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音不大,卻在他抬頭用目光輕掃間,整個大廳驀地便安靜了下來。
似乎有些享受於這種沉寂的感覺,阿努微微眯起眼,仰身靠在柔軟的椅背上:“很吵啊,不過你們也很愚蠢。”
一片沉默。
“我已命宰相去取天狼守護,代表我已做了決定,而我做出的決定……”眼睛倏然張開,一絲細不可辨的綠光自眼底閃現,它微笑著的神情,忽然一斂:“又是誰能靠幾句簡單的蠢話便能讓我改變的?”
無語。
阿爾特內斯一派不動聲色,反對派欲言又止。
一切盡收眼底,阿努回過頭,朝身旁臉色鐵青的路瑪瞥上一眼。忽而越過他的肩朝他身後笑了笑:“宰相大人,回來了?”
“是。”恭恭敬敬捧著手中在火把照耀下流光溢彩的黃金權杖,老宰相阿赫拉謝普來到阿努身旁雙膝跪地,將權杖呈遞到它的面前:“天狼守護,請王迎接。”
話音未落,周圍的人一同起身,朝著阿努和天狼守護的方向,齊齊跪了下來,包括一臉掙扎,卻最終在周圍紛紛倒地的身影中發出一聲歎息的路瑪。
阿努並未立刻接過權杖。細細打量著它修長的身形在阿赫拉謝普手中發出的熠熠光輝,片刻,目光集中在杖端被數枚紅寶石環繞著的一個橢圓形凹槽,眉心輕輕一擰:“天狼之眼,它在哪裡?”
宰相愣了愣。半晌,小心翼翼抬起頭,輕聲道:“王莫非忘了,當初先王逝世後,按俄塞利斯大人的吩咐,已經把它同先王的身體葬在了一起……”
“哦。”眼神閃了閃。意識到路瑪投向自己的目光,它朝他微微一笑:“路瑪,自從琳的事情過後,父王的墳是由你來經手修繕的吧?”
直直望著它的目光,路瑪反覆隱忍過後,低下頭:“是。”
“把天狼之眼帶來,明天。”
“可是……”
“沒有可是。”
“……是。”
笑,起身,抬指拍了拍桌子:“好了,阿爾特內斯,通知城外的民眾,兩天后開啟城門,請他們一同觀看我祭祀天狼之眼的儀式。”
“是!”
“不可以!”脫口而出的,是路瑪。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了,在聽到它說出這句話的同時。這頭蠢狼,它到底想怎麽樣?為所欲為地裝模作樣了一通後,居然隨性到想打開城門,把不知道是不是帶有瘟疫的人放進城內,難不成想弄得天下大亂??它真的是阿努??真的是那頭膽小到一點點風吹草動都會把它嚇住的阿努?!
“不可以……”轉身慢慢踱到他身旁,阿努低下頭,靜靜地望著他:“路瑪,你在對誰說不可以?”
“對阿爾特內斯大人,也是對您。”
“你在用什麽樣的眼神看著自己的王說話?”
“路瑪只是希望王能夠明白現在所處的立場。”
“你太放肆了。”
“請王收回剛才所說的話。”
“或許是我曾經對你太放縱了。”
“請王收回剛才所說的話!”
眼神輕輕一閃,抬手捏住路瑪因憤然而蒼白了的下頜,阿努退後半步,綻開一張快樂的笑臉:“來人,把這放肆的孩子帶出去,讓他明白一下,口裡稱著王,對王該用怎樣的態度?!”
“你是不是瘋了!!!”再也無所謂周遭有多少人在場,在身後侍衛還沒來得及出手的一刹,路瑪驀然起身,猛地出手卡住它高傲的脖頸:“別太忘形!!”
眼底沒有一絲波瀾,側眸瞥向邊上僵立在原地的侍衛,它笑著歎了口氣,抬手一揮,也沒見它有更大的舉動,便見路瑪整個人仿佛被某種巨大的力量轟然間推擠著,電光火石般撞到了身後的石柱上。
悶哼,倒地。
阿努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抬頭望向那些驚呆了的侍衛,再次微微一笑:“帶他下去。”
第十六章
覺醒如果想要了解一個逝去的文明曾有的規模,你可以試著用你的眼睛去丈量那被歲月遺留給我們的,尚未磨滅殆盡的廢墟痕跡。
如果想要了解一個逝去的文明曾有的瑰麗,那麽在瀏覽了諸多有關的資料和文獻後,或許你更渴望能夠擁有一台時光機器,帶著你,飛到那些再也回不去的世紀。
很多美麗不是靠聯想便可以構築,很多面目不是靠筆墨便可以描繪。
孟菲斯,包圍在尼羅河畔綠色棕櫚之海中央的一片銀白色都城中。
位於古埃及以北,擁有地中海獨特怡人的氣候,雖然已不再擁有作為埃及首都時期鼎盛的輝煌,卻始終保存著更多年代前所遺留的文化底蘊,因著周遭那些若隱若現於沙漠氤氳氣流中的金字塔,因著沉默凝視遠方,那座高傲而俊美的獅身人面像……
從某種意義來說,底比斯到孟菲斯,完成的不僅僅是全程750公裡路程的穿越,它更像是新王朝至中王朝,一種時空的交替。
身下的駿馬忽然一陣顛簸,隨即,奔跑的速度慢慢降了下來。
馬是好馬,適應沙漠的路途,個子比普通的馬要矮,但相對敦實,蹄子闊平,腳腱極其柔韌,耐疲勞是普通馬的兩倍,為亞述戰馬的雜交品種。但即便是這樣的馬,在歷經一天一夜不停不歇的奔波後,也終於垮了。
奧拉西斯沒有繼續催趕它,任它放緩了步子,喘息著在業已成形的土路上前行。路是被無數年來途徑商旅或平民踏出來的,相對於之前的沙漠平原,路面已經清晰了很多,蜿蜒一線通向遠處隱約的城樓,兩旁交錯出數道分支,連接著散於尼羅河畔的村落小鎮。
一路行來,展琳忽然覺得這地方哪裡有些不太對勁。
抬頭看看奧拉西斯的背影,而他似乎也覺察到了什麽,不動聲色地四下環顧,只在一雙暗綠色的眸子裡,悄然閃爍出一層不安。
不為別的,隻為這一路上四周太過安靜。
可以容納數百人口的小鎮,簡陋,古樸。一塊土一片石都烙刻著一代又一代人們居住在這裡的濃重的生活氣息和痕跡。幾乎觸目而覺那半掩著麻布簾子的窗洞背後主婦的絮叨,孩子的啼哭吵鬧……隨便一個彎口都會讓人覺得,似乎隨時會有人從那轉角處突兀出現,或牽著頭慵懶的駱駝,或頭頂著裝滿蔬果的藤筐……可是,什麽都沒有。這個在古埃及領地隨處可見的普通小鎮上,竟然安靜得聽不到一點人聲,甚至,連牲口的聲音也聽不到。充斥在耳邊惟一的音響是身下的馬蹄聲,還有鎮裡惟一一條從尼羅河口引進的水渠,流淌間發出的潺潺音響。
不是種植或收割的季節,鎮子裡的人,大白天都跑到哪裡去了……
疑惑間,撲面而來一陣風,將路旁一間土屋的板門輕輕吹開。
門是虛掩著的,隨著光線從門洞的滲入,依稀一片凌亂和冰涼,自那間幽黑簡陋的屋舍內呈現在兩人的眼前。一地破碎的瓦罐,一地打著轉的碎沙。
直覺感受到,奧拉西斯的身軀微微一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