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她依舊一動不動,甚至連眼珠都沒有轉動一下。
阿努不以為意,張口一句:“母后,我和您一起用晚餐吧。”一隻鼻子已經湊到了鴨肉的上方。
深吸一口氣,口水已經開始泛濫。真香……
“母后,阿努吃了。”腦子被肉香一熏,說話就開始忘了用大腦考慮。樂顛顛抓起鴨腿朝嘴裡塞,哢嚓哢嚓啃了幾口,快樂的目光不經意間朝那位老太太端坐的方向看了一眼。
這一看,它嘴巴張著,便再沒能咬下去。
它看到那老太太一直呆呆望著窗外的眸子不知道什麽時候開始,已朝著它的方向看過來,目光依舊直直的,空洞,甚至有些渙散。
但她卻在對著它笑,薄削乾澀的唇,微微咧開著,露出一口泛黃尖銳的牙。那笑是無聲的,可是阿努敢發誓,在看到這老太太用無聲的笑容對著自己的刹那,它聽到耳邊隱隱滑過一陣沙啞而尖銳的笑聲。
笑聲伴著那張蒼老而慘白的臉孔,在室內幽暗的光線下,詭異得讓它的心跳不由自主加快起來。
鴨肉自指間滑落,轉身正要應著自己的直覺離開,阿努的脖子突然冰刺般一涼,隨即,一道劇烈的疼痛自喉嚨被擠壓至暴漲的血管處綻開!
“嗷!!”身不由己地,它發出一聲淒厲的尖叫。抬手想去掰開鉗製在自己喉嚨上的手,卻在這時驚恐地發現,自己脖子上什麽都沒有。
隻感覺脖子在不斷地被收緊,刺痛,非常清晰的被人掐緊的感覺,但脖子上的確什麽都沒有。它掙扎著用力望向椅子上的老太太,她依舊微笑地望著自己,目光直直的,近乎渙散。
“嗷!!!”再次嚎叫,阿努的身體撞翻了一旁的桌子,撞得那湯盅和肉盆裡的汁液傾灑了一地。
然後他再次聽到了那似有若無的笑聲,亦遠亦近,不依不饒地在耳旁暗自回蕩:“呵呵……哈哈……呵哈哈哈……呵呵……”
“嗷嗚……”眼前一陣陣發黑,眥著牙,阿努瞪著雙已經充血的眼憤怒地望著眼前的女人。它不知道究竟是誰在襲擊它,但它敢肯定,和她有著不可脫離的乾系。但,為什麽?!
它不明白,它想弄明白,在自己不明不白被殺死在這裡之前。
所以它用力地看著她,看著她微笑的臉,她呆滯渙散的眼,她隱在呆滯的眼眸背後,那瘋狂而哀傷的靈魂……
瘋狂而哀傷……
怔。
阿努不知道自己從什麽地方看出了這些,一閃即逝的感覺,仿佛一股被封閉了許久的泉眼,在它的目光同那呆滯的眼睛深深相交後的一瞬,噴湧般在它大腦中炸開。
平躺在地上,它忘記了窒息與掙扎。
而那坐在椅子上微笑著的女人,神情卻在驟然之間,變了。
“阿……阿努……比斯……”嘴角微微牽動,一動不動的身體突然間在椅子上痙攣般抽搐起來,她望著阿努的眼睛,呆滯的眼球中,忽然掠過一絲暗藍色的光線:“阿努……比斯……”抽搐越來越厲害,它甚至可以感受到地面因她身體的戰栗而被帶出的隱隱震動。她掙扎著朝它探出一隻手。手很瘦,褐色的斑點爬滿整個手背,隨身體的痙攣抖動著,如風中搖墜的枯枝:“阿努比斯……我的……我的……神……阿努……”
她的眼球因痙攣而朝上翻起,不斷有白沫從口腔中溢出,但她仍然抬著手,掙扎著,對著阿努的方向:“我的……神……實現……契約……阿努……”
“太后!”一聲尖叫,伴隨整個宮殿內的火倏然而滅,阿努被勒得幾乎要斷氣的喉嚨,突然之間一陣輕松。
它用力喘了口氣,肺部尖銳地疼,而脖子部位已經喪失了所有的感覺。
然後火光被重新點燃了,照得不大的室內一片通明。於是它看到無數雙腳無數張臉在自己眼前來回晃動,那些臉驚惶而詫異,對著它,亦對著那顯然已經昏倒在椅子上的,奧拉西斯的母親。
尼羅河在埃及境內總長約1530公裡,兩岸形成3到16公裡寬的河谷,到開羅後分成兩條支流,注入地中海,也就是古代兩河流域周圍的人口中所稱的大綠海。這兩條支流衝積形成尼羅河三角洲,面積24萬平方公裡,是埃及人口最稠密、最富饒的地區。
雖然泛泛來講河寬3到16公裡不等,不過最窄的地區,實際甚至僅為三四百米。
沿途可清晰地看到若隱若現分散在尼羅河三角洲南部,雪白而尖挺的金字塔尖,在黃昏暮靄的籠罩下,流動出銀色的曲線。簇新而雄偉的建築體。曾聽人說過,在幾千年前這些偉大的東西所鼎盛的年代,它們的身體因表面的質材而產生出一種類似鏡面般的反射效果,陽光下,甚至可以折射出天空中流雲淺淡的煙波。
傳說是不是真的,展琳不得而知,趴在欄杆上發著呆的時候,她滿腦子只在惦記著隨包一起被那艘船帶走的槍。82式9毫米衝鋒槍,就這麽沒了,她的力量……
如果這時候再碰上森那樣的一批人該用什麽方式去對付。逃?似乎也只能這樣……見鬼,她不喜歡這樣……
“在看什麽?”身後冷不防響起的話音讓她兀然吃了一驚,回頭看清來者,她笑了笑:“……我在找獅身人面像。”
“從這裡是見不到它的。”掠了掠被風吹亂的發絲,伊奴走到她身邊同樣靠向欄杆,循著她的目光望向遠處的岸:“它在孟菲斯平原上守著,最近好像沒聽說過它要搬家。”
“呵呵……對了,這船是你的?”
“是大家的。”
“打算去哪兒?”
“赫梯。”
笑容一斂,目光隨即鎖定在他那張安靜的臉龐上:“伊奴,難道你……”
沉默。低頭望著湍急的河面,渾濁的河水在船底急促流動,靜靜帶出一圈圈白色的浪。
許久, 他將視線收回,轉向展琳:“他殺了我父親,為此我準備了那麽多年。這次是他走運,以後他不會再有那樣的機會。”
“你瘋了?一次還不夠?!”
輕笑:“也許,因為我繼承了我父親最頑固的血液。”
“你在自殺……”
“我自有分寸。”
看著他的眼睛,展琳不知道還應該再對他說些什麽,或者說什麽都是沒用的,有些人看上去很柔和,也許他有著世界上最溫柔的眼睛,但那眼睛裡有你用世界上最鋒利的矛都刺不破的固執。片刻,她輕輕歎了口氣:“記得明年的尼羅河祭,我和路瑪等你回來。”
“不會忘記。”微笑,揉了揉她的發絲:“對了,你哥哥現在怎麽樣?”
怔。半晌才醒悟過來他問的是奧拉西斯,臉隨即微微一紅:“他……很好,好多了。”
“那就好,晚上有沒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