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4章 艱難抉擇

　龐赫是一頭來自草原上的蒼狼，他懂得如何才能一擊致命，搏殺，決不可心急，有時候爭鬥比的就是耐性，誰沒了耐性，就會先露出破綻。作為定一方統帥，他深知完顏杲的厲害，有必勝之心，不意味著就要小瞧敵人，王妃將最艱巨的任務交到他手上，看準的就是他把握戰機的能力。當騎兵交戰開始，龐赫就一直在等，他當然不是鐵石心腸，冷血無情，而是他斷定古鎮騎兵和鐵浮屠能夠應對眼前的局面。當年武州城外那場大戰何等慘烈，遠比眼下的情況凶險萬分，古鎮騎兵還是熬過來了，何況是現在。如龐赫所料想的一樣，看上去局面凶險萬分，可在遭受到第一波慘重的損傷後，古鎮騎兵就迅速做出了反應，不僅減小了傷亡，還將所有圍困鐵浮屠的女真騎兵困死在包圍圈內。

　完顏杲這頭老狐狸終於失去了耐性，竟然將余下兵馬也派了出去，當然不能說完顏杲錯了，只是他還是低估了定想要贏取第一場交鋒的決心。堂堂定西都統製龐赫，竟然隱藏在吳玠身後，甘當一個搏命的刺客，真該說一句蕭芷韻太狠了。完顏杲防著史文恭防著牛皋防著呼延慶，唯獨沒防著龐赫這頭大老虎。因為按照常理，龐赫這位帥才應該被安排在西線或者東線的，也許，蕭芷韻就是摸透了完顏杲的心思，如果女真人覺得定一定會分兵東線和西線，那就偏偏反其道行之，將龐赫調到永定河，擔當最後的攻擊。

　史文恭雖勇，但領兵只能太過稚嫩，石寶雖狡詐，卻容易衝動，牛皋戰無不勝，卻太過謹慎。若是這三個人，還真的不怕。唯有龐赫，此人有勇有謀，只要一打起來。就如同魔神附體，能鑿穿一切。完顏杲忌憚龐赫，而真正找上他的也是龐赫。揚起手中大戟，早已埋伏在綠色草原中的騎兵一點點展露身形，龐赫的騎兵與古鎮騎兵有著明顯的不同。他們清一色的黑甲，頭上纏著一條紅色絲帶，望著遠處的完顏杲所部中軍，龐赫怒吼一聲，隨後風馳電掣般奔去，“兒郎們，殺”

　一時間殺聲籠罩四野，沉重的馬蹄聲將完顏杲驚得七葷八素的，其實完顏杲並沒有害怕，只是驚訝罷了。可當看到那群頭裹紅巾，一身黑甲的騎兵後，他的心劇烈顫抖了起來，是龐赫。龐赫怎麽會出現在這裡，軍報中不是說龐赫去主持西線戰事了麽?龐赫領兵作戰的能力有多強，早已經見識過了，“全隊集結，擋住這股騎兵，決不能讓他們衝過來。”

　完顏杲地聲音剛剛落下，女真騎兵已經開始調轉馬頭對準了龐赫的騎兵。女真人都很明白眼下的形勢，如果任由龐赫的騎兵來回衝擊，等到他們側面迂回，將女真勇士們徹底拖住。那可就一個人都跑不了了。一旦那些向北攻擊的女真勇士無法將連環馬大陣撕開一道缺口，裡邊的女真勇士徹底覆滅後，那群可怕的古鎮騎兵勢必會調轉馬頭配合龐赫進行清剿。

　完顏杲心中有太多的疑惑，他真的不明白為什麽龐赫會跑到這裡來，其實答案很簡單，大戰之前。蕭芷韻一紙調令，將負責西伯利亞防務的林衝調到了太原府，而今負責西線已經全部被林衝接手，而名譽上的西線統帥則秘密劃到了蕭芷韻的中軍。這個虧完顏杲吃定了，最倒霉的是，一個虧，就讓完顏杲沒了翻身之地。龐赫領著所部親兵，目標直指帥旗，他的打法很簡單，就是舍棄四周，不管不顧，盯著那面帥旗打。很快完顏杲就發現了龐赫的意圖，龐老虎這是要先割他完顏杲的腦袋啊，戰陣鬥將，有幾個人是龐老虎的對手，完顏杲知道自己的長處不在手上，所以不會蠢到跟龐赫正面交手，百余名親兵護著完顏杲不斷後撤，那面帥旗自然也跟著後撤，可面對龐赫的衝擊，後撤又有多少效果?龐赫實在是太厲害了，大戟揮舞，在他手上竟無一合之將，一名頗具勇武的千夫長前去阻攔，竟被那龐赫一挑一刺，直接戳了個對穿，當年的遼朝第一勇士，端得是名不虛傳。

　在南邊靠近白溝河的地方，此時也是軍帳林立，探馬不斷穿梭，完顏宗望站在帳中，不斷接收著從前方發來的戰報。一名探馬飛馳而來，跑進帳中，臉色蒼白的急聲道，“大王，老殿下身陷重圍，請速發援兵，否則，老殿下就凶多吉少了。”

　鏘啷，完顏宗望身子一晃，手臂碰到了旁邊的武器架，發出一陣清脆的響聲，皇叔竟然陷入重圍?怎麽會這樣?以皇叔只能，即使勝不了，也不可能被漢人死死拖住，乃至陷入重圍的。瞪著雙目，他一把將那傳信人提了起來，“告訴本汗，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大王本來一切都按照老殿下所想進行的，一開始便重創了鐵浮屠大軍，就在我部與古鎮騎兵糾纏時，契丹狗龐赫不知躲在哪裡，突然殺了出來，一下子就將老殿下剩下的兵馬纏住了”

　“龐赫?”聽到這個人的名字，一旁的完顏宗翰愁眉不展道，“之前探馬來報，不是龐赫主持西線戰事麽?龐赫既然出現，那皇叔就真的凶險了，必須盡快發兵去救才行。”

　救?當然要救，可到底該怎麽救，直接派兵去救麽?恐怕那趙有恭和蕭芷韻盼的就是這樣吧，大金國要是把勇士派上去，定也定然會增兵，到時候大家一點點增添人馬，一場先鋒之戰，很可能就直接變成了大決戰，這對他們來說可不是好事，因為現在佔據劣勢的可是女真大軍。不，不能直接派兵去救援，那樣太被動了，一直被人吊著鼻子走，下場一定不會太好。完顏宗望仔細思索著，良久後，眉頭稍微舒展開來，眼睛裡閃過一絲亮光，仿佛下了什麽決心一般，“哼。龐赫都已經加入了中線戰事，卻依舊沒有看到定炮營的蹤影，至少可以證明一點，炮營並不在柳梢鎮。”

　柳梢鎮便是永定河中間一帶的鎮甸。可以說整個中線防禦都是以柳梢鎮為依托的，惡戰已經進行到這個份上，還未見炮營有什麽想動，想必炮營並不在這裡。完顏宗望不覺得趙某人會在此時隱藏實力，因為這個時候沒有隱藏的必要。中線沒有炮營。東線有事一片草地，毫無高點和遮擋，可能性也不大，如此一來，炮營就只能在西線戰事了，正好西線毛玉鎮多丘陵，正是居高射擊的隱蔽所在。

　“老四，你親自領兵去西邊毛玉鎮，如果本汗所料不錯，漢人的炮營肯定就藏在春草坡上。漢人要吞我兩萬精銳，本汗就吞他一支炮營。”

　一直以來，完顏宗望都對定的炮營有一種深深地恐懼感，不敢一下子將全部兵力壓上去，也是防備炮營，以防武州城大戰的慘劇再次發生。早在之前，就已經琢磨過炮營可能藏身的地方，除了東線直接舍棄外，中線和西線都有可能，而完顏杲的拚死搏殺。至少證實了一點，炮營不在中線。

　完顏宗弼喘著粗氣一言不發，他聽得出話裡的意思，老二這是要放棄皇叔啊。說白了就是用皇叔以及那兩萬勇士的性命，去換定炮營的覆滅，“大王，你不管皇叔死活了麽?”

　“老四，還不依令形勢?你以為本汗不想救皇叔?”完顏宗望又何嘗想放棄完顏杲，能有今天。皇叔出力良多，想對他見死不救，實在是太難了。可就得下來麽?那裡可是有著定最驍勇的古鎮騎兵以及鐵浮屠，還有龐赫那頭野獸，能救下的概率微乎其微，反而借機鏟除炮營這個威脅意義反而更大。

　完顏宗弼雖然不滿，卻也不敢違背軍令，只能氣呼呼的離開。完顏宗弼領兵去尋找炮營了，而完顏杲已經徹底陷入了死戰。鐵鎖鏈環馬戰無不勝，絕對不是說著玩的，眼睜睜看著身邊的勇士一個個倒下，完顏杲簡直是心如刀絞。他不希望完顏宗望發援兵來救，既然證明了炮營不在此處，那就該趁著定還沒反應過來，盡快乾掉炮營，為後續大戰剪除一個大大的威脅。

　騰出手的楊再興領兵馳援龐赫，雙方全部逼近帥旗，這下完顏杲就算是神仙也插翅難飛了。完顏杲的覆亡只是時間問題而已，站在遠處的蕭芷韻臉上看不到一點喜色，當趙有恭走來後，她仿佛自言自語的問道，“怎麽總感覺哪裡不對勁兒?”

　“你也感覺到了?本王也有這種感觸，完顏杲不是瘋子，他一點撤退的意思都沒有，難道他就一點都不心疼這些女真健兒麽?”趙有恭凝著眉頭，萬分疑惑，之前還覺得完顏杲是英勇善戰，不肯失敗，可漸漸地不是那麽回事了，看上去完顏杲就像是在故意拖住定，也好為做其他事情贏取時間。這個完顏杲，到底是想做什麽?

　龐赫一杆大戟，已經不知道收取了多少人的性命，擋在前邊的人越來越少，女真人一個個倒下，他們拚命想要保護完顏杲，最後還是沒有保住。棗紅馬像風一樣奔馳，大戟劃過，完顏杲手撫著喉嚨，慢慢從馬背上跌落下來。完顏杲身死，帥旗也被斬成兩半。

　完顏杲魁梧的身軀緩緩跌落，一對虎目闡述著心中深深地不甘，大金國一代人傑，女真宗室雄才，他雄心勃勃的發起了南侵，奪取了無數財富，最後卻未能走回心愛的白山黑水。完顏杲一死，一直苦苦支撐的女真騎兵頓時崩潰掉了，他們最偉大的王已經死了，他們再抗爭下去還有多少希望?

　而此時在西線青草坡，一場偷襲正在悄然而來。青草坡是一片突破，坡上是一片茂密的棗林，林中植被眾多，尤其是那些四季不衰的愛松，更是隱藏的好地方，就在兩日前，凌振就將自己的炮營安排在了這裡，從青草坡望下去，整點地方一覽無遺，如果女真人敢於對西線防禦發起攻擊，從這裡投射霹靂火雷等最合適不過了。

　相比中線，西線一帶實在太平靜了，也許是這種平靜讓所有人放松了戒備吧。完顏宗弼很會打仗，雖然急著滅掉這股炮營，卻沒有直接派兵衝上去，而是先讓一個百人隊悄悄繞到了青草坡北邊。女真人手持強弓，全部搭上火箭，當青草坡北邊的路被堵住後，完顏宗弼終於下達了進攻命令，一時間無數帶著火苗的箭矢從空中落下，要知道炮營所存放的東西都是一些易燃易爆之物，這些東西被火箭引燃，會是什麽樣的結果。箭雨過後，就是隆隆的爆炸聲，無數慘叫聲早已被那轟隆隆的爆炸聲所淹沒，許多炮營士兵還未曾看一眼敵人的樣子就被炸到了天上。劇烈的爆炸，引得大地震顫，看著那一片火光，林衝的心一下子就沉到了谷底，他不知道女真人是如何發現炮營所在的，而且他也來不及為那些陣亡之人傷心，因為炮營被偷襲，接下來女真人一定會有更大的動作。隆隆的爆炸聲久久才停下來，一場風火洗禮過後，凌振領著幾十名殘兵回到了西線大營，這一場偷襲，損失太慘重了，存放在青草坡的火器物資一下子被毀為一旦，如此不說，最重要的是經此一役，整個炮營有一半兄弟永遠留在了青草坡上。

　凌振雙眼布滿血絲，看上去就像是一個瘋子，林衝不知道該如何安慰凌振，唯有更好的戰鬥才能對得起那些在偷襲中殞命的兄弟吧。

　炮營的慘痛遭遇，很快就傳到了中軍，而此時中線戰事已經接近尾聲，蕭芷韻看著急報，雙手顫抖，恨聲道，“都怪我，早該想到完顏宗望不好對付的”

　永定河畔，雙方第一場交鋒，定並沒有佔多少便宜，雖然幾乎全殲中線兩萬女真騎兵， 還取了完顏杲的性命，可是四千炮營士兵以及無數火器輜重的毀去，也讓中線戰役的勝利少了許多光彩。少了那四千炮營以及火器輜重，就少了一見重要的倚仗。不得不說完顏宗望真的很毒，竟然放著完顏杲不救，轉而借機鏟除掉了炮營這個心腹大患。

　第一天戰事結束，小勝一場，可難題卻留給了定，西線總共只有四萬余人，如今少了炮營這把最鋒利的刀，西線大軍該如何抵擋女真人的進攻?是不是該分兵馳援西線?有的人認為完顏宗弼既然除掉了炮營，接下來完顏宗望一定會傾力進攻防守最虛弱的西線，而有的人則認為完顏宗望狡猾如狐，未必會這樣做。

　到底該如何選擇，趙有恭和蕭芷韻一時間也拿不定主意，就連一向詭計多端的東方瑾也失去了以往的自信。不得不說完顏宗望夠聰明，失去了完顏杲，卻贏得了這場戰爭的主動權，就看趙有恭如何選擇了，只要他的選擇出錯，十幾萬女真勇士就會逮住機會，迅速打開一個缺口，進而打亂定的全面部署，贏得整場戰爭的勝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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