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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待石榴張口欲待再問之時,驀然一聲帶著娓娓顫聲的挑音響起,其音直如破空弩箭,直入心扉。震的聽者心頭一顫,當即全場靜默無聲,一聲即落,六響複又隨後繼起,這七聲挑弦間隔漸短,尤其最後兩聲更是一停即起,恍無阻斷。伴隨著這越來越急之節奏的是漸行漸高的宏音,直到最後一響時,一乾聽眾隻覺有一個霹靂般的炸雷在心間響起,魂魄欲散。
自第一聲響起,崔破並眾聽者已覺自己的呼吸全然被這節奏所控制,挑弦愈急,呼吸愈促,到的最後三響時,轉換太速之間,竟是已然喘不過氣來,直到這七聲結束,才是全場一片如同巨雷滾過的換氣聲。
康昆侖所奏本是在唐時最為人所知的《秦王破陣樂》,只是在特殊的樂器經特殊的技法演繹之下,聽者腦海中隨著這熟悉的樂曲閃現的再不是烽煙遍地的中原故地,而是大漠孤煙的茫茫浩瀚戈壁,雖僅隻七聲挑弦卻如同玄宗朝中吳道子的‘吳帶當風’一般,勾勒出戈壁灘千裡曠野的雄渾與蒼涼。
崔破一口氣尚未喘勻,驀然又是一陣淒烈的琵琶聲如同劍擊金鑼般響起,此番再沒有半刻停頓,經過適才七聲點兵召將之後,此時四方畢聚的大軍在他們英明統帥的帶領下,越過一塊塊沼澤、踏過一座座荒丘,滿懷昂揚鬥志向遠方的敵人行去。
那高台上的康昆侖此刻半側了身子以左手扶住琵琶,用右手行輪指技法急速撥動幾莖小弦,這一輪疾如驟雨卻節奏鮮明的樂聲最好的勾勒出大軍嚴整的軍儀及浩瀚的軍威。
在這一波急促輪指響起的第一刻,高台中央的三個少年已是展動身形,應節而舞。他們那剛猛雄健之身姿合著節拍的俯仰騰躍,當真是“揚眉動目踏花氈,紅汗交流珠帽偏。醉卻東傾又西倒,雙靴剛健急如前,環行急蹴皆應節,反手插腰如卻月。”次次騰越之間有說不出的爽朗豪健。
一番輪指在左手壓弦的控制與變化下直持續了約半柱香的功夫,正在崔破漸漸適應並試圖重新調整呼吸節奏時,那高台上的康昆侖卻是驀然急變身形,將右手中的琵琶一撥納入左懷,轉而以左手重重扣擊至今尚未動用的大弦,這一個看似小小的變化直讓整個曲音有了質的激變,本就是尖利已極的琵琶聲聲再經下面的玉筒傳震,竟是散發出軍中戰鼓所獨有的“隆隆”聲,每一次重擊必然伴隨著左手小指的輕輕一勾,在消解掉高極難繼的銳音後,這一勾更使玉筒中的回聲更趨渾厚沉雄。一時間,闊大的天門街上布滿了百戰沙場密布的巨大威壓。
長途跋涉的大軍終於遭遇了他們夙命中等待已久的敵人,列陣完畢,在帥旗的指引下、在各級統兵官癲狂的吼叫聲中,邁開足以撼動天地的整齊步伐向敵陣殺去。這聲聲重弦就是勇士們俯仰天下的豪情,這聲聲重弦就是勇士們一往無前的步伐。
應節而舞的龜茲少年們也沒有了靈動的身形,隨著每一聲重弦而騰躍的身姿更多了幾分凝重,只是這凝重卻賦予了他們適才所沒有的力度,直與整個場中的氣氛配合的絲絲入扣,為那厚重的威壓再添了三分助力。
“鏗”的一聲,隨著陣前清脆的戰刀交擊聲響起,積蓄已久的戰事終於正式了搏殺。
此時的康昆侖身形再變,金光燦爛的琵琶已由他的左懷靠向胸前,放松的兩手十指同時在弦上滾動,一時間,只有無數個曲音自其中迸出,輕柔的小弦、渾厚的重弦、兩弦同時撥動而出的中音、前音加後音的融合、後音加前音的重疊都同時閃現,卻又是那麽清晰的勾勒出兩軍陣前千變萬化的種種情形,在這一刻,似乎一場數萬人的大廝殺就在眼前展現。
而高台中央三個少年舞者此時的步伐也愈發的緩慢,每一個騰躍之間,他們總會將揚眉動目、顧眄流盼的面容呈現於如山的觀者之前,隨著那看似雜亂的曲音,三張面容上呈現的有視死忽如歸的決然、有斬將奪旗的豪邁、有殺機大起的猙獰、有四視無援的茫然、有對永離故土的絕望、也有對遠方盼歸人兒無窮的眷戀……。
耳聽那或是婉轉低回、或是高亢雄渾的繁雜曲音,看著少年們臉上形神畢肖的神情,整個天門街上的觀者也隨著大軍進入了嘶吼囂叫、刀槍亂擊之下血流成河的茫茫戰場。滿臉興奮之色、雙手握拳者有之;面目煞白、驚駭退避者有之;目含憐憫、泫然欲泣者亦有之。這一刻,康昆侖憑借手中的琵琶在這繁華似錦的長安竟是生生再造出了一個雄渾慘烈的殺場。
正在一乾聽者目眩神迷,等待戰事更加發展的當口,忽聽“錚”的一聲抹弦顫顫響起,樂曲在達到最**時,康昆侖手撫絲弦將這一曲《秦王破陣樂》戛然作結。
沒有彩聲、沒有歡呼,靜默的天門街上有的只是一片如負重釋的喘息聲,數萬人齊聲喘息,這場面端的是壯觀非常。
又過了片刻,正在眾人心境逐漸平複的當兒,一連串如同湯湯流水般的滑弦之音隨風而來,這音調全不似適才康昆侖的挑弦那般霸道無匹,反而是如同春日裡無所不在的和風一般,緩緩卻是極其輕柔的拂過心田,偏偏這看似天下間最柔弱之物卻最能撫平奔騰不息的滔天巨浪,經歷了大起大落的心弦吃這一拂後漸次和緩,臉上崩緊的肌膚也在不覺間柔柔松弛,更有一抹笑意淡淡浮現。
“看來偶像也不盡只會裝酷,這曲調還真他***勁爆!”長長籲出幾口氣去的崔破在心底暗叫一聲,只是此時已是稱頌乏詞的他也只能用這一句粗口來表達他對康昆侖琵琶絕藝的讚歎。
在下面的琵琶聲聲帶來的庸懶安適中,崔破輕輕舉盞呷過一口後,抬眼向下張望。
此時的高台上又全然變換了另一番模樣,左方處的康昆侖也是隨意趺坐休憩,看來適才的那一番急奏也讓他消耗心力不小,身前的琵琶並那三個少年都已消失不見。高台中央處自有一個面覆輕紗、只露出額間一點殷紅菱形花子的女子正曼妙起舞,她頭戴一頂繡花卷邊虛帽,帽上施以珍珠,綴以金鈴,每一舞動間必有清脆的鈴音脆脆擊響,更添三分趣味。身著垂有銀蔓花鈿之輕薄紫羅衫的她正應和著曹善才手中琵琶的節奏翩翩起舞,其身姿真個是婉轉綽約、輕盈飄逸。
端坐在高台右側的曹善才面帶和煦的笑意,肆意譴動手中的絲弦。一股股閑散安適的音符便自其間汩汩流出,雖沒有巨瀑險灘間聲勢逼人的飛花濺浪,但勝在瞞人夜雨、潤物無聲。
這一首《清平調》自第一聲和音奏出後便再無半絲停滯,曲調流出琵琶後一路滑過高台,滑過人頭攢動的天門街,凡樂聲所達之處,遼遠蒼茫的戈壁荒灘緩緩的將風沙褪盡,沼澤掩平。一株株碧綠的草兒自地上帶著無盡的生機慢慢鑽出;一塊塊沼澤中湧出清清的泉水,複又串聯成一條純淨明澈的溪流湯湯流動;一棵棵野樹,花開正鬧的點綴其中,吸引得無數的鳥兒前來婉轉低唱。適才還在兩軍陣前心旌搖動的聽者們此時卻走進了這綠草如茵、花盛似錦的碧氈草原,盡情的歡呼雀躍、遊冶身心。
“來複來兮飛燕,去複去兮驚鴻”,高台上腳踏錦靴、纖腰窄袖的舞娘此時身姿愈發曼妙舒緩,在“叮叮”的脆響聲中直將這一曲“拓枝舞”揮灑的淋漓盡致,觀者如癡。
也不知遊冶了多久,正在眾人乏意漸生,歸思之心漸起時。一串輕攏慢撚的的花音跳動而來,而此時台上的舞娘也是展臂旋動,使身上那一襲紫羅輕衫盛開成一朵最為鮮豔奪目的名花,隨著她應著花音的越旋越快,面上的輕紗吃不得疾風勁吹,飄飄而去,印著日光,這一抹輕紗恍若透明,宛然便是一個最為瑰麗清婉的迷夢。
正在舞娘愈旋愈快,眾人欲一睹其芳容而不可得之時,忽聽“咚”的一聲挑音,舞動的身影應節折倒在地,其人雖是拜服於地,但絕色清麗之桃花玉面上的那一對剪水雙眸猶自秋波送盼、攝人已極。
至此,曹善才這一曲《清平調》已是曲成收拍,只是天門街上依然是靜寂無聲,直到適才演奏的兩方都已重回軒車,得得欲去之時,整個長街上的如山觀者才如同大夢初醒一般,轟然叫妙不絕。
“真國手也,好個康昆侖!好個崔善才!”也是沉吟良久之後,崔破看著那兩輛漸行漸遠的軒車,長歎說道。
“一曲琵琶直將數萬人的心智盡攝其中,如此神乎其技,真個是天上應有,人間絕無了。‘一聽善才彈柔媚,人生不合出京城’斯人誠不我欺也!”孟郊一邊猶自以手扣幾循節而擊,一邊嘖嘖讚頌道。
“公子,這不是鬥聲樂之會嗎?怎麽沒個結果那兩人就走了?”接話的照例是快嘴的石榴。
她這番話卻引來崔破等人相視一笑,便是半日來不發一聲的李伯元也忍不住自嘴角牽出一抹笑意。技藝達到康、曹二人這等境界時,只聽對方微一弄弦,高下之分已是心中立判,那裡又需要吵吵然宣之於口,至於聽者如何品評,於他們來說反倒是少以為意了。
只是這一番道理又如何對石榴解釋的清楚?是以崔破並不直言回復,反是微微一笑向石榴問道:“那依你之意,這二人中又當是誰獲勝?”
“當然是曹善才了”一言即出,石榴似乎也覺不滿,想了片刻後又續言說道:“聽著他的曲子,我就象又回到了定州漫水河邊一般,實在是舒服的很,再說那位姐姐的舞跳得可有多漂亮啊!還有她那身衣衫,簡直就象仙女們所穿的一樣!”說道最後,她的眼中已是開始閃動著一顆顆亮亮的小星星,只有說不盡的豔羨之色。
“才不是呢!還是康昆侖更厲害一些,那曹善才的曲子好聽是好聽,只是軟綿綿的沒什麽勁道,那裡有第一首曲子那般……恩!對了……是攝魂奪魄。再說,那舞跳的好看嘛!我倒是不覺得,要說衣衫, 比得過老康那一身嘛,人家那才是真氣派!”這番卻是滌詩不忿心中剛剛樹立的偶像被人貶低,壯著膽子向石榴反駁道。
石榴見素日在自己面前諂媚討好的滌詩今天竟然敢如此挑釁,頓時如同被踩了尾巴的貓一般,怒睜杏目道:“好你個小猴子,看姐姐今天不饒你!”一句話說完,已是作勢欲撲。
眼見二人就要在這大庭廣眾之下上演一場“貓捉老鼠”的好戲,一聲輕微的嬌咳傳來,頓時兩人就如同被施了定身法一般,再也不敢稍動,石榴更是轉身對著菁若作出一副委屈已極的模樣道:“夫人您看,滌詩簡直被少爺寵的沒邊了,老是欺負我,您可要為我做主才是!”
她這一番做派又是惹得眾人哈哈一笑,崔破扶幾起身道:“國手已去,我等還在這裡戀棧個什麽,大家這就打道回府吧!”說完,自轉身往金雲卿及羅儀處辭行。
隨著擁擠的人群直出了殖業坊轉向朱雀大街後,眾人才覺一陣松爽,又是感歎了一番今日真個不虛此行後,崔破方才有意無意之間向身側馬上的馮楠問道:“卻不知馮少兄尊父名諱如何,家中又是以何業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