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芸初覺得頭疼得很,手腳一點力氣都沒有,整個身子都是軟綿綿的,冷得要命。自從十歲後就鮮少感冒的顧芸初知道自己這次多半是發燒了。
嗓子乾的厲害,發不出一點聲音。
“小芸兒乖,喝水水了。”溫柔的聲音,那是媽媽的?顧芸初喝了水,嗓子好受了不少,沒多久便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再次醒來,是因為肚子餓得咕咕叫。可當顧芸初恢復意識,時,被眼前的景致嚇了一大跳。
不大的臥室,光線有些昏暗,淡藍色的粉刷牆壁,白色的房頂……這,這是在哪裡?顧芸初環視著房間的布置。古銅色的落地大衣櫃,同色同款的高低玻璃矮廚,還有一張八成新的寫字台……這房間的布置讓顧芸初很熟悉:那是兒時的家,一直生活了十年的家,伴隨她度過快樂幼年時光,痛苦童年時光的家……
顧芸初注意到寫字台上,那本厚厚的日歷上,清晰的寫著:“1984年3月18日”。
她,在做夢麽?伸手捏了捏自己的臉頰,好疼……
手?好小的手……
是她的手麽?
顧芸初覺得自己肯定多半是發燒還沒好,決定閉上眼繼續睡。可這時,房門打開了。年輕的顧媽媽走了進來。
“啊,我們的小芸兒醒了?”顧媽媽彎下腰,將手覆在顧芸初的額頭。
顧芸初愣愣地看著年輕二十多歲的自家老娘,忍不住撲進顧媽媽的懷中,很暖,記憶中媽媽的味道。糯糯地喊道:“媽媽……”
“這是怎麽了?”顧媽媽熟練的將一件大外套裹在自家女兒身上,一把抱起顧芸初,拉著她軟綿綿的小手,笑道,“我們的小芸兒怎麽哭了?”
“姐~”聽到聲響,從門外探出了一張年輕帥氣的俊臉。窩在顧媽媽懷裡的顧芸初回轉過了腦袋,眼睛一亮,露出甜甜的笑容:是舅舅!
從小到大,舅舅就對自己比對他親生女兒還要好。自從家變後,顧芸初所獲得的不多的父愛中,這位舅舅佔據了絕大部分。雖然舅舅在男女問題上有點不清不楚,可對自家這個唯一的親外甥女兒,真的是好的沒話說。
“燒退了?”沈川舅舅輕輕地摸了摸顧芸初的額頭,長長地呼了口氣。
“恩,總算是退燒了。”
“可是把我嚇了一大跳。”沈川舅舅的話音裡帶著明顯的川味,聽著很熟悉,“小滑頭兒,你可把你舅舅我坑慘了。”
沈川舅舅輕輕地捏了捏自家外甥女兒如凝脂般的小臉頰,氣惱地說道:“火車上,人那麽多。好不容易在人家列車員休息的地方找了個位置。這個小滑頭兒,非讓我站著抱她。這一路喲,兩天三夜……幸好到站後,很乖,跟在我屁股後面自己走。要不然那麽多東西,真不曉得怎麽拿回家。”
“小芸兒以後可要記得孝順舅舅喲。”顧媽媽被自家寶貝女兒的光輝事跡逗得忍俊不禁地笑出了聲。
“舅舅,小芸兒以後一定孝順舅舅~”顧芸初糯糯的聲音哄得沈川舅舅心情大好。沈川舅舅一把將自家外甥女兒抱在懷裡,連親了好幾口。
“好呀。那舅舅以後就躺在床上,等著你伺候啦。”
“嗯~”顧芸初連忙點頭。長大後,除了自家老娘偶爾會提起自己小時候的斑斑劣跡外,自己早不記得那些事兒了。如何偽裝成一個才兩歲多的奶娃娃,顧芸初表示鴨梨真的很大……
“娃娃兒,小彭怎麽樣了?”顧媽媽幫沈川舅舅倒了一杯水,“下個月就該生了吧。”
“是呀。預產期在下個月。兩個孩子爸媽帶不了,這不只好把小芸兒送回來了。姐,你現在還在那個農村信用社,姐夫工作又是三班倒……這孩子怎麽辦?”
“沒事。我跟你姐夫商量過了,先讓他大姐的婆母幫忙照顧一段時間。等孩子三歲後就能托廠區托兒所了。”
“其實本來可以讓親家母幫忙帶的……”
“唉,別說了。他大哥家生了個女兒,小芸兒是個女兒,他小叔家又剛生了個女兒……女兒怎麽了?我家小芸兒以後一定能成為人上人!”
顧芸初揚起了頭,從小她就知道自家這位重男輕女的奶奶很不待見自己。
自己的母親沈靜本是魔都人,響應國家西南開發舉家遷到重慶。高中還沒畢業就因為知青下鄉回到了小鄉鎮教書,之後進入鄉裡的農村信用社……
而自己的父親顧家明,祖上八輩子土農民,他在整個家族裡屬於另類,混得又比較好的。初中剛畢業就通過關系,農村戶口變成了城市戶口,又到了縣級市裡某家鍋爐廠當上了工人。
上世紀80年代初,還是大鍋飯時期,工人可比農民吃香多了。所以在某位農村老太太的眼裡,他的兒子是非常了不起的。如此了不起的兒子,怎麽可以娶一個下鄉“改造”的女娃兒?更何況這女娃兒肚皮還不爭氣。肚皮不爭氣也就罷了,還不聽話,死活不肯將現在這個賠錢貨送人,生第二胎……
“媽媽……”顧芸初伸出了小小的手,“小芸兒以後會乖乖的,聽媽媽的話……”
“乖~”沈靜摸了摸自家女兒的小腦袋,“不說這些了。娃娃兒,爸爸媽媽身體還好吧。”
“好~他們身體都很好,讓你別擔心他們。”
“那就好。你就多住幾天,再回去。”
窩在自家舅舅懷裡的顧芸初一邊聽著顧媽媽跟舅舅嘮家常,一邊腦海裡在盤算著下一步該如何走。
那麽多穿越重生小說可不是白看的,既然老天抽風讓她重來一次。若是她不抓住這次機會,豈不對不起自己?既然重頭開始,那麽有些事是不是可以改變?比如爺爺的意外?比如對自己而言傷得最深的那場家變?再比如那次破產?
貧賤夫妻百事哀,前世顧芸初就因為連番遭遇受盡白眼。這一世,她絕不允許那些傷心事再重演一次!所以她需要賺錢,賺很多的錢……可她又該如何賺錢呢?
顧芸初知道目前家裡經濟條件很不錯。自己的外公外婆在重慶,就顧媽媽跟舅舅兩個孩子,每個月工資外帶各種補貼有兩百多塊。84年兩百塊絕對比得了20年後兩萬塊。每年顧媽媽都能收到來自重慶老爹老娘的貼補,雖說不多,最起碼也有兩三百塊。
顧媽媽在鄉下的農村信用社上班,每半個月可以回家休息兩天。吃住都算公家,一個月四十五塊,加上一線工作人員補貼20%,每個月有五十四塊錢。顧爸爸鍋爐廠上班,一個月工資少了點,也有四十六塊八。
(備注說明一下:顧媽媽剛剛進農村信用社上班沒多久,加上又隻是四線小城市,所以工資並不高。何況85年人均GDP貌似也就八百多點。)
其實顧媽媽還有養父養母在魔都,雖說每年不會寄錢過來,但各種糕點衣服是少不了的。整個家,除了每月要給下鄉寄點錢回去,要養個奶娃娃,開銷真的不怎麽大。
家裡有點積蓄是一回事,可那是自己動不了的。沒有本錢,很難辦呀~~
“姐,這裡有五百塊錢。”沈川舅舅從隨身行李包裡掏出個厚厚的信封,推到顧媽媽面前,“這是爸媽讓我帶給你的。”
“這,這麽多?”
“其中兩百塊是爸爸媽媽給你的,讓你給小芸兒買衣服玩具吃的什麽的。還有三百塊錢,小芸兒不是住了大半年麽,這是左鄰右舍、廠裡的同事包的紅包壓歲錢……”
“我的?”顧芸初仰著頭看著自己舅舅。
“是呀,是小芸兒的。”顧媽媽本想收起信封,沒想到自家女兒動作那麽快,一下子撲到桌子上,將信封緊緊地抱在了自己懷裡,“來,讓媽媽先幫你先收著。”
“不要!”這可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怎麽可以放棄。顧芸初已經想到第一步如何賺錢了。可她忘了,一個年僅2歲的孩子,如此做是不是太詭異了一些。
沈川舅舅也發現自己外甥女兒今天有點異常,不像之前那般活潑,文靜了不少。但他隻覺得有點新奇,便開玩笑地說:“小芸兒是想買衣服?還是買新玩具?”
“爹爹跟姆媽剛從魔都寄來新衣服,還有一整套扮家家酒的新玩具,哪裡需要買新的?”顧媽媽伸手試著去拿顧芸初懷中的信封,怎奈女兒早轉過了身子,窩在自家舅舅懷裡不肯出來。
“我的!我的!”只可惜戰鬥力明顯差距太大。顧媽媽沒使什麽大勁,便將顧芸初懷裡的信封給奪了過去。
“好了,媽媽給你收著~”
“我的,我的!”好鬱悶啊~~~除了撒嬌,顧芸初隻想到了哭,真真好丟人啊~~
“再不聽話,媽媽可要生氣了?”
這一鬧騰一直持續到中午顧爸爸回家吃中飯。年輕的顧爸爸已經大半年沒看到自家寶貝女兒了。前一晚上,女兒跟著小舅子從重慶回來,火車晚了點,快凌晨12點了才到站。結果人太小還是受了風寒,後半夜起了熱度。偏偏輪到顧爸爸值早班,好不容易熬到了交接班回到家,卻發現家裡氣氛不太對勁。
“這是怎麽了?”回到家的顧爸爸剛一進門,就發現家裡情況不太對勁。地上餐桌上狼藉一片, 寶貝女兒淚眼汪汪的,怎麽都不肯乖乖吃飯,小舅子彎著腰正耐心地哄著女兒吃飯,自家老婆則氣鼓鼓地坐在餐桌前很是鬱悶。
“小芸兒~有沒有想爸爸?”顧爸爸上去一把抱起女兒,幫女兒擦去臉上的淚珠,回過頭對著沈川舅舅說道,“娃娃你先去吃飯吧,我來喂。”
“也沒什麽。爸媽給了五百塊錢,說是給小芸兒買衣服玩具什麽的。小芸兒要拿這筆錢,姐不讓……”沈川舅舅簡單明了地說了個大概。
顧芸初聞著顧爸爸身上的煙味,感慨萬分,口齒清晰地表達自己的意見:“爸爸我要買東西。”
“小芸兒想要什麽呀?爸爸給買,好不好?”顧爸爸這會兒心情很不錯地哄著顧芸初。回過頭,又無奈地對顧媽媽說道:“艾娜你也是,小孩子想要就給買唄。”
“你不知道……”顧媽媽看了眼不了解情況的自家老公,有點賭氣地沒再說下去。
“那小芸兒要乖乖的吃飯哦。不可以浪費糧食。”
“恩。”顧芸初點了點頭,伸出自己胖乎乎的小手,“拉鉤鉤~”
“好,咱們拉鉤鉤~”
“你呀,就寵著她。一會兒有你後悔的。”這時的顧媽媽也想通了,小孩子想要新玩具新衣服很正常,再花錢應該也花不到哪裡去。隻是顧爸爸跟顧媽媽誰都沒想到,這五百塊錢顧芸初壓根沒想過買新衣服新玩具什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