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腳踏翻塵世路,
一肩擔盡古今愁,
關河夢斷歸何處,
匹馬金風覓封侯。
許漢青笨拙地揮舞著一支上好的毛筆,正肆無忌憚地寫著缺筆少劃的漢字(簡體字)。“好了”,許漢青寫完最後一劃,隻覺心胸光風霽月,再無牽慮,借著酒勁仰天哈哈大笑起來。
“我的,我的,誰也別和我老人家搶。”陳複文連忙伸手,打開幾隻探向條幅的黑手,將那幅字搶在懷裡。
周圍的人礙於陳複文的年紀和威望,誰都不好再搶過來。隻好不滿地叫嚷起來,“再寫一幅,再寫一幅,我還沒有呢。”………
行朝欽差王剛中偷偷地撇了撇嘴,心道:切,這麽醜陋的字,筆劃都不全,也敢拿出來現眼,這群馬屁精還跟搶寶一樣,真是的,至於嘛。
王剛中不知道的是,許漢青這是第一次在大眾面前用毛筆寫字,而他平生用毛筆書寫的興致不高,因為字寫得醜,流傳到外的字幅更是罕見。這次,在眾人的攛掇下,借著酒意書寫毛筆字,在跟隨他的眾人眼裡那是千載難逢的事情。
百余年後,珍藏這批字幅的人在拍賣這些字幅的時候賺了大錢。其中,陳複文所得的那個字幅,更是拍出了天價。王剛中的後人卻只能抱著王剛中的《回憶錄》,翻開他記述當時場景的那一頁號啕大哭,隻責備先祖為什麽當時沒有搶一幅許漢青的醜字。
萬裡書車一混同,
江南豈有別疆封。
提兵百萬西湖側,
立馬吳山第一峰。
許漢青的最後一筆還沒落下,雷興便一把搶過來,嘴裡還說道:“雖然俺看不大懂,也要搶一幅掛起來,大家都搶,肯定錯不了。”
“好了,好了,大家都不要鬧了。”許漢青把毛筆扔到一旁,衝著欽差王剛中笑著說道:“王大人,許某手下多是軍旅之人,粗豪不知禮節,見笑了,見笑了。來,咱們繼續喝酒。”
“呵呵”王剛中乾笑兩聲,“許大人豪氣衝天,大宋有您這樣的棟梁之才,真乃社稷之福,百姓之幸也。”
“王大人過獎了。”許漢青殷勤地將王剛中讓到酒席上,歎了口氣說道:“許某蒙朝廷信任,皇上提拔,每天是憚經竭慮,戰戰兢兢,深恐有負朝廷和皇上啊。福建乃四戰之地,泉州新平,人心不穩,諸多困難還請王大人回到行朝後解說一二才好。”*,給你送了那麽多錢財,就是讓你回到行朝說好話的,只要不跟朝廷翻臉,我還是能頂著大宋的旗號收買人心,等到光複軍的實力足夠強大,能與北元爭一時之短長,誰鳥你呀。
“那是,那是。”拿人手短,吃人嘴短,王剛中連忙真誠地說道:“許大人奪取泉州,殺了蒲壽庚為大宋宗室報仇,如此大功,朝廷和皇上都是看在眼裡的。而且光複軍孤軍奮戰,困難叢叢,拿不出那麽多軍械物資,我想朝廷和皇上是會體諒的。”
“王大人所言極是。”陳複文也走了過來幫腔道:“元軍即將從兩浙發重兵來攻打泉州,揚州的張弘范也將從海路來襲,危險重重啊!許大人和我為了籌措軍資,可是食不下咽,夜不能寐啊!”
“陳大人此話差矣。”許漢青故意沉下臉來,“咱們再困難,也不能拖欠朝廷要求的物資,是朝廷重要還是泉州重要,陳大人切不可本末倒置呀。”
“許大人,陳大人不是這個意思。”王剛中連忙勸解道:“許大人和陳大人已經竭盡所能了,朝廷怎麽會怪罪呢?王某回去定會為兩位解說清楚,朝廷一定不會有事的。”
“那就好,那就好。”許漢青端起酒杯,向陳複文會心地笑了笑,說道:“陳大人,咱倆敬王大人一杯,感謝王大人為咱們向朝廷美言。”
“應該的,應該的。”陳複文連忙笑著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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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了朝廷的欽差,許漢青立刻把藏在倉庫中的武器全部搬了出來,什麽大炮,手雷,統統裝備了部隊,準備迎接元軍新一輪的進攻。
在不斷地在輿論上對北元進行打擊的同時,醞釀已久的《賞罰令》也開始頒布實施,此令類似於官府的懸賞,對江南的蒙古人按官階分門別類,從小兵到萬夫長,對每個級別的人頭都訂立了懸賞金額,只要拿來人頭並標記好所屬的級別,泉州官府就會照數付錢,概不拖欠。
《賞罰令》一公布,敵我雙方並沒有太在意。泉州各界人士都認為銀子固然讓人心動,但要*錢財就能把江南的蒙古人都殺光純屬癡人說夢,蒙古人更是不屑一顧,就憑那些懦弱的南人百姓,就憑那些唯唯喏喏的新附軍,他們敢嗎?搶奪奴隸的財產,強暴奴隸的妻女,不是征服者天經地義的事情嗎?為了那些銀子,他們就能從逆來順受的綿羊變成復仇的惡狼嗎?不可能,絕對不可能,幾百個蒙古人就能駕馭上萬的新附軍,這不就是明證嗎?許漢青肯定是腦袋被錢燒壞了,才想出這麽個沒用的招數。
對此,許漢青對疑惑不解的眾將是這樣解釋的:蒙古人憑什麽來駕馭成千上萬的新附軍,憑什麽來奴役淪陷區的百姓,不就是*著百戰百勝的積威嗎。咱們先給百姓和新附軍一個反抗的價錢,再慢慢打破蒙古人不敗的神話,用不斷的勝利來給百姓和新附軍增加信心。一旦咱們和蒙古人的勢力對比發生變化,攻守易勢,那時只要一個小火星就能把反抗之火熊熊點燃,就能把那些自以為是,坐在火藥桶上作威作福的蒙古人炸得粉身碎骨。而且咱們在輿論上要好好造勢,大力宣揚那些敢於提頭來領賞的勇士,由此告訴廣大百姓和新附軍,反抗就是這麽簡單,只需要一個理由,一顆不甘受奴役的心。
眾人沒有想到的是,在一年後光複軍在江南進行反攻的時候,《賞罰令》起到了多大的作用。那時候,元軍連連戰敗,江南的蒙古人幾乎都成了過街老鼠,成了會跑的銀子,村村鎮鎮都有紅著眼睛緊盯著落單蒙古人的百姓。更加催生出了職業獵頭者這個行業,他們成幫結夥,時分時合,到處襲殺蒙古人,把人頭用石灰保存好,等著向光複軍兌現銀兩,盡管這是個危險的職業,可又解恨,又來錢快,還是有很多人趨之若鶩,這股風氣甚至漫延到了江北,弄得蒙古人人人自危,疑神疑鬼,生怕身邊的漢人趁其不備時下黑手,這種情況一直持續到蒙古人被趕到漠北,這也是許漢青等始作蛹者所始料不及的。
“許漢青這招真是狠毒啊!”揚州正整裝待發的蒙古漢軍都元帥張弘范仔細看完《賞罰令》後,歎息道:“以財帛誘惑之,以仇恨激怒之,以勝利鼓舞之, 好計策,好思路啊!”
“都元帥,我大元兵威所指,無不懾服,南人恐怕不會象許漢青所想象的那樣奮起反抗啊?我看這《賞罰令》也不過是好夢一場罷了。”張弘正答道。
“雖說江南各地懾於我大元兵威,聞風而降,但根基並不牢固,如果我大元在江南能繼續保持勝利,宵小自不敢異動。怕不怕兵事不利,給許漢青以可乘之機啊!”張弘范用手指敲著桌面,慢慢地解釋道:“此令一出,便已在百姓、新附軍和蒙古軍之間種下了隔閡的種子,勝則一力向前,敗則離心離德。你當那些百姓和新附軍在蒙古軍危急時還能共同進退嗎?哼,落井下石,暗下黑手,到時防不勝防啊!”
“恩,都元帥所思確有道理,在江南的蒙古軍人數不多,前番邵武黃去疾等新附軍反正就是一個例子。”張弘正點頭讚同道。
“磨劍劍石石鼎裂,飲馬長江江水竭。我軍百萬戰袍紅,盡是江南兒女血。”張弘范慢慢吟道:“我軍在江南殺戮太重,雖有懾服之力,卻也難免激起南人的仇恨,以至被許漢青等利用啊!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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