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各地派出學政一事,由宰相親自宣讀明詔頒布天下,已成定局。在軍事新勝的威懾之下,無人再敢當著李中易的面,亂嚼舌頭根子。
不過,涉及到切身利益的頭等大事,大家都想影響派出學政的人選。
這一下子,整個大慶門前,仿佛討價還價的菜園門一般,你來我往,唇槍舌箭,熱鬧無比!
李中易手捧茶盞,不動聲色的望著吵鬧不休的文臣士大夫們,他心裡可謂是感慨萬千。
天下熙熙皆為利來,老祖宗的這句老話,實在是精辟至極!
文臣們吵得歡樂,武將們就顯得很無聊了,功名但在馬上取,那是家族根基決定的前途之路,基本上不可能改弦更張,轉而借科舉作官。
不過,武臣們也分為新舊,老武臣們早年間跟著太祖打天下,到如今除了功成名就之外,尚有爵位的余蔭。
只是,這不過是啃老本罷了,李中易掌握朝政之後,老武臣們仗著家傳武學,出將入相的好日子,已經一去不複返了。
老一輩勳貴的既得利益,李中易並不打算去碰,他只需要勒緊特權利益的韁繩,狠抓分家分產的新版推恩令,不出十余年,便可達成平抑豪強特權。
其中的邏輯並不複雜!
人性本私!把大家族拆分為若乾個小家族,嘿嘿,家產好分,再想及時的聚集起來,可就沒有那麽容易了。
李中易只要從源頭掐死了權貴們巧取豪奪或是利用高利貸獲取暴利的權力基礎,再大的家族,又能夠坐吃山空多久呢?
另外,逢入仕必考,這是李中易早在打進開封城之前,就已經定下來的鐵律。
文臣走科舉之路,武臣就必須從基層小卒做起,然後選拔進講武堂深造,逐步提拔為軍官。
如今的社會生產力嚴重低下,工業現狀依然是手工作坊式的堆人力,工業化的萌芽連影子都看不見。
從士兵中提拔軍官,再培養成將軍,還是符合軍事發展需要的職業化培養體系。
李中易是靠練兵和軍功起家的,經過這麽多年的摸索和總結,他當初看《戰爭與和平》這部電影時,看不太懂的內容,如今已經完全清楚了。
當時的俄軍,士兵就奴隸,軍官就是佔山為王的領主,士兵被軍官任意打罵、肆無忌憚的欺辱,簡直就是家常便飯。
軍官的待遇,肯定要超過士兵很多。但是,帶兵的軍官如果不清楚基層士兵的痛苦,士兵們的戰鬥力,必然會受到極大的損害。
所以,李中易基於目前社會生產力條件的實際情況,明確規定:不敢是誰,只要參軍入伍,一律從最底層的士兵做起,獲得了軍功再予以提拔。
這麽做的好處是,讓全體軍官們都切身體會到普通士兵的酸甜苦辣,使官知兵,兵知官,以減少不必要的戰鬥或是非戰鬥損失。
“主上,臣以為既是一州學政,理應選拔身家清白、品行高潔、學識淵博的能臣……”孔昆畢竟是聖人的苗裔,替聖人的門徒撈好處,是他必須抗起的大旗,“竊以為翰林學士院,內是國家儲才之寶庫,應從中選拔合適的學士,充任各地的學政。”
李中易微笑點頭,學政不同於一般的官員,廣博的學識是必不可少的硬件之一。顯德二年,先帝柴榮任命的知貢舉、同知貢舉,都是翰林學士院內的飽學宿儒。
孔昆見李中易頻頻點頭,不由心下大喜,不管最終委派誰作知貢舉,他今天挺身而出的情分,都算是坐實了。
貢舉,向來由禮部主持,其中隱藏著巨大的部門和個人利益。
禮部尚書廖章眼看著翰林學士院要把好處都搶光了,他如何還忍得下去,趕忙出班上奏:“主上,省試例由禮部辦差,除了顯德二年的恩科之外,例由禮部左侍郎出任知貢舉,以示朝廷重視掄才之意……”
李中易啞然失笑,廖章這也是急昏了頭,居然連應有的避諱都忘記了。請問,哪有禮部尚書就這麽赤果果推薦自己的下屬出任知貢舉的道理?
“廖尚書,俗話說的好,有律按律,無律循例,既然顯德二年的貢舉已經立下了規矩,豈能隨意更張?”孔昆的門生,翰林學士院侍講學士周匡正,也顧不得上下尊卑了,直接拱卒逼將。
李中易一看便心裡有數了,顯然,這是孔昆想親任知貢舉了吧?
文臣,尤其是主持過貢舉的文臣,私下裡擁有的潛勢力,簡直是大得驚人!
按照這個時代陳規陋習,所有中進士的貢士,都必須認當科知貢舉為座師。在天地君親師的五常之下,學生必須聽老師的擺布,不得有半點違拗。
雖然說,後面還有殿試這一關。但是,那不過是形式上的考試罷了,主要是目的是由皇帝確定貢士們誰中狀元,誰點榜眼,誰作探花郎的名次罷了,幾乎不可能黜落榜上有名的貢士。
由於李中易事先透過口風,內閣參知政事劉金山一直沉默不語,只是靜靜的看著同僚們上演搶奪政治資源的大戲。
文臣出任知貢舉,說句心裡話,劉金山其實也非常樂意為之。然而,李中易對於權臣的忌諱,令劉金山隻得把真實的想法,永遠憋在肚裡,打死也不敢說。
唐朝的牛李黨爭,依靠的基本力量,就是各自在科舉中所錄取的門生。
當某個重臣的門生桃李遍及朝堂之時,那等於是赤果果的觸碰到了李中易的底線,那就不可能有好下場了!
君父和重臣之間,既有彼此猜忌,又有緊密合作,更可能爆發直接的利益衝突。
李中易一直被士林暗中罵作在世的操莽,偏偏曹操和王莽這兩個權臣,都仗著龐大的勢力,行不臣之事。
王莽很乾脆的直接篡了漢,曹操自封魏王加九錫,哪怕沒有稱帝,其實也不過半步之遙了。
如今,李中易挾鼎盛的軍威,悍然打進開封城,讓小皇帝完全變成了聾子的耳朵——擺設,這和操莽的行徑,有何區別?
劉金山根本就不敢有當權臣的妄念,所以,他寧可默默的看著大家爭得你死我活,面紅耳赤,卻始終不發一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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