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卻是於他的話並不理會,揮揮手讓他坐了,眼睛卻是看向適才搭話的陸贄道:“陸翰林,你以為此事當如何處置?”
“處置?那裡需要處置”陸贄做了一個茫然不解的神色,然後道:“此事,河東道也只是上折報備而已,隻說在查,卻是全然不知何人所為。此舉,一則是因為茲事體大,不得不報;再則,也有觀望朝廷風色的意思。殿下只需要批複‘知道了,查’四字即可,總是要等到他們查出了結果再談處置之事的”
“這個狀元公倒也不是個莽夫,手尾也算是乾淨,若不是還有‘秘字房’在,只怕是連我們也要給他瞞過去了。也是幸好如此,否則還真叫孤王難辦了”聞言,太子微微一笑說道。
“昔日,先帝太宗陛下曾有言佛門者:‘至乎近世,崇信滋深,始波湧於閭裡,終風靡於朝廷,在外百姓,大似信佛,常一寺即立,數州敬奉,舍財如山’臣竊以為此說實在是金玉之言,佛門如此滋勝,卻自立山規,不遵朝廷法度;猶為可惡者,更與朝廷爭利,大量收納編戶於寺中,持朝廷恩典以斂財。這‘如山舍財’的民脂民膏,竟是被他們任意揮霍,半分也不入太府庫。崔參軍此次,依理雖然有違法度,但依情卻是為募練新軍,以備王事,還是情有可原的”這陸贄進士出身,也是世家儒門子弟,自然對這些不事農桑的和尚毫無好感,是故口中說來,句句都是誅心之言。
“即如此,便依陸翰林所言,此事且做個糊塗罷了,和尚們日日去求別人布施,此番便是布施一次別人也盡是說的過的”素來對佛門無好感的太子殿下,隻覺陸贄所言可謂句句深得我心,也便樂的裝個糊塗,將此事一言化之,到最後,還不忘就此頑笑一番。
“崔狀元赴任未及五月,卻是整州軍、滅豪強,今科能覓得如此文武雙全的少年才子,實乃朝廷幸事”崔佑甫見說這番話的是素來與自己不睦的常袞,頓時心下暗道:“不好!”
果不其然,那常袞隨後即道:“眼見四年一度,與吐蕃會盟之期將至,這人選卻是遲遲未定,依老臣看來,崔狀元正當合用”
“不可,這逆子官職卑微,行為恣肆,豈能代表我大唐天朝與吐蕃會盟,常相就不怕有辱朝廷體面”卻是中書大人一聽此言,未等太子表態,已是急急起身駁斥。
“中書大人此言差矣,這會盟本是四年一度的慣例。狀元郎整肅州軍有功,為酬其功,正可擢拔至正七品上階的中鎮將,如此品階便也可去得了,再者,吐蕃向慕我朝文化,新科狀元郎親自出使,即可彰顯我朝誠意,順利締結盟約;又可使這些化外之民一睹我上邦人物,宣揚我大唐風標,豈不美哉!”常袞依舊是用那陰惻惻的語調說道。
“吐蕃蠻人,那裡懂得什麽信義,一言不合,既有斬殺使節之事,常袞你這老匹夫,竟然行得如此借刀殺人之計,也未免太狠了”崔佑甫心下實在是已將他恨之入骨,急忙起身勸阻道:“這逆子入仕不過數月,便擔當如此重任,實在是小才大用,還望太子殿下明察,另擇他人為妙”
太子殿下豈能不知這其中奧妙,只是適才常袞一番話語倒也是頗有道理,安史亂後,唐廷國事大衰,而吐蕃則日漸強盛,帶甲之眾達四十六萬,如此形勢下,以往會盟使節,若是文臣、吐蕃之人則必然欺其暗弱;若是武將,則又恥笑其不知禮儀。胡攪蠻纏、百般刁難,以削大唐顏面,至使每四年一度的使臣之職,竟是人人視為畏途,無人願往,而大唐聲威則日益下降。而這崔破,以文臣授武職,少年氣盛,風骨必然硬挺;再觀其行事,謀定而後動,一經決定,必雷霆處之,實在是擔當此次使節的不二人選,一時間,心下好生難以決斷。
“常相這倒是個好提議,吐蕃蠻人素來敬畏郭老令公,崔參軍身為其孫婿,這安全嘛!當可保無虞;再觀狀元郎行事,果斷練達,雖年紀幼小,但隱見能臣端倪,此去,對他也是個難得的歷練機會。”卻是素知太子心意的陸贄如此接言道。
再與李泌真人交換了眼色,見其眼中隱有讚許之意,太子方才哈哈一笑道:“中書大人莫要擔憂,崔破此去即無性命之虞,讓他歷練一番倒也是好事。”眼見崔佑甫面帶悻悻之色的坐下後,又續言道:“既如此,此事也就如此定了,年末時,先著吏部發文,召他回京敘職,再賞其功,擢為晉州中鎮將,待得來年中和節後,便往赴會盟”
……………………
四日後, 崔破收到京中崔佑甫書信得知此事後,當即驅馬前往韋刺史府,二人見禮看茶後,崔破直言問道:“還請使君大人告知,這與吐蕃四年一度的會盟究竟是何情形?”
“噢!崔參軍為何會有此一問?”正自揣摩崔破上門意圖的韋刺史聞言驚問道。
“此事下官委實有難言之隱,還請大人告知如何?”崔破面帶苦笑的說道,從族伯信中及這韋刺史臉色看來,恐怕等著自己的實在不是一個什麽好差事,只是此乃家信所言,未得朝廷正式任命文書下達,他也不便隨意泄露。
見到崔破這個苦笑,韋刺史似有所悟,便不再相問,開言解釋道:“此事說來緣自安史亂時,朝廷為滌蕩叛匪,約請吐蕃出兵平叛,吐蕃讚普令其長子率大軍八萬入我中原助戰,立下不俗戰功,朝廷乃與之約為兄弟之邦,和睦相處,守望相助,這便是第一次會盟了。後來戰事雖然平定,這四年一度雙方重申初時盟約的會盟卻是保留了下來”
“哦!如此說來,此事倒也並不難辦”崔破一聽只是慣例的外交事宜,心下松了一口氣後如此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