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瓊獨對之後,馬不停蹄的趕去了柴榮的陵寢,連郡王府都沒有回。等他的老兄弟們得知了消息,李瓊已經遠出京城百裡之外,完全是追之莫及。
不管是以文製武,還是以武製武,各有各的長處和弊端。歸根到底,就是一句話:君上能否牢牢的掌握兵權?
李中易最看重的就是軍警二權,從河池鄉軍建立開始,時至於今日,軍方內部制度化的分權製衡就已經奠定了堅實的基礎。
總參議司管作戰、訓練和調動,鎮撫司管軍政人事,軍法司負責監督,後勤司掌管軍需輜重。
在彼此製約的基礎之上,不管是哪位軍中重將,都無法獨攬兵權。
另外,這些多年下來,從講武堂畢業的學子們,已經遍及整個李家軍的每個角落。
李中易一直是講武堂的山長,只要有空,他都會去講武堂親自授課。天地君親師,君上和恩師的身份一旦重疊,提拔栽培之恩,恩深似海,僅次於生養之親恩。
深夜時分的黃河岸邊,李中易端坐於“血殺”的背上,默默的注視著正絡繹不絕通過浮橋的將士們。
在黃河上架設浮橋,這是李中易打開封城後,交給工兵營最大的任務。如今的黃河之上,聳立著三座浮橋,精銳的大軍滾滾而過。
“成功,我軍能勝否?”李中易揮鞭指著北方,笑吟吟的問姚洪。
姚洪抱拳拱手,朗聲答道:“必取晉陽無疑。”
李中易不禁微微一笑,在見識了發射開花彈的青銅火炮的巨大威力之後,姚洪這個土包子大大的開了一次眼界,對於新式武器的可怕殺傷力,再無半分疑慮。
“主上,我軍宣稱收復幽州,契丹韃子會上當麽?”姚洪擔心的是契丹人傾巢出動,跑去救援晉陽。
李中易摸著下巴,笑道:“有水師相助,耶律休哥哪怕是看破了我的聲東擊西之計,也不敢抽調太多的兵馬,去增援晉陽的。”
姚洪和郭懷久駐於西北靈州,麾下兵馬幾乎全是步卒,他們對於水師的超級機動力,雖然有一定的認識,卻沒提高到戰略層級去考量。
自從,李中易奉調回了中原之後,西北靈州軍便是郭懷和姚洪這二人當家作主。
在四權分立的體制約束之下,郭懷和姚洪從來沒有二心,對李中易可謂是忠心耿耿。
李中易此次調姚洪回京,自然也不可能虧待了有功之臣,慷慨的提拔姚洪為新組建的捧聖軍都指揮使,並賞了威遠伯的厚爵。
要知道,在如今的李家軍中,無軍功絕不授爵的原則,執行得異常之徹底和堅決。爵位獲取比官職的提拔,更是難比登天。
身為河北道行軍大總管、征北大將軍的楊烈,既是李中易的關門弟子,又戰功顯赫,如今也不過是個侯爵罷了。
在李家軍中,征討蠻子的外戰軍功,向來高於內戰的檔次。所謂內戰,李中易將其定義為:為軍閥所佔據之盛唐舊疆。
基於此,征服海東之國的二次戰役,敘軍功之時,皆大大的優於平滅李重進和李筠的戰功。
推而廣之,若是攻取了異族契丹人所竊居的幽州,李家軍中必會多出好幾個侯爵。
實際上,早在五日前,李家軍的精銳部隊,已經有一部分趁夜深人靜之機過了黃河,並扎下了橋頭堡。
沒辦法,此次北征,李中易幾乎將所有的6磅青銅火炮,一股腦的帶出了京城,總計五百余門。
然而,火炮數量增長的速度雖快,炮兵的訓練卻非朝夕之功。為今之計,只能按照學比趕超傳幫帶的基本原則,采取以老帶新的策略,以便盡快讓新炮兵進入狀態。
這個時代的前膛青銅火炮,最核心的問題,不是射得準或是射得遠的問題,而是怎樣確保不炸膛!
所以,熟練的洗膛兵和裝彈兵,才是確保安全的最重要保障。
至於裝藥的問題,定裝藥的不斷改進,以及裝藥器具的不斷進化,如今已經可以做到良好的防潮和定量。
其中,最重要的防潮措施,其實是利用醃菜的壇子,用蜜蠟將其徹底封口。
具體的做法是:先將壇子洗乾淨,在大太陽底下暴曬數日,然後在壇子的底部擺一層石灰包,再用小木板隔開其上的火藥包。
火藥包,采用專用的油紙包定量包裝,只要拆開封口的蜜蠟,隨時隨地可以方便的取用。
有統計的訓練發射記錄證明,出現安全事故的基本性因素,幾乎都是人禍,其中最核心的安全隱患,便是炮膛沒洗乾淨。或是已經裝了一包藥,卻由於慌亂,又裝了一包藥,最終釀成慘痛的傷人事故。
所以,炮兵的以老帶新,最核心的崗位:裝藥兵和裝彈兵,全是兩年以上的老炮兵。
在這個時代,炮兵絕對是高科技中的高科技兵種,尤其是老炮兵,全是李中易的心頭肉,像愛護眼珠子一樣的格外關照。
不誇張的說,一名普通炮兵的餉錢和各種政治及經濟待遇,甚至超過了步軍裡邊的都頭
技術含量不同,待遇也必須迥然不同,這個是放之四海而皆準的基本原則。
在後世,空軍戰鬥機飛行員的各種待遇,早就遠遠超過了陸軍的兄弟們。
艦載機飛行員的待遇,更是冠絕三軍,比普通空軍飛行員的等級和待遇,又要高出去兩倍以上。
今晚,輪到近衛軍集體過河。李中易索性叫來姚洪,一邊暢敘當年的舊情,一邊默默的關注著正在快速過河的大軍隊伍。
自從河池建軍以來,姚洪的絕大部分時間,都呆在西北的靈州,和郭懷一起,掌握西北的軍事大權。
郭懷任靈州軍都指揮使,姚洪就是鎮撫使,並負最後拍板的重任。說白了,在講政治的李家軍中,姚洪的地位其實比郭懷更高,屬於名副其實的西北王。
起初,李中易的身邊的很多人,都在擔心姚洪的忠誠。然而,李中易一紙調令發去西北靈州,姚洪毫不遲疑的領命回了開封。
事實勝於雄辯,姚洪用實際行動,證明了他對李中易的絕對忠誠。李中易又是個重情意的主上,自然不可能虧待了忠耿之士。
“成功啊,你剛回京,就有人彈劾你在西北經常唆使部族之間的爭奪,令生民屠炭,民不聊生。”李中易笑眯眯的望著姚洪。
姚洪不僅沒有絲毫的慌亂,反而抱拳道:“臣下執行的是主上您的既定方針,何罪之有?再說了,我若不去折騰那些蠻族部落,等他們養壯了之後,就該起兵屠殺搶掠我大漢子民了。”
李中易不由莞爾一笑,以夷製夷的策略,姚洪執行的非常之徹底,成果也是異常之豐碩。
姚洪就任西北靈州軍鎮撫使的時候,黨項人大致有二十來萬人,這麽些年下來,恐怕連十萬人都不到了吧?
非我族類,其心必異!
非我族類,務必不動聲色的削其人口,這是李中易給姚洪的密令中,一而再,再而三強調的基本策略。
姚洪能夠封為伯爵,和他執行以蠻製蠻的戰略成果,有著密不可分的關聯性。
簡單而言,姚洪乾的壞事,主要是暗中派人唆使某個黨項部落,悍然進攻另一個部落。
整個西北靈州,黨項人之間的戰爭,幾乎每年都會發生。在部落戰爭之初,姚洪照例睜一眼閉一眼,等交戰的雙方打得精疲力竭之時,靈州軍再全體出動,將擅起刀兵的兩個部落,一起給收拾了。
等黨項人明白過味道來,全族的總人口,已經從二十七八萬人,降為區區十一二萬人。
大勢已去的黨項人,盡管對姚洪恨之入骨,卻礙著實力大損,卻比此前更加的恭順。
李中易掌握了朝廷大政之後,姚洪先後三次從西北抽黨項人的壯丁,美其名曰:上陣殺敵,建功立業。
此次北進攻取晉陽,隨行的黨項騎兵,足有七千人之多。西北的黨項人,充其量也就十萬出頭了,再被抽了這麽多的精壯漢子從軍,實力更是銳減,再也無法仗著人多作惡了。
有些事情可以做不能說,另一些事情隻可意會不能言傳,這就好比一枚硬幣的兩個面,善惡都是相對而言的立場。
姚洪對李中易的一句私房話, 深以為然:我大漢一族若想過得幸福安樂,必有異族處於水深火熱之中!
國家之間,民族之間,甚至是人與人之間,通行的法則是:弱肉強食,適者生存!
“成功啊,有人說,取了晉陽之後,不如順勢拿下幽州。你是怎麽看的?”李中易刻意把姚洪帶在身邊,目的就是想好好的栽培一番,將來的安南、呂宋等地總督非他莫屬。
姚洪搖了搖頭說:“臣下一直記得您的教誨,存人失地,人地皆存;存地失人,人地兩空。我軍最擅長的戰役手段,不是旁的,正是攻其必救,圍點打援。”
“以臣下之見,再過五到十年,我大軍精銳編練出三十余萬之時,方好與契丹人進行戰略決戰。其中,取幽州尚在其次,若是趁機消滅契丹主力,方為上上之策。”
姚洪的一番精辟分析,令李中易龍心大悅,他不由有些忘形的拍手一掌,拍在姚洪的肩上,誇讚道:“真不愧是吾之千裡駒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