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中易和孟仁毅不禁面面相覷,好在孟仁毅畢竟多年帶兵,馬上恢復了鎮靜,厲聲喝斥道:“閉嘴。一定是周軍的奸細混進了城。”
“來人……”孟仁毅傳下軍令,派兵去救火,同時命令緊閉四門,全城戒嚴。
李中易意識到,他這段日子,他過關注練兵保命的事,居然疏忽了反間諜的工作。
還是沒有戰爭經驗,太大意了啊!
不管怎麽說,糧草倉庫失火,一旦追究下來。李中易這個名義上的“檢校河池捉守使”,即使是個空架子的代理警備司令,也有著不可推卸的連帶責任。
當然了,首當其衝的就是後軍統帥孟仁毅,李中易暫列第二。
也就是說,這一對難兄難弟,都是責無旁貸。
“全城搜捕周軍奸細。”孟仁毅咬牙切齒地連連下令。
李中易瞅著孟仁毅的命令,很沒有章法,全城搜捕?怎麽搜?怎麽捕?
最重要的是,怎樣從全城十幾萬老百姓之中,把周軍的奸細識別並抓起來?
“孟帥,全城搜捕奸細的事,就交給下官吧?下官請求孟帥給一個待罪立功的機會。”李中易霍地站起身,鄭重其事地向孟仁毅提出了請求。
孟仁毅見李中易的臉上一片凜然之色,而且連稱呼都變成了極其正式的孟帥和下官,顯然決心已下。
更重要的是,孟仁毅心裡明白,如果不及時的把周軍的奸細挖出來,一旦河池被圍,誰受得了內外夾擊?
李中易此時主動站出來,除了為了他自己的小命著想之外,也有著替孟仁毅分憂解難的想法。
這個時代,誰能比李中易更懂反間諜戰?
孟和李,現在已是一條線上的螞蚱,這對難兄難弟,已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關系。
“好,我把牙兵分你一半,都指揮使以下的生殺予奪,你可自專。”孟仁毅也給逼急了,把身邊最親信的護衛都交給了李中易。
再怎麽說,蜀國也是他孟家的江山,兔子急紅了眼,還咬人呢!
李中易帶著孟仁毅的一千牙兵,浩浩蕩蕩地回了鄉兵大營。
路上,李中易已經考慮得很清楚。河池城內有糧倉幾十處,其中的一處糧倉失火,如果火頭很大,他現在去,也是白搭。如果火小,也應該已經被撲滅了。
事到臨頭,急也沒用,李中易首先把鄉兵的將領,和牙兵的將領,都召集到了議事堂。
反間諜工作,是個非常細致的工作,稍有不慎,就會前功盡棄。
對於團結鄉兵來說,李中易指揮起來,自是如臂使指,沒有話說。
帶領牙兵的衙內副都指揮使孟丹青,就成了李中易關注的重點。
李中易把目光投注到孟丹青的身上,溫和地說:“丹青,孟帥的軍令,你都清楚麽?”
孟丹青原本姓張,因為跟隨孟仁毅多年,被賜姓孟。他能夠從“書僮”一直做到牙兵的副都指揮使,沒有孟仁毅的高度信任,簡直是不可想象的事情。
“回李公的話,末將及所部完全聽憑您的調遣。”孟丹青早就知道李中易和孟仁毅之間的特殊關系,所以,毫不遲疑的表明了服從的態度。
“好,我現在命你,帶領所部官兵,沿著南北方向,把整個廟街全部封鎖起來,不許任何人通過。”李中易加強語氣說,“膽敢擅闖者,不管是誰,格殺勿論。”
李中易殺氣騰騰的命令,孟丹青聽得很清楚,也想得很明白,所謂的不管是誰,指的就是後軍的將校軍官。
“李公,您就放心吧。末將的防區,連一隻蒼蠅都別想飛過去。”孟丹青底氣十足地打了包票。
實際上,孟丹青也確實有信心。他身為孟仁毅的心腹牙將,就算是金吾衛的幾個頭面重將在現場,也絕對不敢亂來。
“嗯,很好。”李中易提筆,寫了幾大張紙,然後交到孟丹青的手上,叮囑說,“口令不對,就地擒拿。膽敢反抗者,格殺。”
孟丹青能夠跟著孟仁毅當書僮,他不僅識字,甚至還會寫詩作詞。
接過幾張紙後,孟丹青定神一看,排第一行的居然是,口令:天王蓋地虎,回令:寶塔鎮河妖,李中易特意加了備注,這個在申時使用。
“口令:野雞悶頭鑽,回令:哪能上天王山。”
“口令:地上有的是米,回令:喂呀,有根底。”
“……”
一天十二個時辰,每個時辰的口令都不相同,而且也沒有重複的。
孟丹青一路看下去,別說一句話,就連半句都沒明白,不過,這並不影響他傳令給屬下的軍官。
“你每天子時,親自到我這裡來取第二天的口令,明白麽?”李中易忍住笑意,仔細地叮囑孟丹青。
上輩子,李中易很喜歡現代京劇《智取威虎山》,劇中楊子榮和座山雕的經典黑話對白,他至今記憶猶新。
打發走了孟丹青,李中易臉色一整,陰冷地說:“養兵千日,用兵一時。值此用人之際,誰敢玩忽職守,放走了周軍的細作,別怪我李某不講情面。”
“喏。”郭懷等人單看李中易鐵青的臉色,就知道此事非同小可,搞不好真要掉腦袋。
磨刀不誤砍柴功!
孟丹青已經帶人從中間線廟街開始,把整個河池縣城,一分為二。
那麽,如果城內還有周軍的奸細,就已經是甕中之鱉,就看怎麽想辦法,把他們挖出來,並且順藤摸瓜,一網打盡。
李中易也沒有把自己當成神,還是按照老辦法,集思廣益。
各個都頭先召集本都士兵集中討論,征求大家的意見。然後,層層匯總到李中易的案頭。
李中易事先有話,不管多麽荒謬的意見,都必須記錄在案。
老話說的好,它山之石,可以攻玉嘛!
等各種意見匯報上來後,李中易安排文吏進行匯總,把相同或是相仿的意見合並成一條。
到了李中易手上的時候,這些意見已經變成了簡要的節略,短短的一行字就可以看清楚主要的內容。
這樣一來,李中易也就省了不少的事。
還真別說,群眾的智慧是無窮的,就看你是否去挖掘,並重視之。
有士兵就提出,周軍大多是北方人,口音和河池土話大不相同。
也有人更細致地提出,團結鄉兵本來就是河池附近的各地鄉民,可以把不同口音的人,聚集到一塊,方便快速地識別周軍的奸細。
最讓李中易感到驚訝的是,有個火長居然提出了非常具有建設性的意見:把河池縣衙管戶籍的戶曹吏員們,都集中看管起來,戶籍帳冊全部封存。然後按照戶籍的屬地,每個吏員負責城內的某個具體的片區,配合街坊的坊正,一一清點轄區內的詳細人丁。
下面的意見,經過李中易的加工之後,變成了一條條的反細作操作章程。
子夜時分,李中易親自出馬,帶兵把城東的大街小巷,圍了個水泄不通。
無數的燈籠火把,照得街道上,亮如白晝。
一隊隊團結鄉兵,身穿厚甲,或手持盾牌腰挎鋼刀,或是握緊長槍,虎視眈眈地盯著每家每戶的大門。
在一座臨時征用的茶肆二樓,李中易隨意地坐到了窗邊,面前的茶桌上,擺了一壺剛沏好的峨眉雪芽,還有幾碟小點心和瓜子。
樓梯聲響,黃景勝匆匆上樓,走到李中易的身旁,小聲說:“公子,弓弩手都已經上了房頂。”
“嗯,開始吧。”李中易收回視線,端起茶盞,細細的品茶,吃點心。
隨著一聲令下,團結鄉兵的步軍,兩人一組,開始敲響住戶的大門。
一時間,整個東城的上空,充斥著女人的尖叫聲,小孩子的哭鬧聲,受驚家犬的狂吠聲,鄉兵的喝罵聲,鬧得不可開交。
李中易放下茶盞,悠閑的開始磕瓜子,這才剛剛開始呢。
今夜的河池縣城,注定要度過一個令人難忘的不眠之夜。
“快點,快點……”全副武裝的團結鄉兵,兩人一組,互相配合著,把這條街上的所有居民,都驅趕出家門,被分割包圍在了街上。
衙門的差役,一邊敲鑼,一邊大聲吆喝著,“屋裡的人都出來吧,讓官軍查到,一律格殺勿論嘍。”
沒辦法,李中易小時候,看的戰爭老電影太多了,他始終記得鬼子兵怎麽抓共黨的情節。
《地道戰》裡的鬼子兵,就是先包圍村子,再把所有村民,無論男女老少,統統趕到村裡的打谷場上,最後再逐屋搜查。
街道的盡頭,縣衙戶曹的吏員,將戶籍帳冊攤開在了桌子上,提起毛筆,飽沾濃墨,在硯台上舔細筆尖, 抬頭看了眼站在一邊的坊正。
王大虎就坐在吏員的身旁,腰間的鋼刀已經出鞘,就插在面前的泥地裡。
“張老三,帶著你的全家人都過來。”坊正顫聲招手,把排第一的張老三一家子,叫到了桌案前。
坊正已經在河池待了多年,這還是頭一次,見到這麽大,這麽嚇人的陣仗。
“姓名?”吏員用地地道道的河池話發問。
“小人……小人……張老三。”張老三嚇得魂不附體,全身直打哆嗦。
“祖籍哪裡?從哪裡搬來的?”吏員聽出張老三不是土生土長的本地人,就在做了記號之後,按照李中易讓人抄來的提問提綱,依次往下問。
“老家河陽,發大水,一路要飯,就到了河池……”張老三的回答惟恐不詳細,該說的不該說,都說了。
“父母叫什麽……哦,死了啊,葬在哪裡?可有立碑?哪些人參與了喪事?”吏員越問越深入,張老三的全身,已經被冷汗淋透了。
“家裡有幾口人?親戚住在哪裡,叫什麽名字,做何營生?”吏員繼續問。
一切記錄在冊後,眼看著張老三就要過關了,王大虎冷不丁地拉住張老三的年幼的大兒子,在他的嫩手上,重重地捏了一把。
“哇……”小孩子痛得大哭起來,張老三心疼的不得了,卻也只能眼巴巴地看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