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湘如笑了一下,“老夫人讓你隻管忙著,就是要你用心學習。”頓了片刻,看似無意,實則有意地道:“老夫人近來吹不得風,一吹風就叫頭涼。”
陳湘妮眼睛一亮,這不是告訴她,要她也做些什麽,“祖母身子不適,我還真是不孝,竟不知道呢。”
二姨娘一語點破:“三小姐趕緊給老夫人繡個抹額戴上,因是你繡的,老夫人一定高興。”
老夫人不是說她的女紅差麽,她就好好地做一個抹額出來。
陳湘如雲淡風輕地笑,但那笑裡分明就是讚賞二姨娘機敏,道:“三妹妹隨我去瞧瞧二妹妹吧,正月初八那天聽說馬大公子過府來拜年,也不知道怎麽招惹她了,似又生氣了呢。”
陳湘妮原不想去,可陳湘如邀她,要是不去,指定會家裡下人說她姐妹情分淡薄。起身與二姨娘打了聲招呼,就隨陳湘如去了。
二姨娘則讓婆子尋著笸籮來,想尋出給老夫人做抹額的好布來。
婆子道:“二姨娘,老夫人和大小姐都是眼高的,尋常布料怕是瞧不上,不如去綢緞莊買塊好布做,這也能體現三小姐的孝心。”
陳湘如一邊走著,一邊回頭看著身側的陳湘妮,“三妹妹,聽說丁二小姐要嫁到京城周府去了。”
桃桃也聽說了這事。
陳湘妮微蹙著眉頭,“她原是丁家長得最好、性子也好的,沒想竟是與人為妾。”
因嫡姐做錯了事,庶出的丁二小姐則被父親當成謝罪的物件一樣許給了興國公府二房的周三公子為妾,這幾日就要隨興國公府前往京城的下人一道去京城了。
而這丁翠芬也隻做了周四的侍妾。
陳湘如輕聲道:“我們陳家的規矩也是大的,尤其是祖母,對我們姐妹要求頗嚴。”
原想提提陳湘妮的婚事,陳湘如卻恰到好處的止了話。
老夫人原想管的,被二姨娘那一拒,便有了撒手不管的意思。
“三妹妹是主人,梅表妹是客人,你莫與她一論長短,她在我們家住幾年就要嫁到六安去的。祖母是聽說王家的日子過得不好,想在她們母女身上彌補一二,你得有個姐姐的大度。只要三妹妹有了賢名,他日也不愁許不上好人家,何況你有嫁妝,他日老夫人和我也會再添些的。”
陳湘妮一聽這話,原本因老夫人疼王問梅而不好的心情也頓時好轉,喜道:“大姐姐的話,我都記住了。”
“你記下便好,往後出門參加各府各家的茶宴、賞花宴時,你要記住,你、梅表妹是一家人,不能讓旁人掃了她的面子,她住在陳家,代表的就是陳家的顏面,她若行得不妥處,你是姐姐,也要提點她一二。將來梅表妹大了,也是能幫襯你一二的,就當是自己又多了一門體面親戚。”
陳湘妮又甜甜地應了,道:“大姐姐一直很忙,得空了,我教梅表妹彈琴,像大姐姐教我那樣教她。”
“對嘛,姐妹之間就該和睦相處,相扶相持,要是祖母知道,也會誇你的。”
陳湘妮想的則是:是因為陳湘如行事大度、得體,老夫人才如此心疼她麽?如果,是因為這樣,她願意學陳湘如。
今兒天氣晴朗,過辰時後,曬著暖暖的太陽越發舒服。
陳湘娟此刻正坐在淑芳苑裡繡嫁衣,已經繡好了,卻又加了一些金絲銀絲上,讓原本瞧著尋常的嫁衣就添了幾分華貴。
吳奶娘道:“二小姐,大小姐和三小姐來看你了。
” 陳湘如來,陳湘娟是歡喜的。
可陳湘妮又來了,便有些悶悶的不樂,“三小姐來做甚?”
陳湘妮已經進了院門,一聽到這話就笑道:“大姐姐,你瞧,二姐姐不喜歡我來呢。”
“好了,你二姐姐怕是嘴饞了,你不是會做兔兒糕麽,回頭做幾個鹹味兔兒糕給她。”
陳湘娟悶聲道:“大姐姐當我是三歲小孩呢?”
“可不是孩子,聽說你與馬大公子吵架了,這都多少日還板著臉?”
除了馬慶的事,還有趙敬,她幾番討好,竟被趙小舅給訓斥了,還要脅她不許再去纏趙敬,否則就要把她的身世張揚開去。
陳湘娟曾想,許是陳湘如不會問。
這會子見問出來,想說,又見陳湘妮在旁。
陳湘妮笑道:“二姐姐屋裡有米粉不,我做兔兒糕去。”
領了桃桃就進了陳湘娟院裡的小廚房和面。
吳奶娘不放心,也跟著進了小廚房。
陳湘娟氣惱道:“那二進的院子是我的陪嫁,臘月二十九那天,她回馬府把他大姨娘接來,馬家人一聽說我不願去蘇州,居然說我們的婚事他們不管了……
他也不知是怎樣與馬家人說的,竟惹惱了馬大人。
說是來給祖母拜年,就帶了兩壇酒,又二斤尋常茶葉。
可把人給臊死了,當我們陳家是小門小戶還是鄉野人家。
還與我說要備聘禮,讓我先拿一千兩銀子。”
原說要成親,可連聘禮都是她出,換作是誰也會火大。
陳湘如想到前身留下的記憶,前世的陳湘娟嫁的是馬庭,聘禮倒辦得體面,也有整三十抬,那時候老夫人不在了,當家主事的是她,她又把老夫人、趙氏留下的嫁妝分了一半給陳湘娟,嫁妝也是體面風光的。
因著陳湘娟的嫁妝風光,馬夫人雖想拿捏陳湘娟,卻沒敢做得太過分。
“我敢給他麽?四月十八的吉日,還有好幾月呢,早早地給了,回頭再在外頭給我養個小的,我哭都沒處去,他又不是沒乾過這種事。”
陳湘如倒了茶水,認真地聽著陳湘娟絮叨發泄。
“正月十六時,我帶著吳奶娘到別苑瞧,我呸!那二進小院上掛的不是淑芳別苑,倒掛著‘馬宅’,這不知道的還以為那二進院是他家的呢。
我一片好心探望,那廚房上的婆子不會做點心,他大姨娘竟把我奶娘都使喚上了,讓奶娘去幫忙……”
小椏聽到這兒,給陳湘如蓄了茶水,不滿地道:“說是頭晚換下的髒衣還沒洗,讓奴婢把衣服給洗了呢。”
陳湘娟想起來就火冒三丈,這都是什麽人家,還以為是個寶,如今才知道是根草。
可她又不能返悔,否則就讓旁人瞧了笑話。
這人,是她自己搶來的。
陳湘如曾私下問過好幾回“馬慶非良人,馬家也非好婆家,你真要嫁過去?”
陳湘娟回答的千篇一律“誰讓我喜歡他呢?”
可實則是,她又瞧著了一個好的,原想使早前的法子,可趙敬根本就不理她,還一嫌惡。
她依不上更好的親事,就隻得嫁給馬慶。既然早前喜歡過,就不該有這麽多的不滿與憤然。
怕是陳湘娟自己都糊塗了,究竟是面子抹不開,還是因為喜歡馬慶。再多的喜歡,在這幾年發生的事裡,早已經被磨得沒了。
現在,她之所以堅持,想的都是昔日她對陳湘如的傷害,想到陳湘如在後花園說的“妹妹比他重要”,她實在不想陳湘如為自己神傷,但更多的還是面子問題。
綠葉按捺不住,驚問道:“馬家大姨娘沒服侍下人麽?”
小椏接過話道:“沒呢,就隻得早前買的一家三口。”
陳湘如道:“你這樣與他慪氣,氣的還是你自己,他許不知道呢。”
“大姐姐,我都想好了,既然馬家做得出來,我也做得出來,沒聘禮就沒聘禮,到時候我張揚出去,馬家在江南也是有頭有面的人家,我倒要瞧瞧他們可能抹得開面子。
他們給我難看,我就給他們難看。
有本事生兒子,卻置不起聘禮,馬慶與我成親,這可比入贅女婿都不如呢。
這入贅的,好歹人家還當女兒一般置些陪奩,可馬家倒好,使了我們了陳家多少銀子,幾萬兩都使了,娶陳家的小姐,竟舍不得花。
他們為什麽因我不願去蘇州就鬧,那是想吃我的嫁妝呢。
哼,想佔我的東西,我可不是傻子。”
陳湘娟此刻劈哩叭啦地說著,越說越不平,越說越生氣,情緒激動,嗓門也大了。
陳湘妮在小廚房裡和面,時不時凝神聽著院子裡的話。
吳奶娘則苦著臉,想到未來的日子就搖頭。
桃桃面露不解,“二小姐的嫁妝也不少呢,吳奶娘,像二小姐這樣體面人家的小姐,到哪兒都能尋個比馬大公子還……”
話沒說完,陳湘妮直接用手扯了她一下,“快給我打下手,哪兒來這麽多話?”
若是陳湘如,陳湘妮許就勸了,可這是陳湘娟,她不喜歡,全家上下都不喜歡的人,也就陳湘如待陳湘妮好。
陳湘如輕聲道:“男人在外頭都是愛顏面的,你好歹給他留些面子。沒有聘禮,不僅是打他的臉,也是打你自個的面子。就如這嫁妝,置得好了,是給馬家面子,同時也是陳家的體面。
我瞧著馬家不過是說氣話,哪裡能不管的。
你好好開解他,他雖在衙門當差,到底俸祿不多,你手頭有幾家鋪子,每月有進項,先貼補著他些,你再出面買幾個下人送過去,讓他把日子過好了。”
陳湘妮用心地聽著,大姐姐語調溫和,聽著就讓人舒服,她就要學大姐姐這樣的人。R11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