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羅狠狠地握著拳頭,似要捏死慕容禎,她就知道遇上他,她沒什麽好事,他總是一次又一次地算計她,而她呢,卻拿他沒有任何法子。【本書由首發】
雲羅指著袁小蝶擱下的包袱,“那裡面是……”
“是為你準備的兩套女裝。”
雲五死,雲羅還活著,從今往後,她只能以雲羅的身份活下去。
“小蝶,你下去,我想一個人呆會兒。對了,神寧府那邊可好?”
袁小蝶愣了一下,轉而笑道:“好呢!都好著。”
若在過往,袁小蝶不會這樣笑,笑得有些假,笑得有些僵硬,眸光裡似乎還有難掩的悲傷。
一定有事!
雲羅道:“上回,你說凌學武帶著玉靈兒私奔了,以神寧的性子,她不可能放過他們。是不是出事了?”
袁小蝶笑道:“沒有,都好著呢。神寧府的人還沒找到他們,我想……”
“袁小蝶”雲羅一臉肅容,“你不會騙人,你笑得太僵硬了,你不是一個會笑的人,每次你有事瞞我,就會這樣笑,笑得很傻,到底出了什麽事?是不是靈兒……她……”雲羅沒再說下去,“我們都知道的,靈兒與玉姨斷絕母女關系,只是不想因為她和凌學武的累及玉姨。從一開始,靈兒就想替我報仇,她是故意那麽做的,我曾經氣過,但更多的還是心疼靈兒,我們幾個在一起這麽久,彼此就像是對方的親人……”
袁小蝶再有控抑不住,眼裡的淚水奔眶而出,“靈兒,靈兒她……死了。”
死了?雲羅頓覺一陣刺痛,身子一晃,“怎麽死的?”
“被神寧大公主下媚藥害死的,聽說是天下最厲害的媚香丸,沒有解藥。她一直撐到了凌學武回來……”
後面,袁小蝶說了什麽,雲羅未曾聽見,她隻感覺到心頭一股翻江倒海般的疼痛襲來。眼前一黑,她便昏死了過去。
袁小蝶很想瞞著她,可她瞞不住,雲羅太了解她了,她素日不苟言笑,突然笑著告訴雲羅外面很好,雲羅又怎會不氣。
睡夢裡,雲羅又回到了錢塘蕭府。
她站在書房裡,看琴師花無雙領著一個水靈清透的女孩子,她長得很好看。像個漂亮的瓷娃娃,仿佛一碰就會碎掉,帶著淺笑又有些怯意地看著她。
“小花兒……小花兒……”
玉靈兒的乳字小花兒,多少年沒有這樣喚她了。
雲羅一遍又一遍地輕呼這個名,心口的痛不停不歇地襲卷而來。
雲羅犯病。袁小蝶當即為她服了藥,並用最快的速度將她送回了京城豫王府。
花無雙、石頭聞訊趕來,靜默地陪在綠蘿苑。
花無雙帶著責備地道:“她有心疾,你怎麽能把靈兒的事告訴她?”
即便是昏迷,雲羅的嘴裡還是不停地喚著“小花兒”,聲聲輕呼,傾訴著她心靈深處最熾烈的情感。
袁小蝶道:“屬下也瞞著。可副門主知道,我根本瞞不了她,她的一雙眼睛似要看到人的心底一般,讓我不得不說……”
石頭踱著方步,從東頭走到西頭,又從西頭移到東頭。雙手負後,滿腹心事,“事情已經出了,你們倆待她醒來,還得寬慰一番才好。雲羅的性子我了解。她總喜歡把事藏在心裡,一個人苦著、承受著……”
花無雙呢喃道:“靈兒的死,與雲羅無乾。我們大家都勸阻過的,偏她是個固執的,說什麽也不肯放手,我們猜到了這個結局……”
雲羅迷糊之中,隻覺得渾身一會兒熱、一會兒冷,心疾之後,又得了嚴重的風寒,病來如山倒,接連好幾日,纏綿病榻,每日裡睡得昏昏乎乎。七月二十一日,豫王府對外傳出一個消息:一代才子雲五公子因心疾突發,病亡!
七月二十三,慕容禧從洛陽趕來,在雲五公子的靈柩前哭得昏死了過去。
七月二十四日,雲五公子出殯的郊外路上搭建了兩排白龍似的祭棚,有瓊林書院學子們湊錢搭的,又有京城文士們搭的,更有京城各商家搭的,白茫茫一片,整座京城似乎都在為這個天縱奇才悲傷著,有人一遍又一遍的誦讀著雲五的詩詞,以示追思。
七月二十五日,雲羅從昏迷中清醒過來,伏案寫了一首《采桑子》:
明月多情應笑我,笑我如今。辜負春心,獨自閑行獨自吟。
近來怕說當時事,結遍蘭襟。月淺燈深,夢裡雲歸何處尋?
在標題後,注有“寄知己玉玲瓏”。
(注:納蘭容若《采桑子》)
袁小蝶捧藥而入,見雲羅隻著中衣,披著一頭青絲伏案,輕呼:“小姐,你還病著呢。”
雲羅捂嘴輕咳,“我抄兩遍,加蓋‘雲五公子’印鑒,你交給花姨,給百樂門茶樓溫黛黛與玉靈兒生前呆過的青樓們傳唱。就說,這是雲五生前為知己玉玲瓏所寫的絕筆之詞。”
抄襲的,自己寫的,真真假假已經很多了。
如今,也不在乎多這麽一首。
雲羅抄了兩遍,取了印鑒蓋上。
袁小蝶服侍她吃了藥。
雲羅昏昏迷迷地睡著時,便聽到一個女子的聲音:“雲小姐可好些了?”
卻慕容禧領著侍女來了,站在珠簾後,發呆地看著紗帳。
慕容禧關心的不是雲羅,而是為自己心中的摯愛盡一份心,替雲五照看他此生放心不下的妹妹。
一名侍女輕聲道:“雲小姐吃過藥就歇下了,近來時好時壞的。”
在服侍的下人眼裡,雲羅是因為經受突失至親兄長之故才病倒了。
慕容禧道:“小心服侍著,若是缺了什麽隻管去大庫房領,我已叮囑過大庫房的管事,會先顧著綠蘿苑的。”
雲羅翻過身,“是禧郡主?”
慕容禧挑簾而入,步步走近,借著輕紗,看著那張清麗的面容。腦海裡又憶起新逝的雲五公子,心頭一痛,便有些控抑不住。
雲羅想到了玉靈兒,“好好的人。說沒就沒了,一切都來得太突然了。”
慕容禧垂首,眼淚打轉,眼睛一眨淚水就滾將下來,“雲五在天有靈,也希望你能好好兒的。他與我說過,他的心疾是生來就有的,可你的心疾,卻是後來身負內傷所致。你得快些好起來……”想到雲五,慕容禧便憶起自己之前收到的那封信。那時候的他便已經病得很重了,原想著,許將養幾日就好了,不想沒多久就傳來了噩耗。
慕容禧不顧家人反對,毅然前來京城。就為了見雲五最後一面。
雲五給她的信,她都像寶貝一樣的珍藏著。
雲羅道:“是啊,她那樣善良、單純的人,總是希望別人都可以健康、快樂地生活著。”
慕容禧抹著淚兒,此刻憶起雲五,心還在不休不止的疼痛著。
雲羅道:“聽說郡主就要做新娘子了?”
“其實,我這一生。能守著他給我的回憶便足夠。他曾求過我,要我好好活下去。”慕容禧將臉扭向一邊,快速地拭去淚水,生怕被雲羅瞧見了自己的傷心。
愛著一個死去的人,是幸福還是痛苦?
也許那是能填補人空白的完人,是一個夢。
有夢的人。總是幸福的,哪怕痛著。
兩人皆是垂首,慕容禧在追思雲五,雲羅卻在想死去的玉靈兒。
靈兒是一個美好而堅貞的女子,她忘不了當年在錢塘初遇玉靈兒時的模樣。近來睡著了,看到的都是玉靈兒的模樣,仿佛又與她、楊采萍、梁杏子、袁小蝶幾人坐在彩舫上,雲遊江陵、穿梭於桂林山水之間。
一覺醒來,楊采萍沒了,玉靈兒走了,梁杏子嫁人,身邊剩下的就隻袁小蝶了。
從未有過的孤寂、落漠像潮水一般包裹過來。
慕容禧輕聲道:“雲羅,你好好養著,我明日再來看你。這院子裡服侍的人不夠,隻管說一聲,我再挑些好的送來。”
雲羅搖頭,“已經很多了,這些日子給你添麻煩了。”
“說哪裡話,能為他做一些事,我覺得很踏實。”
慕容禧領了侍女離去。
雲羅似聽到了她在珠簾外那沉悶的抽泣聲,似在痛哭,又似在抑製。
袁小蝶從外面進來,懷裡抱了隻小狗兒,“小姐,點點來了哦。”
原是四條狗兒,兩條送了百樂門的人,又一條送給了慕容浩,據說慕容浩聽說那狗是豫王世子特意送他的, 寶貝得很。而這隻,是雲羅要留給慕容禕,因他身上有一枚漂亮的白點,雲羅給他取名叫點點。
小狗兒見著雲羅,低嗚一聲,搖著尾巴跳上床。
雲羅抱在懷裡,輕輕地笑著,輕柔地撫摸著小狗兒的頭部,“李盟主、花副門主還在麽?”
“小姐不必為百樂門的事擔心,就算公子不在了,你可以擔起百樂門門主一職。花副門主已給各郡堂主發信,說由你接任百樂門門主一職,李盟主也會幫襯你。”
以前還是她,但因她早前是男兒身,大多數的人都認為他們的百樂門門主是男子,是鼎鼎大名的雲五公子,而今換作了她,只怕有些人未必肯聽命。
雲羅輕拍著小狗兒的頭部,“我想解散百樂門。”袁小蝶想要說話,她抬手止住,“且再等些日子,等我見過了豫王世子再定。大商會的事務也多,李盟主不易久留京城,我身子無虞,你……把他和花副門主請來,我想與他們說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