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王大虎的身手,對付李中易這個百無一用的弱書生,哪還不是小菜一碟?
“既然兄長都已經安排好了,那小弟從命就是,明日不管事情是否順當,一定早早地回來。”李中易趕緊表了態,以免惹來不必要的疑心。
黃景勝一臉凝重地望著李中易,說:“事關重大,出不得半點差錯,你我務必仔細地推敲一番,做到萬無一失。”
於是,李中易和黃景勝兩人,你一言我一語,互相補充著商量了兩個多時辰,這才敲定整個行動計劃。
第二日一早,黃景勝領來一個身材大致相仿的少年郎,將李中易替換出了監舍。
早已換上獄卒服飾的李中易,低著頭跟在黃景勝的身後,十分順利地通過了沿途的四道鐵柵關卡。
臨出大門的時候,黃景勝想引開眾獄卒的注意力,故意說了個葷段子,惹得大家嘻嘻哈哈的一陣浪笑。
順利離開監獄後,王大虎和李中易登上一輛早就安排好的馬車。
馬車駛動之後,王大虎湊到李中易的耳旁,小聲說:“趕緊換衣服。”
即使是在上車的時候,王大虎的右手,始終沒有離開過掛在腰間的刀柄。
這王大虎的警惕性,可不是一般的高!李中易心裡明白,面上卻裝作完全無感的樣子,從包袱裡拿出衣物,逐一換上。
“我昨日就在趙家附近打探了一下,那趙老太公輕易不出門,一般的客人也很難見上他一面。”王大虎小聲介紹著趙家的一些情況,解釋得異常詳細,惟恐漏掉任何一個細節。
李中易暗暗點頭,雖說謀事在人,成事在天,但是魔鬼往往隱藏在細節之中。
現在,王大虎介紹得越詳細,李中易就越容易做到對症下藥。
“你覺得我們這麽直接上門,有可能見到趙老太公麽?”李中易凝神想了一陣,有心試探一下王大虎的應急能力。
“郎君家出事的消息,已經傳遍這成都府的大街小巷,想必已經傳進了趙相公家中。”王大虎頓了頓,接著分析,“如果,郎君就這麽直接報上名號,別說見到那趙老太公,恐怕立時就會被人拿下。”
李中易連連點頭,含笑問王大虎:“以你之見,我該怎麽辦?”
王大虎不由楞了一下,然後搖著頭說:“小的是個粗人,大字不識一籮筐,對於貴胄大族的事情知之甚少。”
李中易眼眸閃了閃,這王大虎不僅聰明能乾,而且能夠清楚的知道他自己的短處,確實是個人才。
“你說的沒錯,咱們如果就這麽直接上趙家的門,恐怕會有煩。”李中易昨晚幾乎一夜沒睡,考慮的就是趙家大門怎麽進的問題。
別說趙家的大門難進,就算是李家的小宅門,等閑之人也很難輕易的入內。
“那怎麽辦?”王大虎摸著腦袋,一籌莫展。
李中易笑著問王大虎:“大虎兄,趙家的情況你比我熟悉得多,現在我有幾個疑問想請教一二。”
“郎君不必如此客氣,凡是小人知道的,一定言無不盡。”王大虎客氣地衝著李中易拱手。
“大虎兄,這趙家有沒有遠嫁在外的女兒?”李中易問出至關重要的問題。
王大虎仔細地想了想,說:“小人昨日在趙家對門的茶樓裡喝茶,那伺候雅間的茶博士,倒是個嘴碎的。據他說,這趙相公的長女,嫁到了梁州興元府(今陝西漢中)的張家,其夫婿是昭武軍節度使張虔釗的長子。當初,趙相公嫁女的時候,那十裡紅妝的豪奢排場,令他異常眼熱,至今難忘。”
李中易抿緊嘴唇,點點頭說:“大虎兄,辛苦你了,這個消息非常重要。”
王大虎咧嘴一笑,說:“不瞞郎君,小人跟著黃頭之前,一直在這成都府內當差。平日裡,小人喜歡走街串巷,打聽一些家長裡短的雜事。”
難怪這王大虎的心眼賊多,敢情,這家夥當過一段古代的片警。
李中易微微一笑,說:“大虎兄,還請幫我弄一些豬血來,有大用。”
“不知郎君要豬血做甚?”王大虎狐疑地望著李中易,不知道他的葫蘆裡究竟賣的是什麽藥。
李中易含笑說:“你我既無門狀(名刺),又無熟人引見,如果不使點特殊的手段,怎麽可能見到那趙老太公呢?”
王大虎的眼珠子一陣亂轉,不大的工夫,他就想明白了李中易的用意。
“郎君高明,小人佩服之極。”王大虎欽佩的望著李中易,他心想,李中易不過區區十來歲的年紀,做事就已如此縝密,將來長大了還得了麽。
途中,路過一家肉鋪的時候,王大虎下車搞來半盆豬血。
“等會到了趙府,你還是不要進去了。萬一有個閃失,你還可以回去給兄長報信。”李中易十分體貼地勸王大虎不要跟著他冒險。
王大虎想想也是,他是地地道道的本地人,口音帶著濃濃的成都鄉音,很容易引起趙家人的疑心。
歷史上的五代十國時期,稱帝的各國都以取代唐朝的正統自居,蜀國的官方語言一直沿用的是“河洛官話”。
河洛官話又稱“京洛話”,據現代語言學家的考證,京洛話和現代的客家話最為接近。
上輩子的唐朝,李中易的祖上就是因為避禍,遷移到了贛南的山區,整個鎮子都是一起逃難的客家人。李中易考上大學,離開家鄉之前,一直說的客家話。
李中易剛剛附體過來的時候,就是因為一時掌握不好古今河洛話的細微區別,輕易不敢開口說話,以免被李達和看出破綻。
如今,李中易帶有贛南口音的河洛話,即使趙家的仆人有所疑心,也不至於當場就被揭穿。
路上,王大虎順利地搞來豬血、泥土和炭盆。李中易舀起豬血和泥土,灑到自己的衣衫的下擺上,然後將衣衫揉得皺成一團,架到炭盆上烤乾。
一切準備停當後,王大虎借故支開車夫,親自駕著馬車將李中易送到了趙府的後門前。
在門前仆人的注視之下,李中易踉蹌著從馬車上下來,跌跌撞撞地撲向趙府後門,“梁……梁州……大娘子……出事了……”一頭扎進迎上來的男仆懷中。
“什麽?大娘子怎麽了?”那男仆驚愕地盯著灰頭土臉,衣衫上沾有許多血跡的李中易,一時竟楞在了門前,顯得茫然無措。
李中易達到了目的,翻了個白眼,果斷裝暈,整個身子立時軟倒在了那男仆的懷中。
“趙十六,出了何事?”這時守後門的五管家發覺府門處鬧哄哄一片,他趕緊從門房內跑出來,立在台階上厲聲發問。
將李中易抱在懷中的趙十六,這才回過神來,趕緊扭頭稟道:“這人……這人說,我家大娘子出事了……”
“啊……”五管家看見李中易身上的血跡,當即倒吸了一口涼氣,莫非是手握兵權的梁州張家想要造反,謀害了趙大娘子?
“快,快抬進來,去暢遊軒……”五管家一直負責接待的外務,倒有些見識,他發現街道兩旁已經有路人停下來等著看熱鬧,他趕忙連聲下令,“趙五,你個蠢材,還楞著幹什麽,趕緊去請郎中來。我這就去稟報老太公……”
趙家畢竟是名門望族,眾仆人早已訓練有素。如今,五管家站出來發號施令,大家紛紛聽命行事,七手八腳地將裝暈的李中易抬進了趙府。
五管家急急忙忙地跑去外書房,找到趙老太公,稟報了門前發生的大事。
突然聽說遠嫁到梁州的大娘子出事,趙老太公那隻正在揮毫的右手略微頓了一下,卻沒有馬上盤問五管家。
直到把整個字貼抄完,趙老太公這才輕輕地放下手中的毛筆,轉過身子,淡淡地問五管家:“報訊之人現在何處?”
五管家暗暗佩服老太公的沉穩老辣,他小聲稟報說:“回老太公的話,因事關重大,小的抖膽,將那人安置進了暢遊軒內。”
“這事你辦得不錯。”趙老太公點點頭,暢遊軒在後花園裡最幽靜的右角門邊,那裡一直是他獨自賞花釣魚的所在,家中的奴仆未奉召喚,一律不得靠近。
五管家見老太公認可了他的安排,在暗暗松口氣的同時,心中也有些小小的得意,老太公輕易不誇獎家中的下人,他這次算是露了個大臉。
“可有請郎中?”趙老太公沉吟片刻,抬眼問五管家。
五管家連忙稟道:“小的見那人情況有些不妙,滿身血跡,已經使人去請了常來家中瞧病的名醫謝郎中。 ”
趙老太公撚須點頭說:“既是謝郎中,那便無妨,你且隨我去暢遊軒。”
等趙老太公趕到暢遊軒的時候,李中易已經被安置到了東廂房的床上。
“不許任何人靠近此地。”趙老太公站在門前,眼神凌厲盯著趙家的總管事趙大。
“喏。”趙大看明白老太公眼神裡的殺意,不禁打了個寒戰,當即吩咐跟來的健仆們四散開來,將整個東廂圍得水泄不通。
趙大搶前一步推開房門,等趙老太公進屋後,他迅即反手輕輕地將房門關緊。
借著通明的燭光,趙老太公緩步朝大床邊走去,神情顯得異常凝重。
剛才,李中易雖然躺在床上,卻也清楚的聽見門外傳來的吩咐聲,那聲音蒼老遒勁,頗有久居上位的凜然之氣。
現在,李中易又聽見開門、關門以及緩慢的腳步聲,他心裡很明白,應該是趙老太公來了。
為了避免不必要的誤會,李中易沒等腳步聲停在床前,就故意出聲,提醒來人,他已經醒了。
這時,趙大搶先半步,有意無意地用寬大的身軀,遮住趙老太公的左側半邊身子,他的右手始終按在刀柄之上。
“這位郎君,你醒了?”趙老太公停下腳步,溫和地探問已經睜開眼睛的李中易,視線緩緩掠過他那張沾滿塵土和血跡的臉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