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的一共是四人,為首的是名年紀同彭乾羽不相上下,一身富貴氣的青年,長得也算有模有樣,隻不過就是鼻子邊上那處蠶豆大小的黑褐色胎記有些大煞風景,走起路來神氣活現,一步一晃,少爺派頭十足,那一臉精明的胡管家跟在他身後,一步不落。
汪縣丞和吳子實師爺點頭哈腰地正把兩人往園子裡請,時不時瞅了瞅彭乾羽,有持無恐的樣子。
彭乾羽一見這胡管家,立刻明白了幾分,想必這就是那個所謂的趙家主人,當今寧王的東床快婿,郡馬爺趙青風,這汪縣丞這時候把他搬出來,那事情可就有點棘手了,這兩人八成是狼狽為奸,一丘之貉。
趙班頭識得趙郡馬,忙側身輕道,“老爺,當先走的那位便是頂頂大名的趙郡馬”
李順一見來人,心一驚,手中折扇都拿捏不穩,掉到了地上,彭乾羽見他驚慌失措的樣子便問,“李師爺,你緊張什麽?”
李順面無表情的歪嘴無聲地笑了笑,他哪裡能不擔心,以他這些天對彭知縣的了解,汪縣丞是在劫難逃了,但是這案子十之八九牽扯到了郡馬爺,按老爺剛才這脾氣,便是寧王爺來了他恐怕也不買帳,這些人是個知縣能惹得起的麽。
兩方照面,汪縣丞便一挺胸,望著彭乾羽,眼神中滿是不屑,道“彭大人,郡馬爺來訪”
李順和趙班頭忙行了跪拜禮。
到底是皇親王戚,彭乾羽一改剛才怒不可遏的樣子,嘻皮笑臉地伸手迎上去,拉住趙郡馬的手抖了抖,“原來是大名頂頂的郡馬爺,初次見面,有失遠迎,有失遠迎”
汪縣丞一見彭乾羽上來就拉郡馬爺的手,便打抱不平似地說著,“大人,你未免也太冒失了吧”
趙郡馬看似比較有幾分大度,一擺手,“無防無防,一看這位彭知縣就是不拘小節之人,繁文縟節這些俗套就免了吧”
李順和趙班頭都暗暗捏了一把汗,退在一旁大氣不敢出,宿松縣城有句俗話是這樣說的,座山上的石頭萬萬千,趙家的金子千千萬。
縣城以南二十多裡外有一處山巒,名叫座山,屬大別山余脈,山體多為岩石構成,連綿幾十裡。
汪縣丞討了個沒趣,退在一旁。
趙郡馬看了一眼躺在地上暈迷不醒的王有財,問道,“彭大人,這是?”
“趙班頭,把他扶下去”彭乾羽拿腳踢了踢,又朝花廳方向一指,道,“這裡簡陋,郡馬爺請屋裡坐,李師爺,上茶”
入了花廳分賓主落了座,奉上香茶。
彭乾羽拱著手道,“郡馬爺您有什麽事找下人來吩咐就行,哪裡用得著親自跑一躺”
趙郡馬雖是身份高貴,卻也是年輕人,年輕人之間說話自然是開放一些,此時也沒什麽架子,一撩衣擺架起腿道,“聽聞縣裡來了位新父母官,年紀又與我相仿,今日一早汪縣丞更是說得神乎其神,說彭大人斷案如神,才思敏捷,且舉止怪異,我也是好奇,特來相會”
汪縣丞在一旁彎腰附和著。
彭乾羽心下暗罵:沒事給我帶這麽高的帽子,你還能安什麽好心,今天誰來我都得把你給辦了。
“郡馬爺過獎了,下官初來乍道,出了這縣衙連東南西北都還沒分清楚,瞎混,瞎混罷了”彭乾羽一嘴的現代市井調調,當然他也不明白這年代上層人士之間如何交談應酬的。
廳內人人乍舌,趙郡馬哈哈大笑,“果然是聞名不如見面,彭大人說話還真是別出心裁,風趣,風趣得很”
趙郡馬平日裡那是見慣了那成堆成片唯唯諾諾、卑躬屈膝的人,這彭乾羽到是很對他的脾氣。
彭乾羽也在試探著這位郡馬爺的脾氣秉性,“下官對郡馬爺也是早有耳聞,外面都在傳說您府上的金子比座山上的石頭都多,跺跺腳宿松縣都要抖三抖”
“浮財虛名而已,借用彭大人的話,瞎混,瞎混罷了”
兩人對視一眼哈哈笑了起來,大有興趣相投,相見恨晚的意思。李順把茶端了上來,趙郡馬聊得興起,同彭乾羽那是好一通沒油沒鹽的在扯閑篇。
汪縣丞在邊上聽得那是抓心撓肝,再這樣談下去,這兩人就快拜把子了,於是他趙郡馬身後的胡管家使勁的擠著眼色。
胡管家會意,俯下身子在少爺耳邊嘀咕幾句。
趙郡馬像是想起了什麽,扭頭說道,“彭大人,今日一來是久仰大名,二來嘛,還有點小事想麻煩彭大人”
好嘛,現在才入正題!彭乾羽一抬手,“郡馬爺吩咐”
“這對彭大人來說那隻是小事一樁,舉手之勞”趙郡馬說道,“往南離城五十裡有條小河,名叫大賽湖,產些許魚蝦,這處湖泊正是我趙府的一處產業,這些年一直將這湖租給周邊漁民打撈,我們趙府從中收些抽成,到也是相安無事,隻是最近那裡一些漁戶卻公然抗拒,拒不交漁租”
聽到這,彭乾羽明白了,“郡馬爺是想讓官府出面,平息事端”明朝的王爺那自從靖難之役後,一個個都隻能夾著尾巴做人,安分守己,趙郡馬作為寧王的女婿自然也要避免樹大招風,自然是不太好出面,不光這種,就連趙家名下所有的租賃那都是委托官府代為出面。
趙郡馬哈哈一笑,“這也不正是縣太爺的份內之事嘛,與民安息,不知道大人能不能幫這個忙”
彭乾羽側過臉看了李順一眼,只見李順在一個勁的朝自己使眼色,這分明是在說這事不能辦。
但人家是郡馬爺又是頭一次找上門求辦事,也不能不給面子,便說,“郡馬爺,這按說您吩咐我照辦,但是,我這新上任,地方上的政務還沒摸到頭緒,隻怕力所不及把事情給辦砸了,耽誤您的事這我可擔待不起”
汪縣丞也插口著,“大人,這安撫民眾,維護地方治安,知縣大人責無旁貸吧,更何況郡馬爺親口所托,這......”
彭乾羽暗暗罵著:你這老小子好像也是縣衙裡的公務員吧。
趙郡馬那可從來是說一不二,親自上門卻吃了個閉門羹,再交心的朋友不免也有一些不悅,便端起茶杯喝著茶,他身後的胡管官嘿嘿一笑,說著,“少爺,前日同彭大人共宴時,無意中聊起,說是彭大人的書房內珍藏了一本宋版的《易經》,小的一直想一睹為快,開開眼界”
趙郡馬放下茶杯,“哦,是嗎,這可是珍本哪”
彭乾羽直翻眼,他哪有這種書,別說有,連見都沒見過,這老東西瞎扯什麽。
胡管家擠著眼,一臉邪笑,對著彭乾羽一拱手,“不知道彭大人能否讓在下了了這個心願”
彭乾羽再不通世事也明白這老小子是有話想私下對自己說呀,這什麽宋版書隻是個托辭而已,也好,先看他有何話說。
“這,這也就是一本在街頭買來的書,是不是宋版的就不好說了,正好借此機會讓行家給長長眼,郡馬爺稍坐,胡管家,請隨我來?”
彭乾羽走出花廳的時候朝趙班頭一偏頭,趙班頭立刻會意,跟了上來,拐出門口時,彭乾羽讓胡管家朝前先行,自己則對著趙班頭咬著耳朵,秘密安排一通,趙班頭連連點頭,隨後一作揖,輕聲說了聲,“是,屬下馬上去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