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菜很快就上齊了,店小二哈著腰說:“客官您慢用,小人就在門邊,有事您盡管吩咐。”
李中易隨意的擺了擺手,店小二知趣的作揖行禮,轉身離開了室內。
“仁忠,這附近有多少隻水缸,你可知曉?”李中易拈起酒盞,含笑望著王曉同。
王曉同凝神想了一陣子,小聲說:“如果末將沒有記錯的話,大約有一百三十多隻大水缸。”
李中易點點頭,將杯中酒慢慢飲下,嗯,酒的味道還算可以,有股子米酒的醇厚之感。
幾萬人的聚集區,卻只有一百多隻大水缸,可想而知,一旦火起,根本顧不過來。
“不知仁忠可曾聽說過,有一種可以噴水滅火的推車?”李中易放下手裡的酒杯,笑著問王曉同。
王曉同兩眼茫然的看著李中易,下意識的搖頭說:“請恕小人愚鈍,確實沒有聽說過有這種車。”
李中易微微頷首,王曉同是專職的滅火軍官,他都沒有聽說過救火水車,顯然,這個發明可以有。
“仁忠,你平日裡指揮軍卒救火,最擔心的是哪幾件事?”李中易含笑和王曉同碰了個杯,接著關注救火的難點問題。
王曉同脫口而出:“路太窄,樓太高,水缸不足,水桶不夠用。這倒也罷了,最麻煩的是,火頭大起,屋主還要忙著搶運值錢的細軟。”
李中易陪著王曉同歎息了一陣,說:“小民積攢一點家當不容易啊。”
王曉同點著頭說:“端明公所言甚是,只是。細軟沒了,還可以再掙。人沒了,整個家就完了。”
李中易和王曉同一邊喝酒吃菜。一邊東扯西拉,酒過五巡之後,王曉同漸漸的放下戒心,說話也更大膽了一些。
氣氛漸入佳境的時候,突聽慶豐樓外傳來了喧鬧之聲,人聲鼎沸。
李中易探頭望去,卻見,一大隊衙役手持鎖鏈和鋼刀,堵在了慶豐樓前。
為首的一個捕頭模樣的官差。大聲嚷嚷道:“奉上官之命,查緝奸黨,樓內的人都不許亂說亂動。”
官兵抓強盜,這是司空見慣的事情,李中易起初倒沒太在意。
可是,店掌櫃的一席話,卻驚動了他,“張太尉,鄙店一直守法營商。您何必每日裡來這一遭,苦苦相逼呢?”
李中易曾經當過靈州刺史,聽見守法二字,他就知道。守法就是孝敬,也就是保護費。
“怎麽?心裡不服是吧?”那個張捕頭瞪著店掌櫃,冷冷的說。“你這附近,經常有奸匪出沒。爺好心幫你拿賊,你倒不識好人心了?”
王曉同忍了忍。終究還是沒忍住,小聲解釋說:“官府之人,經常拿這個說事,目的其實並不單純。”
李中易摸著下巴,十分有趣的望著王曉同,這個莽漢不擅溜須拍馬,對老百姓倒還是蠻有感情滴啊。
王曉同話裡的意思,李中易自然是一清二楚滴,官府中人,就是靠著敲詐勒索,肆意盤剝老百姓。
“你以前,也這麽乾過?”李中易笑眯眯的盯在王曉同的臉上,看得這個莽漢冷汗直冒。
“不敢隱瞞端明公,末將雖然也過收一些東西,卻從不屑於如此下作。”王曉同倒是很敢說話,直接承認了他以前也收過黑錢。
嗯,這個莽撞漢,倒還是條漢子,不像某些偽君子,掛著羊頭,賣狗肉。
“以後不許亂伸手了,家裡缺了用度,直管到黃記錢莊去借。”李中易覺得王曉同的本質不壞,有心將他納於麾下。
王曉同雖然莽撞,卻不是笨蛋,他二話不說,扔下手裡的筷子,單膝跪地,憨聲憨氣的說:“端明公不以小人粗鄙,屢屢包容,小人也不是那等不知道好歹的慫包,從此就跟著您賣命了。”
李中易微微一笑,走過去親自將王曉同攙扶了起來,拉著他的手說:“鄙人從不埋沒英雄的功績。”
面對和許和尚一樣,貌似老實,大事不糊塗的王曉同,李中易壓根就不必多說廢話,點到為止即可。
王曉同這一跪,就等於是拜了山門,從此以李中易為靠山,依附於李家的大樹之下。
俗話說得好,大樹底下好乘涼!
不過,王曉同最服李中易的就是,盡管他如此年輕,卻已是戰功顯赫的一代名將。
武人,只服氣,會打仗,有軍功的大軍統帥,他們骨子裡是瞧不起只會耍嘴皮子,撈黑錢的腐朽文官。
李中易這個開封知府,做的雖然是文官,可是,王曉同打心眼裡,拿他當作武將看待。
重新落座之後,那位張捕頭的狂言就灌入了李中易的耳內,“來人,把樓內的奸匪全都拿下,帶回縣衙治罪。”
李中易心裡明白,府衙的官吏們,從上到下,除了捕快三班之外,都被他軟禁在了開封府內。
不過,駐在城內的兩個縣衙,卻依然保持著正常的運轉,該幹嘛就幹嘛。
“哼,好大的口氣,都抓了,也不怕磕了他們的牙?”王曉同有些憤憤不平的發牢騷,顯然是想主動出頭。
李中易是什麽身份?所謂的張捕頭,和他這個開封府的oss比起來,根本就是一個低入塵埃的小螞蟻,不值一提。
見李中易沒吱聲,王曉同識趣的閉上了他的大嘴巴,上官在座,哪有他隨意說話的資格?
常言說得好,破家縣令,滅門刺史!
實際上,衙內裡隨便出來一個捕快,就可以把小民折騰得家破人亡,妻離子散。
例子是明擺著的,樓下的這位張捕頭,所謂的張太尉,嘴巴一張,就把慶豐樓內的所有人,都打入了奸匪的行列。
嘿嘿,李中易如果是普通人,被逮進官府的黑牢之中,能有他的好果子吃?
選日子不如撞日子,李中易既然遇上了這種邪惡之事,自然不可能輕易放過,嘿嘿,他打定了主意,一定要讓今天這事鬧大,越大越好。
“咣當……劈裡啪啦……”差官們衝進慶豐樓內,就是一通打砸,攪得烏煙瘴氣。
“你們幹什麽?”樓下有人驚恐的質問這些胡作非為的官差。
“幹什麽?灑家看你這賊眉鼠眼的樣子,就知道不是良民。少羅嗦,都拿下了。”官差們早就習慣了誣良為賊的勾當,大帽子直接扣上去,接著就開始抓人。
店掌櫃又急又氣,高聲怒叫道:“你們太不講理了,還有沒有王法?小老兒但有一口氣在,也絕不會變賣祖宗留下來的家產。”
李中易這才恍然大悟,敢情是那位張捕頭,看上了慶豐樓的好地段,成心想吞了此地。
“好,好,說的好,我們張爺最喜歡你這種硬漢子。嘿嘿,到了縣衙的牢裡,你接著這麽說。”最壞事的總有幫凶,而且,這個幫凶比那個張捕頭更加狂妄,更加的囂張。
這時,店小二的聲音,突然在簾門外響起,“這位小爺,趕緊請裡頭的客官出來,隨小人從後邊下樓,免得惹上大禍。”
李中易微微一楞,他確實沒有想到,生意都做不成了,慶豐樓內的店小二居然,有此俠義之風。
“讓他進來。”李中易吩咐守在門邊的李雲瀟,讓他把店小二令進來說話。
“客官,現在不是說話的時候,您還是跟著小人趕緊走吧,再遲一步,肯定大禍臨頭。”店小二的臉色一片蒼白,強作鎮定的頻頻作揖,“不瞞客官,這太尉其實只是出頭露臉的走狗罷了,幕後的主使另有其人。”
另有其人?李中易立時來了興趣,溫和的詢問店小二:“不知幕後是何人指使?”
店小二低著頭,小聲解釋說:“據那浚儀縣衙的張捕頭私下裡提及,好象是魏王府的大管事,看上了咱們慶豐樓的地段。客官,小人求您了,飯錢免了,趕緊走吧,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魏王府?符彥卿沒在京城,符家王府裡,隻住著符茵茵,符郡主!
李中易摸著下巴,差點笑出了聲,嘿嘿,山不轉水轉,石頭不轉,磨子轉。
符茵茵同志,你就等著本官,給你好果子吃啊!
這位符郡主仗勢欺人,屢屢給李中易下絆子,肆無忌憚的挑刺,李中易礙著她的尊貴身份,一直采取著以柔克剛的手段。
現在,符小美妞的把柄,主動送到李中易的手邊來了,李中易如果不好好的利用利用,那就白混了這麽多年的官場。
“你且旁邊伺候著,凡事有我,毋須擔心。”李中易在自家的地盤上,自然是信心十足。
可是,店小二不明就裡,他張了張嘴巴,還想繼續勸說李中易離開。
這時,王曉同壓低嗓子,插話說:“讓你邊上待著,你就安心的待著,怕個甚?”
店小二定神一看,當即認出是王曉同,也知道他是府衙的官兒。
可是,讓王曉同沒想到的是,店小二突然跪倒在地上,帶著哭腔說:“不是小人多嘴,您二位還是趕緊走吧,魏王府不是一般人家惹得起的。”
店小二多次提及魏王府的赫赫威名,王曉同心裡難免也有些犯嘀咕,下意識的瞅向李中易。
開封知府的權勢確實不小,可是,李端明恐怕也惹不起,先符皇后以及符貴妃的家族吧?
李中易看出了王曉同的擔憂,他卻視若不見,一口酒,兩口菜,吃得悠閑自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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