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天你都沒有休息……”望著老友的檢驗報告,陳景明臉上露出責怪的表情。
“沒關系,還挺得住。”童震霖蒼白著臉對陳景明擠出一絲微笑。
“其實那孩子的傷已經沒什麽大礙了,你可以放心,過幾天就可以為他實施手術。”陳景明為他換上另一瓶藥水,將針孔插進點滴瓶內。
“恩。”
童震霖的心臟病經過這麽多年的保養和治療已經好很多,只是,還是存在著許多風險,稍微受到某些刺激,運動過量或者情緒過於激動都可能會發作,這對他的身體非常不利,這些年,他常常根據他的病況給他開藥方和寄一些對他有幫助的保健品,好不容易保持下來的健康,他不希望被破壞。
其實他知道他在乎著那個男孩,對於事情的前因後果,他已經了解得很透徹了,這次病倒也是因為過於操勞。這幾天是子落傷口愈合的最關鍵的時刻,如果他受傷的胸腔和心臟出現哪怕一點點的問題,都極有可能影響他的複明手術,因為擔心,所以他沒日沒夜的守護著他……
陳景明深深的歎口氣望向好友。
“孩子們已經長大了,可以不用那麽操心,你應當好好注意自己的身體才是……”
“好……”
“景明,一切就拜托你了……”
“說什麽話呢!”陳景明邊笑著邊往門外走去。
走出門外,低下頭望了望手裡的檢查報告,他搖搖頭,深深的歎了口氣。
*************************************************
下飛機時天已經黑了。
坐在出租車內,童痕靜靜的望著一閃而逝的夜景,路邊商店的霓虹燈彩透過車窗打在他的臉上,明明滅滅,他緊緊的抿著唇,不說一句話,讓人猜不透他此刻心裡想些什麽。
車子很快在紐約市醫院停了下來。
望著偌大的招牌,童痕不停緩的邁出腳步朝目標病房走去。
推開房門,床上瘦小的熟悉的身影蜷縮成一團,簌簌的發抖。
童痕走向他。
聽到了腳步聲。
“我不是你的兒子,你走……求你走吧……”聲音裡帶著哭泣的聲音。
“小落?……”童痕走到床邊坐下,望著床上依然蒼白的男孩,童痕心裡無比複雜。對他來說,眼前的這個男孩是他心愛的人的弟弟,可是,在看到他纏著繃帶的胸口和顫抖不止的小小身形時,心裡的痛卻遠遠的超出了那個應有的范圍。
他們相連的不僅僅於此麽?心裡總感覺,對於眼前的少年……應該有更加深入的關系才對……可是,是什麽關系?是什麽緊緊的揪著他的心?他卻無從得知。
“你……”聽到不是童震霖的聲音,子落把埋在被窩裡的頭伸出來。
“我是Alan……”童痕從包裡掏出帶來的DV架在病床的正前方,按下錄製的開關。
“Alan……Alan……”
“Alan……”
“Alan……”如抓到救命的浮木般,子落忍著劇痛掙扎著坐起,伸出手朝聲音的方向摸索著。
那是姐姐的朋友,姐姐說過,那是她的朋友,他一定能夠帶他回去找姐姐的,一定可以……他讓姐姐擔心了,他想對她說聲對不起……
他向前摸索著……眼淚開始大顆大顆的掉落。
坐上前,童痕伸出手覆住在空中揮舞的手。
“是,是我……”
“帶我回去吧……帶我回去,我想我姐,我好想她……”子落猛的抓住童痕的手,手背上的點滴因為劇烈的拉扯,針口處現出斑斑的血絲,藥水瓶吊在床上搖曳不止。
童痕穩住他,用記憶中的,惜兒對他的方式,將他摟進懷裡,輕輕的拍他的背。
他是如此瘦小,單薄的仿佛風一吹,就散了。
童痕輕輕的擁著顫抖的身子,沒有說話。
“帶我走吧…求你……我可以不要眼睛,只要姐姐不嫌棄,就算是做一輩子的瞎子我也無所謂!你幫我勸勸她,把我帶回去吧……”淚水沿著清秀的臉孔滴落在童痕的肩膀上,濕成一個無形的印子。
“我不要做那個人的兒子……我不是,告訴他我不是……”子落的臉靠在童痕的肩膀上,睫毛烏黑顫抖,神情裡流露出難以形容的脆弱和某種恐懼。
童痕的身子猛地僵硬。
嘴唇的血色在刹那間消失得乾乾淨淨!
空氣頓時凝結,呼吸停頓三秒。
不要做童震霖的兒子……
“你、你說什麽……”
推過子落的肩膀,童痕呆呆地望著他,身體一陣熱一陣冷,腦中嗡嗡的轟鳴,如無法醒來的夢中他聽不清他在說些什麽,但是他眼睛中那驚心動魄的痛楚卻燙傷了他。
透不過氣般的難過。
“我隻做姐姐的弟弟……”
“我只是姐姐的弟弟……”子落用顫抖的雙手輕輕蒙住了雙眼。
他是那麽愛著姐姐,深深的愛著他生命中最最重要的人,他願意永遠活在黑暗裡,他願意永遠做一個瞎子,只要她在他身邊,只要她陪著他,他就不怕黑暗,不怕孤獨……
可現在算什麽?
如果真如童震霖所說,用支票兌換了他,那他算什麽?他不相信……
可是,事實擺在眼前,活生生的,殘忍的晾在他的面前,他要怎麽想?因為不能承受,所以他一直不斷的對自己說,姐姐一定是有她的苦衷,只要困難過去了,她一定會回來找他的,可是這麽多天了,在這治療的一段時間裡,他被下過兩次病危通知單,她卻還是沒有出現……
他怎麽能承認……是她拋棄了他,他最愛的姐姐拋棄了他……不能……不能啊……
此時的他就像一隻鴕鳥,深深將頭埋在翅膀下面,有些事情,他不敢去面對,生怕自己唯一擁有的一點東西,唯一擁有的丁點信心在那一瞬間被粉碎了,被擊垮了。
他害怕看到一無所有,一無是處的自己。
童痕望著子落漸漸停止哭泣安靜下來且帶著些許絕望的雙眼。
心裡猛地一驚。
抬起手為他擦去臉上殘留的淚痕。
“你是來帶我回去的麽?”子落愣愣的望著前方。
“我是來看你……”
“是她讓你來的?”
“不!她不知道…是我自己要來的…”
童痕皺著眉望向子落, 他竟稱呼姐姐為她……
為什麽?突然顯得那樣陌生,這個稱呼不屬於他。
心裡隱隱的開始不安起來。
他不否認,出發來紐約最初的目的就是為了要帶小落回去,因為惜兒的絕望,因為她近乎墮落的生活讓他心疼。
他不得不承認,小落是她生活的全部重心……
可是,如今,他不能帶他走,或許童震霖的決定是對於小落是最好的。
畢竟陳伯伯的醫術是高明的。
現在這樣看來,小落比在上海的氣色好多了。
如果想複明康復,留在紐約是最好不過的選擇……
只是……
關於‘童震霖的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