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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逍遙侯》第九百二十九章 漢與賊
  “稟山長,安喜縣存了大量的絹帛、銀錢以及金絲楠木等物。契丹人戰敗後,來不及燒這些東西,學生全都繳獲了。只是,縣裡的戶籍帳冊,被燒掉了一部分,具體的損失還在清點之中。

  按照戰前的軍令,馬光達負責清查安喜縣的物料庫、錢庫以及城內的戶籍帳冊。

  這些物品清點起來,確實挺麻煩的,李中易很是理解的點了點頭,笑道:“辛苦耀明你了,且坐下喝盞熱茶,咱們再慢慢的絮叨。”

  “喏。”馬光達重重的捶胸行禮,充分表達了對李中易的敬重之意後,這才側著身子,斜坐到堂內左側的小馬扎上。

  葉曉蘭瞟了眼馬光達,她心裡很明白,三萬駐軍的安喜城,一夜就破了,青銅火炮的威力,把李家軍大大小小的將領們,都給震懵了。

  李中易隔三差五的搞出來一些厲害無比的兵器,讓堅固的城池變成了一夜破的大笑話,給將領們帶來了無與倫比的強悍衝擊。

  一般的百姓可能不懂其中的奧妙,李家軍的這些將領們每天都在琢磨著一件事:召之即來,來之能戰,戰之必勝。

  可問題是,眾人都無法跟上李中易的步伐。每每,他們以為戰爭的形態不過如此之時,李中易就像是道家的神仙一般,從法寶兜內隨便掏出一件殺人寶器,以前的戰法規律立即被推翻,從此崩塌無用。

  宋雲祥的部下,承擔本次破安喜的主攻任務,在巷戰之中,難免會有傷亡。他情緒也就很有些低落,摸黑在城中撕殺,他的部下戰死了三百多名,傷者一千多,以至於,心疼得直想抹眼淚。

  李中易看出宋雲祥的心情不好,便召手將他喚道身旁,重重的拍了拍他的肩膀,歎道:“所謂一將功成萬骨枯,壯士難免陣上亡,瓦罐難離井邊破。士光啊,想開點,好生的厚恤陣亡和傷殘的將士們。我不敢保證打仗不死人,但是,我絕不會讓將士們白流血,他們的家小都一定會過上好日子,一世衣食無憂。”

  李家軍陣亡將士的恤典,那是出了名的厚實,賞田賞錢賞房子也就罷了。

  烈士未成年的子嗣,如果有意將來從軍或作官為吏,只要年滿八歲,即補入少年講武堂學習深造。黃景勝一直奉李中易之命,聘請名儒教導讀書習文。

  以前,烈士子弟想做官,只能是選擇從軍。現在,李中易拿下了高麗國,又有平盧節度的五州地盤,烈士的成年子弟又多了條出路,可以選擇做節度使府或是州、縣衙文吏。

  厚恤的結果是,整個軍隊的向心凝聚力,無比強大。問題也有,而且還很大。

  如果李家軍打上幾場敗仗,陣亡兩萬人以上,就算是李中易的家底再雄厚,也必須破產。

  經過這麽多年的強化學文識字,李家軍中的文盲基本上都是剛入伍的新兵,三年以上的老兵最少都識得兩千多字,並且初步掌握了三位數的四則運算。

  老兵們雖然無法做出花團錦簇的文章,行文直白的公文和軍令,卻是誰都看得懂的。

  作為一支當代文化素質最高的軍隊,哪怕是普通一兵,都算得過來厚恤的那本經濟帳,壓力可謂是山大,畢竟誰都打不起大敗仗。

  文化素質高的優點,實在是太多了,不需要贅述。缺點其實也很明顯的,既然大家是捆綁在一起的緊密利益共同體,那麽水漲船才會高的道理,幾乎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以整個天下的田地錢糧,厚恤陣亡的將士們,才是真正令人後顧無憂的王道。

  據軍法司的密報,在軍中,推動李中易奪取天下的自發聲浪,一浪蓋過一浪,根本無法有效遏製。

  意識到軍心可用,李中易自然不可能去幹預,任其水到渠成,反而是件美事。

  “山長,俘虜們如何處置?”廖山河抓俘虜抓到手軟,自然不甘於人後,逮著機會就要表下功勞。

  李中易扭頭問楊烈:“白行,你看呢?”俘虜太多了,都殺了顯然不行,那會給未來的對契丹國戰,帶來無盡的後患。

  可是,一萬多契丹人如果都放了,將來肯定會在戰場上再次見面的。就這麽養在俘虜營裡,又會消耗海量的糧食,對李家軍卻半點用處。

  楊烈沒料到李中易會問他,他略微斟酌了一下,拱手說:“稟恩師,昔日霍驃姚擅用匈奴內奸作向導,手下也有不少匈奴戰士。如果咱們從契丹的俘虜之中,仔細的甄別一下,取其精銳之士,仿黨項騎兵之例,倒不失為一良策。”

  李中易摸著下巴,微微一笑,楊烈屬於天生的將種,被他慧眼識英才,拔擢於草莽之後,軍事天分日益嶄露頭角。

  不過,關於俘虜的問題,如果單從組建仆從兵的角度去考慮,未免失之偏頗。

  人,生來就是社會性動物,社會必定會分等級。沒有比較,就沒有幸福感,放之四海而皆準。

  如果戰敗的俘虜,不受任何懲罰,便直接納入到李家軍中成為新兵,來得太容易了,反而不會珍惜。

  李中易打算先把俘虜們都貶為奴隸,讓他們吃一些苦頭之後,再從中挑選一些幸運兒出來。那麽,剩下的俘虜有了盼頭,便會賣力的充當苦力,爭取早日擺脫悲慘的命運。

  契丹人統治燕雲十六州,已長達三十余年之久,差不多兩代人的時間了。所俘虜的漢軍,能否堪用,說實話李中易心存極大的懷疑。

  並不是說,長得和漢人一模一樣,就是大漢子民。關於這一點,有歷史上已經有先例證明。

  北宋聯金滅遼的條件,就是金國獲勝後,歸還燕雲十六州。大太監童貫領軍北上之後,不僅沒見此間的百姓,踴躍歡迎王師收復故土的熱情場面,反而被普遍的仇視和憎恨。

  “嗯,李勇何在?”李中易掃視了堂內一周,卻沒見李勇的身影,他便有些奇怪。

  “回主公,李勇方才帶人去搶好馬,讓本司的軍法官給扣下了。”同知軍法司事李延清暗暗松了口氣,終於輪到他說話了,趕忙把憋了很久的驚人消息,稟報給了李中易。

  軍中,不僅階級森嚴,也是最講究資歷的地方。李延清雖然權勢頗大,地位和品級卻遠不如廖山河、馬光達等一軍之都指揮使。

  在公開場合,只有等大將們說完了話,李延清才能稟報他的那一攤子事。

  相同的例子則是明朝的錦衣衛,其都指揮使雖然享有密折奏事之權,也不過是正三品的武將而已,在軍中都督們奏事的正式場合,其連開口說話的資格都沒有。

  “這小子,皮又癢了!”李中易端起茶盞,小飲了一口,才淡淡的吩咐李延清,“類似的事情,以後不必來回我,一切按照軍規懲處。”

  “喏。”李延清心裡明白,李中易不可能為了某位將領,去破壞軍規的嚴肅性。

  軍規,就是軍規,無論誰違反了,都一視同仁,絕無例外。

  軍營不是菜園門,某一軍的主將如果可以隨心所欲的法外施仁,不僅軍規的權威性大打折扣,顯然給以公廢私的邀買人心,留下無盡的操作空間。

  在李延清看來,把該幹什麽,不該幹什麽的底線劃清楚了,反而有利於保護將領們。

  主上屠殺臣下,從來都不是單方面的事情,互動到忍無可忍,殺戮也就難以避免。

  與其縱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不如一開始就明白無誤的告訴人家,這些事情做了,必定會掉腦袋!

  李中易放下茶盞後,微微翹起了嘴角,李勇那小子的確是個絕頂聰明之人。

  在李中易的麾下,李勇一直是大錯誤從不犯,小錯誤卻接連不斷,被關禁閉已成家常便飯。

  別人看不看得清楚,李中易不可能知道,但是,李中易心裡如明鏡,李勇這小子顯然是在采取韜晦保命之策。

  李家軍以軍紀為基礎,以大漢主義為精神支柱,李勇這個貨真價實的黨項人,若想不遭忌憚,就必須夾著尾巴做人。

  不過,李中易看得懂,並不意味著,他會任由李勇持續這種狀態下去。無心犯錯,和刻意犯錯,有著本質性的不同,此風絕不可長!

  北宋的立國之策是:與士大夫共天下。結果卻是,士大夫階層像是被寵壞了孩子,連公然燒毀朝廷的錢糧帳冊,也僅僅是貶官了事,也難怪最終會亡國。

  李中易心裡也藏著一個基本國策,只是時候未到,說之無益罷了。但有一點是肯定的,絕不可能隻與士大夫共天下。

  “山長,學生曾聽聞,山賊們入夥之前,都必須做件惡事。”廖山河在李中易的面前,向來是有啥說啥,絕不藏著掖著的個性,“學生以為,不如讓漢軍俘虜們自由選擇,要麽殺契丹人,交納您所說過的‘投名狀’,要麽就關進奴隸營中,交給李勇的人去監督做苦役。”

  李中易摸著下巴笑了,廖山河這小子,這是在變相拍他的馬屁呢。他以前在西北對付黨項舊貴族的時候,就曾經發動黨項奴隸,將長老或是族長們,狠狠的屠了一輪。

  李勇手下的黨項騎兵們,為啥這麽的忠誠,嘿嘿,他們的手上沾滿了舊貴族的血,只能跟著李中易一條道走到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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