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又過了一日。
清晨醒來,綠菱進屋道:“夫人,三爺求見。”
陳相貴見了禮,端坐在太師椅:“大姐近來可好?”
“我這樣子你都看到了,只是沒想家裡出了這麽大的事。”
她神色裡蓄滿了焦慮,身為長姐,當以看護幼弟為己任,眼瞧著兩個弟弟就要長大成人了,卻橫生枝節,是因為她給北方戰亂百姓捐的近二十萬兩銀子麽? ”小說“小說章節更新最快
當時,她就是覺得,前身既然能變賣捐給朝廷,為什麽她不能這樣做?只是沒想到,竟招來這麽大的麻煩。
“大哥給的那封信,不是二哥的筆跡?”
陳相貴的神色比陳湘如要平靜與冷靜得多。
陳湘如道:“陳相和騙我,那封信是找人模仿的。”
“當然是模仿的,以我們對二哥的了解,越是有人逼他,他越不會服輸,可是大姐想過沒有,要是二哥始終不肯照他們的意思寫信,那些人會怎麽對付他?”
陳湘如恍若夢醒:要是陳相富不寫,他們就會逼他,陳相富再不寫,怕是要吃皮肉苦頭。
林敢在外頭喊了聲:“夫人,Yǒushì要稟。”
“說”
“夫人,大爺回到竹濤苑後,就放了一隻信鴿出去,屬下無能,追了一程,就被那鴿子飛遠了,方向是城外。”
“可是陳家莊方向?”
“不是。”
那是哪裡?
陳湘如想不起來,陳相貴說的話有道理,要是他們無法逼陳相富就范,那陳相富就會吃苦頭,她不能讓陳相富Yǒushì,雖然陳相富頑皮。有時候又貪玩了一些,性子又暴燥,但他是她的幼弟。
陳湘如隻覺一顆心都提得緊緊的,“三弟,我不能讓二弟出事。”
陳相貴問:“哪怕陳相和所有的要求,你也要保二弟平安?”
陳湘如肯定地點頭。“陳記沒了,只要你們好Hǎode,可以再弄一個陳記。世襲的官職沒了,你和二弟可以憑自己的本事去掙一個來,這樣掙來的,比世襲的更風光體面……”
家人的平安,勝過了一切。
陳相貴又憶起當年,老夫人要打死陳湘娟,是陳湘如護住了她。用自己的命保陳湘娟,最終讓老夫人心軟,可為這事,陳湘如卻在病床上躺了許久。
他永遠也忘不了,急燥的陳相富扯開陳湘如身上的薄衾,當他們看到後背鞭痕累累的陳湘如時,兄弟倆都驚呆了,他們不Zhīdào柔弱的大姐是如何做到的。又是什麽力量讓她不顧一切地保陳湘娟。
“既然大姐想好了,就按照自己的心意去做。你說得沒錯。沒有什麽比我們姐弟的平安更重要。”
陳湘如大聲道:“綠菱,派人把大爺叫來。”
陳相貴走近陳湘如,很是凝重地道:“大姐,你要保重,錢財乃身外之物,沒了還可以掙。可是你、二哥才是最重要的。”
她微微點頭,眼裡有淚,“三弟,謝謝你寬慰我。你真的長大了,Zhīdào怎麽做才是最重要的。”
“大姐。我今天來,想與你商量一件事。”
“什麽?”
“陳相和回來,就是為了爭奪家業,我想用祖母留給我的那份家財與他換藏書閣的書。”
二樓東閣裡,近二百年祖上留下的珍籍、字畫,遠比陳相貴的家業要珍貴得多。
但藏書閣裡的秘密,Zhīdào的人並不多。
“同樣的,三弟做什麽決定,我也支持你,那麽多的書,得有一個地方放。”
“我想去織布房借裝生絲的牛皮筐,再把書放到大姐的陪嫁別苑裡。”
陳湘如道:“好,到時候我把別苑的一處院子給你裝書。藏書閣的丫頭、小廝,從今天起就是你的人。”
“大姐,我會在合適的時候與陳相和提這件事。”陳相貴意志堅定地看著陳湘如,他不是初有這念頭,是一早就想Hǎode。
陳湘如說得沒錯,有些東西易得,但有些卻不易。
陳相和只看到陳記帶來的財富、榮華,卻沒想到那藏書閣的珍貴之處。
陳相貴出去,平視著前方,落落大方地。
這個弟弟,自來讓陳相和有兩分好感。
陳相和則是張望西望,想看張威幾個是不是在這兒,說真的,他有些怕他們,這三個人來路不凡。
兄弟二人相視一望。
陳相貴冷聲道:“大哥,我會勸二哥不與你爭世襲的官職,你要陳家大院和陳記,我們也讓給你,但是,你若傷害二哥和大姐,亦或是我們看中的人,別說趙家不會讓你好過,就是大姐夫也不會放過你。我已經勸大姐成全你了,你好自為之。”
趙家,趙文敬現在是皇帝身邊的寵臣,才華橫溢,就是在京城也成為各功勳權貴小姐欲嫁的夢中情郎,加上人又長得英俊,在京城名聲大噪,甚至還有公主看上了他。
可趙文敬也不知怎了,至今也沒訂親。
陳相和一陣愕然,他有些不信,陳家大院、陳記……
對了,陳將生說過,陳湘如最看重兩個弟弟,尤其是這陳相富,這一回他果真是捏住陳湘如的七寸了。
陳湘如眸光冷冷,仿佛千年的寒冰,“陳家大院、陳記及祖上留下的東西,我都可以給你,我會在二弟歸來時,呈文稟告內務府,讓二弟請辭官職,薦你為從四品江寧府織造郎中。至於往後的事,就靠你自己打通關節。”
陳相和不是她的弟弟,而是一個畜牲,為了爭奪家業,居然用了此等卑鄙下流的手段。
張威等人是經過數年訓練的護衛,連他們都查不到蛛絲馬跡,可見藏得很深。
她賭不起,為了保住陳相富的性命,必須做出讓步。
就如她所說,這些死物算什麽。唯有人才是最重要的。
她頓了片刻,繼續道:“二弟把官職給你,你保不保得住那是你的事,一旦你保不住,你就是陳家的罪人,就愧對陳家的列祖列宗。”
只要有了錢。大不了多送給錢財到宮裡打點,內務府不是還有一個汪總管是他們陳家的人,這些年陳家能如此順利,依仗的不正是這汪總管麽。
陳相和道:“這些不勞大姐操心,我既有本事拿到我想要的,就能保得住。”
而有些事,豈能盡能如人所願。
陳湘如勾唇苦笑,捧起紅棗茶,吹了一口。“人在做,天在看,莫做缺德事。我答應你,把陳家大院、陳記都給你,但你若要拿到這些東西,就必須讓我看到二弟平安歸來,否則我是不會給你的。”
“好說!”陳相和有些飄飄然,原以為會很難。沒想一覺醒來,一切又發生了改變。
陳湘如道:“你自己去準備吧!還是那句話。你要是傷二弟一分,他日我便回上十分。”她抬手拉下茶盞,“王婆子,都裝馬車上?”
王婆子從外頭一路快奔進來,矮身道:“夫人,一車禮物都好了。”
“好。讓管家準備家轎,我要去興國公府給國公爺、國公夫人請安。”
陳相和又憶起陳將生說的話:別對付她肚子裡的孩子,對於興國公府周家來的說,那孩子到底是周家的子孫,這會犯忌的。
他出了安好院。看著院子裡的婆子、下人一陣忙碌,心裡恨恨地想:陳湘如,是你害死我姨娘的,終有一日,我要替她報仇。你以為,我要的只是官職、家業麽?我還要報仇,還要看你們姐弟人人喊打。
曾經,你給了我多少羞辱,我便給你們多少恥辱。
就在他懷恨想著時,慕容大嫂已經看了過來。
在這個女人的面前,陳相和隻覺自己快近乎透明,這個女人有一又很犀厲的目光,似要看到他心裡去。
陳相和倏地轉身,快步離了安好院。
綠菱見慕容大嫂在發呆,問道:“大少夫人在瞧什麽?”
“陳相和!”她不假思索地答道,神色裡掠過一絲憂慮,“他眼裡有很深的仇恨。”
“老夫人在世時,把官職、家業都留給了二爺,又給三爺分了一份,他的那份最薄,許是因為這個,讓他怨恨上夫人姐弟了。”
慕容大嫂搖了搖頭,“我總覺得沒這麽簡單。”
無論陳相和的目的是什麽,她都不能這樣離開江南,她答應了父母要照顧好湘如,就會在江南再住一陣子,直到陳湘如平安產下麟兒。
陳湘如領了王婆子、裴勇及丫頭小廝一行十余人前往興國公府。
與興國公夫婦獻上從北方帶回來的土儀禮物。
周家各房的人聞訊,也陸續聚到上房來。
陳湘如又特意給三姨娘獻了禮物, 畢竟在名義上,她是周八的“親祖母”。
興國公夫人留了陳湘如用了午飯,在周家小憩了一陣後,陳湘如便告辭回家。
又令王婆子挑了得體的土儀,給交Hǎode幾家分別送了禮物去。
黃昏時分,王婆子又奉命給陳家大院的各處管事送了禮物,姨奶奶母女、嶽氏母女、三奶奶屋裡也皆得了一份。
白蓮也在次日出殯了。
她沒有親人,送殯哭喪的就只有桂堂的丫頭、小廝。
綠芰特意奉命送殯,“白姑娘,你別怪我家夫人,她也是迫不得已呀,二爺現在都還沒找回來呢,夫人說了,等二爺回來,就讓他還你一個公道……”
陳相和遠遠地站著,看著小廝抬走了白蓮的屍體,她居然就死了,連陳家顏料也一並給帶走了。
對,他得拿到陳記顏料秘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