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琳,要不要烤魚?”
“不要了……”這麽熱的天,誰還能有那胃口……隨手抹把臉,手上的汗混和著幾絲綠色的油彩。苦笑,這是出宮前小宮女執意要她抹在眼皮上的,說是漂亮,而且外面太陽大,這玩意兒能防止陽光對眼睛的傷害。漂亮,現在還漂亮不?已經接連飛來的好幾道白眼告訴展琳,她現在的樣子估計和鍾樓怪人有得一拚。
趁兩個女孩唧唧呱呱邊聊天邊啃著烤魚時,展琳用袖子狠狠抹了幾把臉。
“我們該回去……”終於忍不住開口去催促那兩個一出來就玩得沒心沒肺的小姑娘,剛抬頭,卻愣住了。兩個女孩不知道跑去了哪裡,原本所站的位置,早被攢動的人頭重新佔滿。
太不像話了吧,說都不說一聲就跑得沒影了?皺了皺眉,展琳快走幾步撥開人群朝前跑去。她可不想和她們走散,萬一出點事可怎麽交代。
“砰!”沒跑幾步,肩膀撞到一個同樣東張西望急著趕路的人身上,生疼。
那人亦被她撞得不輕,連著倒退幾步,幸好後面有人推了一把才沒跌到地上。站住腳步剛要開罵,卻在看清了展琳之後,陡地拔腿朝相反的方向狂奔而去。
而同時展琳身子一縱,朝著那身影消失的方向快速追去。
和展琳撞到一起的那道矮小身影,正是當初在綁了展琳的小船上打了她一巴掌的老頭。
乍一看到展琳,老頭嚇得臉色都變了,嘴裡嘰裡呱啦叫著一連串土語,憑借自己身體瘦小的優勢,一頭鑽進人群中,在這擁擠紛雜的街道裡拚命逃竄。
展琳很難追上他,雖然這老頭看上去又老又瘦小,跑起來可比老鼠還利索。對地形的熟悉讓他在人流中如魚得水,最後一個畫面是那老頭光光的腦門在一條巷子口忽閃了一下,那時候展琳剛好停下來喘口氣並且勘測一下地形。等目光再對準那個隱在熱鬧市集後的幽深巷子時,發現那原本一直在眼前跳動著的光頭不見了,消失得很徹底。
她不死心地追進了巷子。
巷子裡空蕩蕩的,也許所有人都趕集湊熱鬧去了,住宅區裡空無一人。隻有一隻埃及土貓在她剛奔進來時被她的腳步嚇了一跳,驚跳著飛快躥上了石塊砌成的房子頂。
“喵……”瞪著碧綠的眼睛,它朝展琳輕輕叫了一聲,然後優雅地轉過身,無聲無息地朝遠處跳開。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一下子從熱鬧的地方跑進這裡,深邃的巷子裡面顯得很靜。比起外面,更有一絲絲淡淡的涼意,因為古埃及人的房屋多數都是石頭和土砌成,那材料性寒。
看不到老頭的影子。兜了一圈,琢磨著沒可能找到他了,展琳低著頭快步朝巷子外走去,因為她想起了那對小宮女。差點就把她倆給忘了,也不知道這會兒這對姐妹跑到了哪裡,這種魚龍混雜的地方對於才十五六歲的她倆來說,實在比較危險。
想著,正要舉步往巷外的人群裡擠去,冷不防一道黑影伴著勁風呼嘯著在她眼前掠過,生生止住了她的步伐:“誰?!”
本能地倒退,剛站穩,一道冰冷的白光照著她的臉直刺而來!扭身避開,貼著她的發,那白光在她身後的牆上“叮”的一聲激射出一串刺目的火星。
那是把長劍。不同於展琳所見的任何一種古埃及武器,它的質地光滑潤澤,如一泓銀泉。一種呼之欲出的感覺在腦海裡飛快閃現,隻是在這樣的時候,容不得展琳細細分辨。
一拳揮出,藉著拳風的走勢她從襲擊者勢如破竹的身形下閃出,反身一個回旋朝他踢去。與此同時,她看清楚了來襲者因動作迅捷而模糊的身形。
修長挺拔,全身裹在寬大的黑色鬥篷中,鬼魅般瘦削。匆忙的一瞥,展琳隻來得及看清那隱在鬥篷下一雙精亮的眸子,陽光折射下,閃爍著暗夜琉璃般的光澤。
他動作極快,眼看著展琳一腳踢來,整個人驀地消失,殘影伴隨他漆黑色的衣擺閃電般滑向牆角,貼著那冰冷的石面急速上躥,僅僅是刹那間的工夫。
展琳的腳踢得石牆濺起一片粉塵,而那人的身影早已懸停在石牆頂端,好整以暇地俯視著她。
她的身體輕輕顫了顫,完全控制不住的那種顫抖。不是因為他速度的快,不是因為他隱在鬥篷下,那安靜中透著森寒的眸子……而是他的動作。
古埃及人比武展琳不是沒有看到過,那是種純粹力與力的較量,比較而言,技巧對於他們來說隻是種輔助,他們的打鬥是原始的、技巧含量很低的格鬥。而這人的動作可稱得上是眼花繚亂、幾近完美的格鬥,行雲流水般漂亮的身手,展琳竟能從他一系列的動作中清楚地捕捉到中國武術的精華!
怎麽可能?古埃及人怎麽會揮出中國劍術那種優雅中滲透著凌厲的鋒路?!雖然很多動作對她而言是陌生的,但其中一部分閃回轉折的動作,分明是流傳了幾千年尚未被歷史遺忘的劍法套路。而他避開她腿部的襲擊,蝙蝠般沿牆而上的身形,讓她情不自禁地聯想到兩個字――輕功。
“琳!”
“她在這裡!她在這裡!”
幾聲歡呼,打破了展琳與那名襲擊者之間的僵持。
隻是眼角余光一轉,見到了氣喘籲籲排開人流朝自己飛奔而來的兩名小宮女,再回望時,牆頭上已不見了那名襲擊者削瘦修長的黑色身影。
“琳,找你好半天了,你怎麽在這裡啊?!”
“是啊,你在這裡做什麽呢?”
“沒事……”目光依舊盯著那堵空蕩蕩的牆,展琳朝她倆的方向慢慢退去:“我迷路了。”
“迷路?”
“對。”
“看我買了好些東西。”
“回去再看吧。”
“好吧。啊!啊!時間不對了,我們快走!!”一路大呼小叫,兩個心滿意足的快樂身影拖著還未從驚詫中完全恢復過來的展琳, 朝擁擠的街道外走去。
“聽說俄塞利斯大人要去孟菲斯了。”
“不是已經好很多了,還要去孟菲斯?”
“唉,好什麽,昨天王還對禦醫動怒了,聽說又咳血了……”
“這氣候,也隻有大綠海的風能讓他緩些過來吧。可是大人這一走,卡納克……”話音未落,一眼瞥見朝這方向走來的展琳,兩名原本交頭接耳的祭司立即止聲。衝她微一頷首,加快了步子經過她身旁徑自離開。
俄塞利斯靜躺在軟榻上。
冗長的發絲懶懶地散在枕頭上,和他身下鴕鳥絨填塞的墊子一樣的柔軟。天氣很熱,他身上卻是一滴汗都沒有,一層輕紗杜絕了窗外輕輕襲入的熱風。整個寢宮裡彌漫著一股濃鬱的熏香,以及疾病的味道。
展琳覺得胸腔有些悶,徑直走到窗前,將那幅長長的簾子挑高。一縷夾雜著太陽味道的溫熱空氣隨即席卷而入,吹起了俄塞利斯的發絲,也令他緊閉著的眼簾輕輕顫了顫:“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