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你不行,小子!”
“回家喝奶去吧!小子!”
“下去!別丟人了!快下去!……”
那人充耳未聞。搖搖晃晃地朝屹立在台中央的希伯來人走去,如同一隻走向灼灼俯視著自己的猛獸,卻無怨無悔的羔羊。
倔強還是執著?
重新回過身,趴在結實的繩索上,展琳一時倒不再急著離開。
希伯來人的眼睛裡閃過一絲焦躁,也許是因為這個手下敗將磨掉了他太多的時間和精力。從上場開始那人就輸了,不論是武力、體力還是魄力。可他就是不肯倒下,如同一隻無論怎麽踩都踩不死的蟲子。揮之不去,拍之不死。
那就乾脆折了他的腿吧。
默默地望著那慢慢爬上了台子的身影,希伯來人微微一笑。
那男人終於爬上了競技台,在一片噓聲中。
身體早就超負荷了,可連他自己都不太明白,他為什麽還會這樣死撐著繼續。身體似乎已經感覺不到疼痛了,在最初腹部所遭受的那一道巨痛過後。腦子裡全部的念頭是那50倍的金子,他的老婆、他的兒子望著別人家桌上的肉,那饑渴的眼神……
是的,他是個退役的老兵,除了握刀揮劍,他就連自家的地還得靠老婆種了養他……
是的,他要繼續,除了這個,他找不到自己活著的價值到底在什麽地方……
直著眼,他朝那在陽光下幾乎連頭顱都無法看清的高大的希伯來人,用盡全身的力量揮出一拳。
“哢嚓……”很輕的聲音,然後四周突然靜了。他看到自己的拳頭,不偏不倚地嵌在希伯來人冰冷的臉龐上,而那細微的喀嚓聲,發自自己的拳頭。
拳頭斷了。
腦子裡剛剛反應起這個意識,他脖子一窒,隨即,整個人被騰空拎了起來。
終於看清了這希伯來人的長相。有些暴戾,有些粗獷,也有一點點的……清俊。
一股巨大的壓力,在這名凱姆。特武士還沒有完全喪失意識之前,他整個人被狠狠地甩到了地上,腳未落地,膝關節驀地一陣劇痛,繼而,什麽感覺都沒了。
全場沸騰了,那高亢的囂叫聲,比世上任何聲音都來得美妙。
微微眯起眼,希伯來人握住了拳,朝那掙扎著想從地上重新爬起來的身影一拳揮下!
“砰!”一陣勁風,一股反彈的勁道。當希伯來人意識到不對的時候,他的拳頭已經牢牢地嵌在被他砸出一道裂縫的台面上。
“女人?”瞳孔一縮,望著眼前擋了自己一拳,又將手下敗將從自己拳下閃電般拖走的紅發女孩,他微微一愣。
競技場內刹時一片寂靜,每個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這名突兀出現在競技台上的女子身上,一種驚訝過度後的窒息感。
“你在幹什麽?”視線由場外再次遊移到那姑娘身上,希伯來人站起身,一步步走向她。
“他快死了。”那姑娘用手掌在昏迷的男子胸膛上用力壓著,淡淡地回答,目光卻並未看他。
“放開他,下去。”
“他快死了。”
“放開他!”出手如電,巨大的手一把揪住那姑娘的短發,輕輕巧巧便將她扯了起來,左扭,強迫那雙安靜的眸子對向自己的眼:“下去!”
那姑娘似乎愣了愣。而全場瞬間炸開了,在短暫的驚訝過後,整個競技場迅速被一片咒罵和咆哮聲所包圍:
“滾下去!”
“女人!滾下去!”
“下去!”
展琳抬頭迎著那些咆哮。
有點後悔。
台下那些人狂怒的咒罵聲,那被自己救了的男子在一口氣回上來之後,看著自己時那又憤又羞的眼神,無疑是對自己這次舉動的最大諷刺。
不過既然管了,那就管到底吧,雖然對手……琢磨著,展琳一雙眼睛在面前這巨人般男子深棕色的眸子裡徘徊了半晌,開口說道:“我和你比。”
聞言,希伯來人一怔。
就在展琳以為他快變成一具雕像了的時候,他驟然間爆發出一陣低沉的大笑:“你和我比?哈哈!”抬起頭,銳利的目光掃向安靜下來的全場時,臉上的笑容亦在瞬間消失:“凱姆。特,難道只剩下女人來接受我的挑戰了嗎?!”
聲音並不高,卻足夠讓本不太喧鬧的場地裡,頃刻一片死寂。
展琳瞥見四下有維持場地治安的侍衛陸續朝這個方向走來了,與此同時,整個寂靜的空間裡,猛然間一片喧嘩:“滾!”
“女人!滾下去!”
“滾下去!……”
頭皮一松,落地的瞬間,展琳就地一滾,險險地避開被他摔出場外的命運。
穩住身軀,她蹙緊眉頭正要朝那囂張得不可一世的男人再次發出挑戰時,冷不防肩膀一沉,被一隻手輕輕按住。
“誰?!”
不及回頭,一道低沉清冽的嗓音,伴著衣角擺動帶出的微風,自背後緩緩響起:“我來。”
然後她看到一道修長的身影,一手按著她的肩膀,輕巧地跳上競技台,來到她的身邊。
穿著埃及人普遍穿的那種雪白色努格白,頭上亦裹著細麻的方巾,很典型的古埃及人裝扮。隻是一張臉上帶著頂奇特的面具,像是某種動物,又一時……想不出是哪一種動物。青銅的質地,陽光下,閃爍著青冽冽的光芒。
經過身邊他朝展琳看了一眼,很奇怪的感覺,安靜中讓人開不出口。
她掙扎了一下試圖站起身,可在那人單手的壓製下,一時竟直不起來。然後眼看著他徑自朝著那名希伯來人佇立的方向緩步走去。
“希伯來人,”快走到眼前時,他抬起一隻手,指著那個面無表情低頭凝視著自己的男子輕輕一招:“我來和你比。 ”
午後的陽光沒有正午那麽剛猛,但相對的,蒸騰了一天的地面反射上來的熱氣,令整個圓環狀的競技台不可避免地成了一個朝天打開了口子的蒸籠。
悶熱,混沌。正如場子裡每一個人臉上所寫的表情。
那些表情是千奇百怪、錯綜複雜的,一種想嚷些什麽,但什麽也嚷不出的感覺。以致這個原先砸鍋般混亂的地方,此刻隻留有一片壓抑過後的嗡嗡聲,還在寬廣的圓口上方回蕩。
從面具人突然間入場開始,整個競技場就被這樣的氛圍給籠罩住了。有侍衛試圖上來將他攆走,因為他出現得太不合規矩,但在一人匆匆奔入對他們耳語一陣後,便迅速撤離。隨即見他俯身,對躺在地上急促喘息著的敗北者說出一句話:
“我代替你比,輸了,你的挑戰金我出;勝了,所有的獎金歸你。隻要你同意。”
聲音不大,但足以讓全場所有人聽得分明。全場當時一片嘩然,而被守衛攆出場外的展琳隨即看到那滿臉血汙的男子眼中迅速閃過一絲光,然後,毫不猶豫地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