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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逍遙侯》第一千一百九十章 與民爭利
開封的居民們,對於李雲瀟和李延清這兩個大魔頭,都是隻聞其名,而不知其人。

 哪怕是,李雲瀟和李延清並肩坐在茶樓裡,四周的人們竟然沒認出他們倆,更別提居中而坐的,高高在上的李中易了。

 “我說,朝廷最近抄了不少劣紳之家,得的糧食堆積如山,不對,是堆積如海了……”

 “唉,我也聽說了這麽回事,京城裡的國庫糧倉都堆滿了,這才拿出來敞開著賣……”

 “嘿嘿,我活了一大把歲數了,家裡的米缸這還是頭一次裝滿。如果不是沒錢了,我真的還想買一些回來……”

 “說句不怕露怯的話,自從家裡出了敗家子之後,我的日子就不太好過。前日晌午,我一咬牙,狠了狠心,排隊買了三十鬥米。原本以為多多少少會有摻沙子混石子的壓秤,誰曾想,我和婆娘篩了個遍,你們說怎麽著,竟無一粒沙一顆石,全是上等的好米。”

 這個時代,人們的日常娛樂項目,除了逛秦樓楚館之外,就是泡茶樓,溜瓦子,賞百戲。

 其中,消費不高,適合談天說地,彼此交流信息的場所,茶樓和酒肆最適合!

 李中易品了口盞中茶,饒有興趣的仔細傾聽市民們的交談,在這種張三不知道李四的狀況之下,人們往往容易說出真心話。

 李延清和李雲瀟都知道李中易喜歡體察民情的習慣,他們倆只是悶頭喝茶,絕不敢打擾到了主上的興致。

 在官本位的社會,別看草民們大多是文盲,卻幾乎都懂政治潛規則。

 流行最廣的那句話,綿延到千年之後,依然是真理:禍從口出,莫談國是!

 文字上的那點事兒,不外乎借古諷今,指桑罵槐,含沙射影之類的破事罷了。

 你在家裡隨便說啥,其實無關緊要,重要的是,通過持續性的口口相傳,或是通過著書立說,透過放大式的廣泛傳播之後,可以間接影響草民們的意識形態。

 所以,歷朝歷代的統治者,一邊鼓吹君權神授,一邊害怕被戳破剝削的真相。或多或少,都會出現類似清風不識字、何必亂翻書的文字案。

 然而,上下幾千年的治亂循環規律告訴李中易,大興文字案,並無卵用。

 防民之口甚於防川的言論壓製,放大到人類歷史發展的長河之中,你就會驚訝的發現,文字案不過是統治者心虛的掩耳盜鈴罷了,除了讓草民不敢公開罵娘之外,壓根就沒有卵用。

 當既得利益集團肆無忌憚的吸血,朝廷卻束手無策之時,就等於是拉開了下一次改朝換代的序幕,王朝更替的周期率正式生效!

 李中易畢竟是現代人的靈魂,超越千年的見識告訴他,人都是自私的利益動物。把大餅分得盡量公平一些,讓各個階層的利益相對均衡,這才是長治久安的人間正道!

 除了分裂國家或是煽動宗教的極端言論之外,草民們公開說啥,真的不重要。重要的是,朝廷必須照顧好自耕農、小商人和小手工業者的利益。

 兵民是勝利之本,這裡的民,主要是自耕農、小商人和小手工業者,他們才是朝廷的寶貴財富,也是財源和兵員的基礎骨乾力量。

 默許草民們罵一罵貪官汙吏,反而更容易抒緩他們胸中鬱積的怨氣,不至於讓日積月累的怨氣,被突然點燃之後的星火燎原。

 不在沉默中爆發,就在沉默中死亡!

 領袖人物的個人嗜好,其實具有極大的社會模仿性。比如說,李中易很喜歡磕著瓜子品香茗。

 整個開封城裡的茶樓酒肆,有樣學樣,都會在上茶或是上菜前,提前擺上一小碟炒得噴香的瓜子。

 又比如說,李中易喜歡穿著高跟皮鞋,腿罩網眼黑絲的長腿女子。開封城裡的達官貴人們,哪怕沒有條件,創造條件也要跟上天下之主的步伐。

 最近,宮裡選入的一百余名秀女,個個都換上了量身定做的各色旗袍,搭配上黑色的高跟皮鞋。

 本就是從美人堆裡挑出來的秀女們,無論是行走坐立,細腰扭擺間,完美的曲線畢露。網眼黑絲籠罩下的白嫩肌膚,從秀女們旗袍開衩處若隱若現,實在是勾盡了眼球,令開封城裡的權貴們大流口水。

 當然了,衛道士也公然開罵:有傷風化,辱沒祖宗,玷汙聖人!

 李中易明知道是哪些人開罵,卻隻當沒有聽見似的,依舊我行我素!

 尼瑪,選進宮裡的秀女,在理論上都是李中易可以隨意享用的女人。他如果連自家女人的穿著打扮,都要看衛道士們的眼色行事,那還算是哪門子的天下至尊?不如回家種白菘算了!

 茶樓裡,茶客們各自磕瓜子閑聊天,沒人注意到輕車簡從的李中易一行四人。

 “前幾日,小弟我正好路過大理分寺衙門口之時,親眼目睹了一樁奇案。你們猜怎麽著,大理分寺的官兒,居然史無前例的沒向著“錢民”和“行錢”,隻判了欠債的那小戶人家,每年只需要擔負一分的利錢。”

 “啊,竟有此事?”

 “不可能吧,這年月,不管是誰家舉債的利錢,至少也要每半年翻一倍吧?”

 “每半年才翻一倍,哼,那真的是良心價了。我家附近的利錢,三個月就翻了一倍,利滾利的一年至少翻十倍。”

 “怎麽可以這樣斷案呢?難道說誰窮誰還有理了不成?”一位身穿藍色儒衫的尖嘴中年猛一拍桌子,陡然長身站起,“這簡直是荒唐至極的糊塗官判糊塗案。”

 李中易若無其事的瞥了眼藍衫尖嘴的中年人,李延清隨即把手伸到凳子下邊,暗中打了個只有他在警政寺的心腹部下們才懂的手勢。

 高利貸,不管哪個時代都有,只是叫法略微有些差異罷了。

 本朝的高利貸,真正出錢的人叫作錢民,專門擔任放貸中間人的叫行錢。閑錢多得燙手的錢民,因為放款的業務多如牛毛,完全不可能忙得過來,就很有必要請行錢作代理人了。

 錢民和行錢之間的利錢分成比例,通常是對半分。行錢沒有出一個大子,卻收獲巨大,可想而知的是,放貸的積極性高得爆棚。

 李中易上台之後,除了捏緊軍政大權之外,穩定政權的重心,一直是打擊危害鄉裡的土豪劣紳。

 其中,最重要的一個環節,便是史無前例的公開發布政令:朝廷不承認民間借貸利滾利的合法性,並限制了一年的利錢,最多不得超過借款的一分息。

 超過一分的利錢,大理分寺不僅完全不予以支持,更視為犯罪的行為。如果,私下放貸的涉案金額超過了五十貫,不僅要罰沒至少一千倍且上不封頂的本金,更要抓人。

 金融領域的剝削,才是最高等級的剝削。其中,權貴們利用勾結官府的便利性,利用天災或人禍,肆無忌憚的放高利貸,才是自耕農、小商人、小手工業者的生存和發展,最大的絆腳石之一。

 新政權建立之後,李中易以開封府為試點的起點,逐級在全國范圍內建立大理分寺,也就是剝奪了地方官的審判權。

 硬幣總有兩面,李中易既要抑製高利貸的泛濫成災,又要嚴厲打擊欠債不還的“老賴”。

 勞改體制,這個被廣大知識分子早就罵臭了的惡製,李中易信手拈來即用。

 新政權下的勞改,核心的要點是:只有經過大理分寺判決的欠債者或是罪犯,才能被抓去工程營裡,承擔修橋鋪路興建水利工程的重任。

 欠債還錢,天經地義。暫時還不起錢,就用做苦力掙的錢,分期還債。啥時候還清了債務,啥時候離開勞改的工程營,童叟無欺。

 想當初,秦朝末年,幾十萬刑徒修的是秦始皇的陵寢和宮殿。如今,李中易把這些人都送去修橋鋪路,從事必要的基礎設施建設,既沒有白拿錢養活閑人,又可以極大的促進商業貿易的發展。

 要想富先修路的邏輯,此時的人們壓根就不懂,但是,李中易卻是早就看透了其中的奧妙。

 “正方兄,請慎言,吾等草民,還是莫談國是為好!”一位身穿白色儒衫的馬臉男子,嚇得臉色大變,趕忙勸說可能惹禍的正方兄。

 “揚中兄,你也忒膽小怕事了一些吧?隻許那銅臭子亂搞一氣,就不許我等士大夫說上幾句?”正方兄正是怒火中燒之時,忍了又忍,實在是家中利益受損巨大,忍無可忍。

 李中易摸著下巴,微微一笑,嚴厲打擊高利貸的政策,在頒布之前,整個內閣的四位相公全都極力反對。

 其中, 孔昆抨擊得最激烈,給李中易扣上了與民爭利的大帽子。

 嘿嘿,李中易確實是在與民爭利,不過,此民皆為非富即貴之輩,而彼民都是自耕農或是小商人、小手工業者罷了。

 “諸位仁兄,如果任由銅臭子瞎搞一氣,長此以往,國將不國,天下必定大亂。”正方兄怒不可遏的大噴口水,居然把攻擊的矛頭直指李中易。

 和正方兄同桌的三位仁兄,一個個嚇得面如土色,再也不敢與之同桌,他們一個接著一個的借故溜出了茶樓。

 李中易不由笑了,盡管他不搞文字案,但是,幾千年流傳下來的,莫談國是的老傳統,威懾力依舊是驚世駭俗的無比巨大。

 “正方兄,小弟萬分讚同您的看法,如果不是特別忙的話,可否移駕此桌?”李中易把臉色漆黑一團的李雲瀟和李延清撂在了一旁,起身拱手,十分熱情的相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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