似乎想接一滴雨水,可哪裡又有什麽雨滴落下來?
“日了,這他娘的見鬼了!太,太邪門了!哪裡有這麽巧的事情!顧,顧哥,怎,怎麽辦?”想起舉頭三尺有神明的一個馬仔,臉色煞白,結結巴巴的說道。他看了看身邊的其他三個人,眼見他們也和自己一樣,臉色很不好看。
放火燒村本來就是極傷陰德,罪大惡極的事情,幾個混子若不是看在顧白這次給的報酬又高,哪個肯跟他來乾這種傷天害理的事情?
出來混的,若是說一點都不怕鬼神,那是假的。眼見這有如神助一般的事情在自己眼皮底下發生,幾個混混忍不住都心裡面起了毛,一個個望向顧白,心想趕緊拿了錢好趁早散夥。
顧白那日討債不成,灰不溜秋的跑了回去,肉沒吃著不說,反而落了一身腥。回去以後偏偏黃毛又是個嘴巴上不帶門閂的,三言兩語把那點丟人的事情全部講了出來。他倒是光棍一條,不怕丟人,可他顧白此時好歹也是堂堂白紙扇,手底下管著幾百號弟兄。他這面子要落了,那以後誰還跟他,誰還替他辦事?
顧白在幫裡面很受王穩山的器重,這一次栽了個大跟鬥,不少平日裡看著他犯膩味的人少不得一個個冷嘲熱諷,極盡揶揄嘲弄之事。王穩山又特地交代他不準再動那個唐川,他父親唐少東的債也從此一筆勾銷。打落門牙和血吞,顧白氣得咬碎一口白牙,思前想後,死活咽不下氣,心裡面便打定了主意,唐川他不能動,但是那個找死的老太婆卻是絕對不能放過!不弄死她,別人會說他顧白連個老太婆都擺不平,自己以後還怎麽服眾!
於是,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
自打他因為貪汙進了監獄以後,受盡欺凌侮辱,心思巨變,變得極其狠辣刻毒。他這次放火本意是花錢買凶,讓這幾個混子圍著黃老太太居住的房間潑了好幾桶汽油,一把火連人帶房一起燒了,自己躲得遠遠的看著火燒同周村的慘景泄憤解氣,然後反過頭來將這幾人一同想辦法給害了,再將縱火之罪推卸到他們幾個頭上。反正這幾個家夥只是城西的幾個小混混,又不是他們幫裡面的人,就算別人猜測也猜不到他的頭上來。端的是殺人放火,滅口嫁禍的毒計。可他萬萬沒有料到,他這百算無差的算盤竟然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場雨給打得稀爛!
他如何不恨,如何不惱!
顧白的眼神又陰又沉,嚇得幾個混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沒一個人敢出一口大氣,他抬頭看了看天,眼角恨色更濃。這***老天爺,你是打定了主意要和我顧白過不去了!顧白陰沉沉的一笑,嘴角裂開一排雪白的牙齒,正要說話,眼睛一掃,卻見一個猥瑣身影在黑暗中一閃而過。
顧白指著那方向大聲喊道:“把他給我抓住!”
幾個混子立刻追著那人的身影飛奔而去,過不一會便拎著一個人過來。
這人五短身材,被幾個混子拎在手裡有如孩童,不住的求饒,待拎得近了,顧白一看,果然是個“老熟人”。
這人鼠目獐鼻,說不出的猥瑣,五官擠在一起好像一塊風乾的橘子皮,一雙小眼睛滴溜溜的轉,驚恐不已。這不是唐川的父親,唐少東,那又是誰?
“哼哼,果然是你啊!”顧白一見此人,心頭的忿恨頓時全部發作出來,滿臉獰笑“我還以為我眼睛花了,想不到竟然會在這裡遇到老熟人啊!幸虧我反應快,把你這位大貴人給留下了,要不然傳出去兄弟們還不要說我顧白怠慢不周啊?”
顧白走到唐少東跟前,用手掌在他臉頰上用力拍了拍,牙床緊咬,一個字一個字從牙縫裡面蹦出來:“不錯啊,老唐,有能耐,有本事啊!竟然能和李東陽攀上交情,我小看你了!”
唐少東嚇得臉色煞白,險些尿了褲子:“顧,顧大哥,我,我沒招你,沒,沒惹你!你,你這是幹什麽?王,王老大已經說了不要我的錢了,你大人有大量,就放過我一馬吧!”
顧白一聲怪笑:“哈!是是是,你是沒招我,沒惹我!都是我一個人無事生非,沒事找事,成不成?”
唐少東聽他語氣不善,一個哆嗦:“不敢,不敢!”
顧白眼睛狠狠的在他身上上下打量,想起自己在同周村所受的恥辱都是因為這個家夥而起,越看越是來氣:“你以為老板不要你那兩個破錢你就沒事了?你以為你*的哪門子關系攀上了李東陽,你就沒事了?告訴你,事情沒完!”說完,一腳狠狠跺在唐少東的肚子上,將他踹得在地上翻滾,然後撲過去就是拳打腳踢:“我讓你欠錢!我讓你頂撞我,我讓你強出頭!我讓你去找*山!去死,去死!你們都***給我去死!!誰羞辱我,我就要誰死!!”
唐少東被打得慘嚎翻滾,聲音傳出去老遠。可他們在的地方又偏僻又黑暗,又是河對岸的一塊黑燈瞎火的河灘旁邊,附近就算有人經過也不敢多管閑事,一個個聽見了聲音像遇見了鬼一樣遠遠的躲開。顧白下手又狠又毒,唐少東隻覺得自己渾身都要被踢散了架,身上三萬六千塊肌肉無處不疼,五髒六腑像被人用重錘砸爛了一樣。他鼻青臉腫,涕淚橫流,哀嚎不止,拚命抱著顧白的腿,生怕他再多踢自己一腳就要了自己的老命。
顧白此時心中怨恨發作,正發泄在火頭上,卻被唐少東一把死死摟住了他的腿,看著他那一張滿是鼻涕和汙血的臉在自己的褲子上面蹭來蹭去,又怒又急,使勁蹬了幾次都沒把他蹬開,反而把自己累得直喘粗氣。他獰笑了一下,不再蹬他,反而左顧右盼,瞧見附近河邊有一塊滿是青苔的石磚,拖著唐少東像拖一條癩皮狗一樣走了過去。顧白彎下腰,拾起那塊腦袋大小的石磚,照著唐少東的天靈蓋,狠狠砸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