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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貴美人》三百一十三 父女成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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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謝玉本道了句:“妹妹且吃,我去瞧瞧。”起身出了雅間。

 謝玉柱一臉不悅地道:“又是韓大小姐的丫頭尋來了,上回是韓大小姐感染了風寒,之後又是要女人家吃的紅糖。”

 謝玉本曾與雲羅打聽韓金秀的事,許是時間久了,動了惻隱之心,這一來二往就熟絡起來,韓金秀主仆一遇上難事就尋來找謝玉本幫忙。

 謝玉柱低聲道:“怕是來找大哥借銀子給韓大小姐抓藥,說是借就沒見還過,大哥還說不讓她還,唉……要是娘知道了,怕是又得訓斥一場。”

 韓金秀是失節女,謝玉本是鰥夫,兩人倒也算合適,只是又有多少男子能接受韓金秀那樣的女子。

 用罷了午飯,閑聊了幾句,謝玉本送雲羅出來,看她上轎離開,方才舒了口氣。

 *

 正往宮裡去,冷不妨聽水仙低呼一聲:“門主,是凌駙馬。”

 宮門外停駐著一騎轎子,似已等候多時。

 凌德愷捂嘴輕咳,站在路口上,雲羅打起簾子冷冷地審視著這個人模狗樣的親爹,覺得這是個最陌生的字眼,陌生得等同敵仇二字。

 她看他,帶著恨。

 他看她,滿是怒容:“你非得逼迫親伯父?”

 親伯父,聽到耳裡皆是譏諷。

 今晨《春暉聖母傳》的事傳遍大街小巷,成為百姓的茶余飯後的談資,他方才回過神來,越發確認當今雲羅公主,正是他與謝如茵所生的女兒雲羅,一打聽到雲羅的行蹤。早早在宮門前候著。

 “雲羅隻知,我義父乃當今天子、皇帝陛下。這所謂的伯父,我聞未所聞,不知這親伯父是從何處冒出來的?我倒有一個喪盡天良的親父?”她一臉肅色。噴出怒火,面對凌德愷她無法冷靜,心潮起伏,憶起當年他派殺手追殺她們母女,恨波襲來,她下了車輦,步步輕移,“曾有親父,在他殺我母親那日,在我心裡他便死了。即便他還活著。也是一具喪盡天良的行屍走肉,一個道德淪喪的殺人惡魔。”

 凌德愷原想好好與她說話,可雲羅否認是她的伯父外,還罵他是喪盡天良、道德淪喪,揚起手臂“啪——”的一聲便擊了過來。雲羅的臉頰一偏,目露寒光,心頭的恨越發重了。

 “凌駙馬,你顛倒黑白,還能顛倒世道人心?你打我?你可知,我今日是皇上的義女,是當朝的公主。你有什麽資格打我?”

 “就憑我是你伯父?”

 雲羅並不畏懼,眸光比以前列犀厲數倍,“我是我母所生,亦是我母所養,你有什麽資格打我?自古道,養恩重於生恩。你害我母親性命,便是我的殺母仇人!你毀我美好的家庭,便與我有毀家之恨!”

 打她,這一巴掌讓她更清楚地明白,面前這個人。是她的仇人!她一步步逼近凌德愷,眸光裡掠過攝人魂魄的殺氣。

 凌德愷步步後退,有些害怕,“你……你這個逆女!”

 “我是逆女,你是什麽?殺妻滅女,喪盡天良,就憑你也配指責我?本公主上有父皇管教,下有教引嬤嬤指點,何時輪得上你說三道四?”

 她不驚不懼,只有怒,只有憤,直將凌德愷逼至宮牆之下,再不能動彈,看著他如一隻遇上了貓的老鼠,雲羅突地笑道:“凌德愷,你是咎由自取,既然上蒼要你悔過,你又如何能怪得了別人?自己行錯了事,還可信口雌黃,說什麽是我伯父,哈哈……可笑,我叫雲羅,我姓慕容,何時冒出個凌姓的伯父來?”

 突地轉身,她的聲音冷如寒霜,“別在這裡亂認親,我認不得你!”

 驀地提裙上了車輦,不多看一眼,臉頰還在火辣辣地疼著,早前因為大怒顧不得疼痛,這會子方才覺得痛。

 凌德愷,而今你是過街鼠,人人喊打,很快你就會身敗名裂。

 他愣立在宮門口,看雲羅乘著華貴的車輦絕塵而去。

 她那些話,便是承認她是雲羅,是謝如茵的女兒。

 近來,他亦得到消息,說雲羅回京原是為復仇而來,很顯然他便是她的仇人。

 凌德愷忘記了自己是怎麽回到神寧府的。

 神寧迎了過來,“你見著雲羅了,與她說好了嗎?到時候讓她與刑部和大理寺的人說,說她的親生父親是凌德悌?”

 還來不及說出他的意思,她用犀厲逼視得他亂了分寸,一時失措,動手打了他一耳光。他千百次地幻想,雲羅或許會像謝如茵那樣溫順,可她太強勢,眸子冷得如一把刀子,冷得似要在他的身上割下一刀又一刀來,一切超乎了他的想像。

 凌雨裳從一邊奔了出來,驚道:“爹,雲羅公主怎麽說?讓她幫我在皇帝舅舅跟前說說好話,讓我做嫡妻。”

 凌德愷把見到雲羅的事細細地說了。

 神寧驚呼:“你怎能動手打她?你找她原是有求於她,哄著她在刑部與大理寺官員面前承認她的親生父親是凌德悌,你這一打……”

 凌德愷一見雲羅進入宮門就懊悔了,可他到底是長輩,雲羅不該罵他?天下無不是的父母,她到底懂不懂。

 雲羅記得謝如茵的慘死,也知道是他和神寧下的殺手,當她說他是敵人、仇人的時候,便知雲羅在心裡深恨著他,他沒想到即便謝如茵死了,化成了鬼也在守護著雲羅。當年被他棄下的女子,如今這般了得,成了天下首富不說,還被昌隆帝收為義女,賞賜皇族姓氏,封為公主。

 只要雲羅承認他是伯父,所有的問題都可以迎刃而解。

 凌雨裳咬著唇,“爹,一定是雲羅害的我,是她壞我與廣平王的婚事,只怕也是她使壞奪了我的嫡妻位。”

 那麽多官宦人家皆不願把女兒嫁給謝疇,唯有鄭非霧得了昌隆帝賜婚,聖旨上還寫著“鄭蒙嫡次女賜嫁謝疇為嫡妻,慎寧鄉君凌雨裳為平妻”。

 凌雨裳恨不得將雲羅生吞活剝,她從來不知道有這麽個姐姐,更不會認她為自己的姐姐,就算是恨也不能在這個時候鬧翻了臉,面含怨色地道:“爹,先哄著她,待這事平息下去,再想辦法對付她。”

 凌德愷早前也想過好好與她說話,可雲羅便是這有種本事,將他的計劃給打亂。他願意認雲羅為自己的侄女,這是給了她天大的顏面。在他看來,雲羅就該跟凌學文一樣。

 神寧一接到聖旨,整個人就傻眼了,原想入宮求情,宣旨太監低聲問:“皇上問凌駙馬早年在家鄉是否娶過結發謝氏?”

 神寧怔了片刻,當即脫口,“凌駙馬隻本宮一位妻子,小公公何來此問?”要麽護丈夫,要麽承認凌德愷欺君,兩邊權衡之下,她毫不猶豫地選擇了前者,當年凌德愷在她和謝如茵間,果決地選擇了她,也果斷地同意除去謝如茵,這事算是早就揭過的。

 傳旨太監面露失望,道:“皇上說,慎寧嫁為人婦前公主不必再入宮求見皇上。”他問的話,原不是他自己要問,而是替昌隆帝代為傳話。

 神寧原想追問其由,傳旨太監抱拳離去。

 凌雨裳嫁為平妻已是不爭的事實,要神寧如何甘心?她來回踱步,嘴裡不停地問:“該如何是好?”

 昌隆帝令大理寺、刑部官員盡快調查此事,要是真相被官員們稟報給昌隆帝,哪朝哪代,都容不得殺妻滅女的人,這可是不可赦免的大罪。

 一家三口商議著應對的法子。

 歸鴻齋。

 雲羅靜默地站在窗前想著心事。親爹這個詞於她就是個稱呼,前世今生從未感受到父愛,從她兩世的記憶裡,皆是母親如茵濃厚的慈母之情。對母親的情有多深、多真,對凌德愷的恨有多烈、多切。

 他居然打她!

 她手撫著被打的臉頰,心裡的恨節節攀升,從未像現下這樣狂熱地恨著。

 水仙輕呼一聲“門主”,“臉紅了呢,且抹些化瘀膏。”

 雲羅不由苦笑淒然,“凌德悌不足四歲便已夭折,這麽多年,他把凌學文說成是凌德悌的兒子,而馮氏與凌學文竟就認了……”她清楚地記得謝如茵是如何拒絕這樣的說辭與安排,她一心想討到一紙休書,帶著雲羅回鄉野過平淡日子,可這卑微的心願被凌德愷與神寧生生剝奪。

 凌德愷是她的仇人、敵人,但對這個仇人,她不能殺之,她能做的便是奪去他最在意的東西,更是替逝去的謝如茵討回一個公道。

 水仙憤然道:“虎毒尚不食子呢。”

 雲羅微闔上眼,她原可以在一切大功告成之時親口告訴凌德愷所有的真相,卻有人先她一步下手,借著東溪縣念慈庵一件接一件的布局。

 雲羅道:“讓易嬤嬤替我多取些吃的來。”

 不再說話的她,吃糕點、吃水果,仿佛那不是吃食,根本就是神寧、凌德愷一家,萬千心事積蓄在胸腔裡,無法得以緩解,她只能拚命地吃東西。

 海棠想說句什麽,雲羅卻搶先一步道:“什麽也別說,你們都下去,我想一個人呆著。”

 她還想再吃,可已有飽脹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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