個男人跌跌撞撞的走進一幢老宅。
他喝醉了,狹窄而黑暗的破舊走廊裡因為他的闖入而彌漫開濃重的酒氣,摻雜著潮濕的霉味,簡直能令人窒息,而他的手中還拎著個酒瓶。
他摸索著爬上二樓,腳步在水泥地的台階上清晰的啪嗒作響,因為凌亂,像是有很多人在走一樣。
和一樓不同,二樓昏暗的走廊中有一盞頂燈,勉強照亮這個堆滿雜物的通道。男人才一拐過樓梯,就聽到奇怪的聲音,不是自己的腳步聲,而像是
唰
一下又一下,很有節奏,但也非常呆板。
是誰大半夜的做衛生?不會是他吧?!他追到這裡了嗎?
男人心裡一緊,差點尿了褲子。他想掉頭就跑,但卻遲疑了下,強逼自己忍耐,一步步走向自己的房間。他已經沒有能力躲避了,也疲憊得沒有地方可去,這讓他忽然生出了些悍勇之心,恨不得快點遭遇那恐怖的一切。
死,也許是一種解脫。
走了兩步,醉眼朦朧中,他看清一個瘦小的女人在默默的掃地。她背著身子,從走廊的盡頭倒著清掃,動作用力而認真,燈光下的影子雖然有些參差不齊,但卻能證明她是個人。
鬼魂是沒有影子的,僵屍也不可能這樣靈活。
男人松了一口氣。
都是最近的夢造成地,那些夢讓他太緊張了。太恐懼了,其實那些噩夢已經跟隨了他二十年,不過最近有點頻繁罷了。
可是跑有什麽用,做了的。終究要償還。
他拿出鑰匙開門。可是酒醉之後手指發抖,一直插不進鎖眼。最後還“啪”的一聲落在地上。他彎下身去撿,卻碰到了一隻冰冷卻柔軟的手。
他一驚。酒醒了一半,急忙縮手,抬眼正看到那名清潔工人幫他撿起鑰匙。
“先生,把筒子遞給我好嗎?”她突然開口說話,不知道是不是酒精地緣故,感覺這女人地聲音像是隔著什麽。
“什麽筒子?”他問,聲音因恐懼而發抖。
這個女人大約四十幾歲,皮膚非常黑。簡直算得上是漆黑,像是常年暴曬所致,在這樣昏暗的光線下,她地五官看不清楚,只有轉動的眼白像兩個可怕地光點。她穿著一身過大的青灰色工作服,在黑暗的走廊中也戴著一頂帽子,大概因為人瘦而衣服肥大的關系,走動的時候感覺在飄。
“垃圾筒子。”她一指男人身後。
男人這才發現,就在他的門邊有一個小小的垃圾筒,居然還是卡通造型。是一隻張著嘴的狗。不過平時看來可愛地東西,現在卻感覺莫名其妙的陰森,那大張的嘴像是無底深洞。
他用腳把筒子踢到清潔工身邊,一把奪過她手中的鑰匙,入手處感覺有些潮濕,但張開手掌卻沒有見到一滴水。沒有水的話,應該沒事吧?
“為什麽這麽晚做清潔?”他終於打開了門,但忍不住回頭問。
那女人又開始掃地了,但因為經過了男人身邊,所以他一直看到她的正面,只是她一直低著頭。
“早做晚做,還不一樣嗎?”女人說,“拖到後來,一樣逃不了。”
男人一驚,感覺她話中有話的似的,但他沒敢再問下去,推開門,幾乎衝進家裡。而在他身後,在門關掉的一刹那,走廊的燈突然滅了,一絲黑暗在門縫處出現。
男人看到了,可是他聽到門外地掃地聲還
,唰
他不敢出門去看,隻感覺那掃地聲似乎刷過他的心房,恐懼像混濁的水,漸漸漫過他所有因疲憊而產生的恐懼,和酒精產生的勇氣。
躲不過了嗎?門外的清潔女人是催命鬼嗎?
啪!古怪而突然的聲音在門外響起,聽起來像是水袋掉在地上,水袋破裂,冷水橫流。也許是他想多了,哪來的水,根本沒有水!
房子是一居室,廳和臥室相通,中間隻以破舊的竹簾相隔。男人感覺有寒氣從門邊傳來,也許還有水,可是他按了半天,燈也不亮,隻好不停後退。為了壯膽,他還舉起還剩下半瓶的酒喝了一大口,入口辛辣,卻不是酒味,而是辣椒水一樣。
剛才在走廊中被驚嚇而稍醒的酒意,這時候又上湧了上來,使他的眼睛變得模糊,似乎看到了門縫中有一絲絲白色霧氣滲透了進來。它們變幻著各種形象,逐漸凝成了許多他曾經認識的人的臉,一個又一個,向他逼近。
“一起走吧。”他們說,“既然一起做的事,就一起承擔吧。”
“來吧,我們等了你好久。”
“不,你們滾,我不和你們走。我擔驚受怕了二十年,什麽罪過都抵了。”男人借著酒勁大喊,“而且當年我也沒做什麽,為什麽恨我?為什麽恨我?我只是並把手中的酒瓶向那些白霧扔了過去。
“滾,你們滾!”他吼得很大聲,想給自己以勇氣。而他扔出的酒瓶則穿透白色霧氣,掉到地上,摔成了碎片。
霧氣沒有消散,卻更加飄近男人。男人猛向後退,跌在了床上。一瞬間,一陣眩暈傳來,他似乎要陷入某種睡眠。
不能睡!不能睡!睡著了就會夢到那些可怕的事了,他寧願困死,也不想陷入那恐怖的夢境了。
他努力睜大眼睛,卻看見白色霧氣幾乎籠罩了他的全身, 好像無數隻柔軟冰涼的手,輕輕的撫摸著他,輕輕安慰著他。
睡吧,睡吧,睡了就結束了。
他拚命想要清醒,卻終於抵抗不住睡魔的召喚,陷入了深深的夢境,似乎又回到了二十年前。
夢裡,他不斷下沉,所有的時光,都變成了縱向的影像,他從現在待的這個城市沉到了五年前,然後是十年前,再然後是十五年前,最後是出事的那一天。他像一隻鳥,不停遷徙,只不過他是因為恐慌而逃跑,最終卻還是逃不過。
他感覺耳邊發出“嗡嗡”的聲音,似乎是淹沒在了水裡,但他卻感覺不到水,只有沉重的窒息、窒息、窒息——
第二天早上,他被房東發現死在床上。經法醫驗定,他死前曾經劇烈的掙扎,但身上沒有任何外力傷害的痕跡,血液中雖然有酒精成分,卻不是死於酒精中毒。
他的房間裡和他身上都沒有水漬,可肺裡卻積滿了水。
最後的結論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