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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貴美人》五十一 敬香
  夜裡,蔡大爺責備蔡大/奶奶道:“你亦真是,因怕初雲沒了,竟想出那樣的法子趕她離開,什麽法子不好,怎偏是老太太、二太太與她相克呢。唉……”

  蔡大/奶奶早就後悔了,恨不得咬了自己的舌頭,“回頭,我尋個更厲害的來,就說馬道婆是胡言亂語?”

  蔡大爺憤憤地怒瞪一眼,“二太太不易相與的人。她表弟的官被我奪了,心裡指不定如何怨恨?”

  為了讓蔡大爺做臨安知府,蕭眾望幫忙趕走了二太太原在臨安知府任上的表弟,此人現下到江寧任知府。江寧不及臨安好,江寧便有好幾位當朝,一位是當今貴妃娘家鄭家,一位更是開國功勳寧國公秦家,哪家都不是好惹的。

  “若讓二太太疑上馬道婆,她一旦追查起來豈不連明珠、大將軍一並給得罪了。你怎想出那等主意,慫恿母親在除夕日送走初雲……”雲羅終是他的外甥女,蔡大爺每每憶起心頭就不舒服,早前還以為是真的,他也是正月時才得曉真相。

  只怕往後,雲羅是再不會來蔡家作客了,竟說她與蔡家老太太、二太太相克相衝,她不來,是不想克了老太太;而蔡氏定不願雲羅是蔡家,生怕雲羅被老太太所克。

  蔡大/奶奶輕聲道:“眼瞧著天熱了,我令繡房做幾身夏裳給她送去。”

  蔡大爺道:“著可靠的婆子送些銀子過去。”

  “她一個小孩子,手頭有不少銀子了。”

  “雲兒身子有病,只怕吃藥亦得不少錢。多捎些過去,若不是她,要謀到臨安知府的官位,沒使二三十萬兩銀子打點關節很難到手。你待她好些!”

  *

  且說雲羅回到錢塘,正月十八那日,她特意請了李篤仁郎中來府裡診脈。

  雲羅支走柳奶娘,隻余了繡桃跟前服侍。問:“李郎中,我的病如何了?”

  即便早前聽人說過,但她還是想再問一次。

  李篤仁笑道:“小姐的病已漸好轉。只需小心調養地日漸好起來,無風無雨的時候,可到屋外行走。”

  雲羅知曉,問:“宮裡的袁太醫曾說過,若非有真氣護住心脈,我的命許早就沒了。我想請教李郎中,若我修煉出真氣護住心脈,可能如正常人一般?”

  李篤仁從未想過這種可能,若有所思地審視著面前這個隻得六七歲的孩子。她的眸光晶瑩剔透,深若幽潭,似要把人深深地吸進去一般。明明是一個孩子,卻有一種經歷滄桑的感覺。這樣的孩子,身染難治之症,只怕也無法像孩子那般快樂無憂地活下去。

  雲羅繼續道:“內力真氣能護我心脈,也許亦能再護我受傷的心疾,若有真氣護著,我的心疾許能緩解。”至少能保她如同正常人一樣的生活。

  李篤仁抱拳道:“醫書上說,小姐這種病,得服冰狐血,冰狐雖生在極寒之地的冰川雪野之中,但它卻是陽熱之物。沒有冰狐血,小姐說的修練真氣護住心脈……”他神色凝重,“對於江湖中事在下知之甚少,聽聞鎮海寺空慧大師見多識廣,武功高強,小姐不妨請教於他。”

  有這樣一句已足夠。

  雲羅面含感激,“有勞李郎中幫我開一濟養心藥茶。”

  繡桃拿了李老郎中開的方子,又有宮中袁太醫、石郎中的方子出來,李篤仁點頭道:“小姐還吃袁太醫的方子,這方子開得極好。”

  她輕聲道:“偶爾不想吃藥時,定能以藥茶替代調養。”又點頭示意李篤仁。

  李篤仁接過繡桃遞來的筆,寫了個藥茶方子。

  雲羅對繡桃道:“送李郎中!付些診資。”轉而含笑道:“今兒的事,還請郎中保守秘密,請勿讓第三人知曉。”末了,目光瞥向繡桃。

  繡桃欠身道:“奴婢定不會多嘴。”

  這丫頭不僅行事沉穩、細心,慣會看人臉色,雲羅頷首點頭。她話語不多,正是這樣才看入蔡氏的眼,也得雲羅好感。

  李篤仁抱拳出來,雲羅想到了用真氣護心脈,早前能因護心真氣保命,日後定能見好。

  繡桃送走郎中,回東閣回話。

  雲羅不緊不慢地喝著溫水,沒有茶葉,只在裡面擱了三枚紅棗,“我要與柳奶娘去鎮海寺上香。白日時,你在城裡各處轉轉,看錢塘城都有些什麽新鮮事,又有哪些店鋪要轉讓的,若是得了信兒,牢牢的記下。”

  繡桃想要追問,卻聽雲羅道:“莫與人說,你自己留心便是。這事若是辦好了,我重重有賞。”

  繡桃應“喏”,隻疑惑不解地審視著雲羅,這一路過來,繡桃越發好奇。

  正月二十日,雲羅攜上柳奶娘母女前往鎮海寺燒香拜佛。

  每月初一、十五,鎮海寺香火鼎盛。因是二十日,又值午後,寺中香客寥寥無幾,隻幾位留在寺中抄經佛經的香客。

  雲羅燒拜了香,柳奶娘請寺中小和尚備下香客房,道:“我家小姐要在寺裡為老太太抄經安魂,得暫住幾日。”

  往事歷歷,雲羅憶起當年在洛陽城外山林得遇空明大師的點滴, 若非偶遇,只怕她亦喪命殺手劍下。

  柳奶娘取了齋飯來,立在香客房外,只見杏子站在案前,好奇地誦讀雲羅抄經的經文,“小姐,這些字怎麽這奇怪,沒一句是我懂的。”

  雲羅輕聲道:“這是佛經。”她手握著筆,目光穿過窗欞,似在沉思。

  柳奶娘心頭一沉:她莫不是記得當年的事。是繡婆子與朱氏在這裡偷走了她,那時隻當她是三歲小女娃,許是記不得的,可這會兒,柳奶娘腦中一閃:她定是記得的。

  杏子看著屋外發呆的母親,“娘”。

  柳奶娘捧著托盤,輕聲道:“小姐,寺裡的菜式清淡,小姐體弱可不敢久呆。”

  雲羅含著淺笑,偏眼裡有著一種來自潭底的寒意與憂傷。“我的病非體弱所至。有李郎中配的藥茶吃著定然無虞。”

  柳奶娘憶起從寺裡偷走雲羅的事,不由得打了個寒顫。想問,又怕問,萬一她早就忘了,自己這麽一問,不是在提醒她:你原不是蔡氏與蕭大將軍的女兒。若是不問,看著雲羅的眼睛,又令她萬分不安。若不是朱氏打主意偷走了她,也許她就不會落下這一身的心疾,世人常說,什麽都可以有,唯獨不能有病。原是一個健康活潑的孩子,卻因此從此與健康無緣。

  雲羅繼續寫字,輕聲道:“奶娘想問什麽?”

  柳奶娘尷尬笑道:“無事。小姐還得先吃粥,回頭怕要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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