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2章山之北

　蒲盧毛朵部位於松花江和長白山之間，而松花江支流牡丹江更是直接穿過蒲盧毛朵部腹地，部落與會寧府之間隔著廣紀嶺，東面是遼闊的草原，由於佔據松花江，南面有長白山這道天然屏障，再加上水草肥美，蒲盧毛朵部在六年前便一躍成為了女真各部最強大的部落。部落人口多大十四萬，族中青壯布下兩萬，雖然大部分都隨著女真大軍遠征大定府，但留下來的人也達到了五千之多。可以說如今的蒲盧毛朵部的實力已經逼近了皇族完顏氏，由於蒲盧毛朵部位於長白山以北，與長白山相鄰，所以族中多以地名為姓，也就是女真八大姓中鼎鼎大名的富察氏。而幾百年後響遍中華大地的愛新覺羅氏和葉赫納拉氏還遠遠比不上富察氏，相比較富察氏，女真其他各部要弱小了許多，由於富察氏的強大，就連皇族完顏氏也不得不敬著富察氏，從完顏阿骨打的祖父開始，完顏家每一代人都必有一人與富察氏聯姻，所以在遼東，富察氏又被稱為皇親氏。傳到這一代，嫁入完顏家的便是當代富察氏巴圖魯石家奴的妹妹凌墨，所嫁之人便是完顏宗弼的兄長完顏宗堯，也就是完顏阿骨打第三子，也就是後來的金睿宗。

　完顏宗堯雖然沒有參與過南征大宋的事情，在女真名聲也不比完顏宗望和完顏宗弼，但由於其為人親和，公正仁義，所以深受各部擁戴，就連完顏宗望也對這個三弟倚仗頗多。而富察石家奴就更了不得了，說起來這個人可是帶有傳奇色彩，如今女真可對漢家文明不怎麽上心，遠沒有明清時期那般崇尚漢文化，而石家奴卻是個異類，他從十五歲開始便研讀漢家兵書，後來年紀輕輕便隨軍征討遼兵，從一開始的倉皇落敗，到後來的屢傳捷報，石家奴居功被封富察氏巴圖魯，贏取完顏阿骨打的女兒，成為了大金國的金刀駙馬。此次完顏宗弼考慮到富察氏不是什麽小部落，要想通力合作，就必須熟人過去才行，所以請動了駐守黃龍府的完顏宗堯，請他親自前去蒲盧毛朵部督戰，有完顏宗堯這個妹夫在，石家奴也沒有理由不盡心盡力。

　落日的余暉灑在茫茫草原上，一眼望去，天邊火紅就像一面紅色的布鑲嵌在草原邊際，成群的白羊沿著河邊走走停停，外出的牧人唱著悠揚的歌。靜靜地松花江，到處散著春天的生機，此時一個身著藍色布釵的少女握著一支馬鞭不斷抽打著地上的青草，身後兩個仆人只是低著頭，一句不敢言。這少女年月十六七歲，有一雙珍珠寶石似的大眼睛，烏黑亮麗的長扎城麥穗小辮，看上去清爽靚麗。這個女子不是別人，便是石家奴的親妹妹富察凌墨，作為富察氏的部落明珠，富察凌墨打小被人捧在手心裡，大家以為她一定是快樂的，可少有人知道她的心裡也是煩悶得很，“可惡的石家奴，我才不要嫁給宗堯！”

　富察凌墨可一點都不喜歡完顏宗堯，或許別人覺得完顏宗堯成熟穩重，親善平和，可富察凌墨並不喜歡這樣的男人，她覺得真正的男人應該像兄長石家奴那樣胸有韜略，具有萬夫不當之勇，真正的英雄應該走出遼東，為大金國開疆拓土。隱隱的，富察凌墨喜歡那個鋒芒畢露，胸有溝壑的二太子，也就是如今的大金國汗王完顏宗望。昨天完顏宗堯來了，一氣之下找兄長鬧了起來，可一點用都沒有。

　富察凌墨不想看到完顏宗堯那張臉，索性領著仆人跑到了外邊，沿著河流慢慢走來，只是心情並沒有好多少。眼看著天就要黑了，富察凌墨一點回去的意思都沒有，這下兩個仆人有點忍不住了，“阿朵，時候不早了，再不回去可汗就要生氣了。”

　富察凌墨緊閉著嘴，一雙大眼睛動也不動的盯著兩個家奴，把那兩個家奴盯得渾身直打哆嗦，家奴們可深知馬鞭的厲害，阿朵人長得美，可心地實在不敢恭維，但凡惹著她，就是一陣鞭子伺候。可是今天怪了，阿朵只是等了一會兒大眼睛，甩甩滿頭麥穗辮，又悠悠的往前走去，兩個家奴長舒一口氣，再不敢多言了，好家夥，不知走了什麽****運沒挨鞭子，要是還廢話，不是自討沒趣麽，由著她晃蕩吧，反正在松花江一帶，也沒人敢惹富察氏。

　富察凌墨走著走著，距離部落就越來越遠了，而此時的富察石家奴早已經將那個妹妹忘到一邊了，他緊鎖著眉頭，帳中擺著幾具屍體，這些人的死狀出奇的一樣，腦袋全都被什麽利器硬生生剪掉了，其他部位卻好毫無損。富察石家奴打小隨完顏阿骨打征討大遼，什麽樣的死人沒見過，可看到地上的屍體，還是忍不住一陣心悸。到底是什麽樣的人，才會刻意剪掉別人的腦袋，這哪裡是殺人，簡直就是示威啊。沒過多久，一身戎裝的完顏宗堯急匆匆的走了進來，完顏宗堯雖然比完顏宗望小兩歲，可他長得一額頭皺紋，皮膚焦黃，一臉絡腮胡，論長相可比完顏宗望老多了，論俊朗更是差了完顏宗望十萬八千裡，要說富察凌墨看不上完顏宗堯也情有可原，畢竟每個少女心中都有一個白馬王子。

　“石家奴，到底是什麽人乾的?”完顏宗堯來的比較晚，完全不了解情況，石家奴擺擺手示意衛兵將屍體拖出去，方才神色凝重的敘述道，“是漢人，之前佟林的營帳內出叫喊聲，等其他人趕去，帳中所有人一個喘氣的都沒有，之後兩個漢人越過圍欄揚長而去。我怕中了漢人埋伏，沒敢派人去追擊。”

　完顏宗堯輕輕點了點頭，如今夜色降臨，草原之上處處可藏伏兵，不下令追擊是對的，萬一中了漢人埋伏，可就得不償失了，“真是怪了，咱們放在江邊的兵馬可沒有傳來消息，按說漢人的兵馬並沒有下山才對，怎麽這會兒跑到這裡來了?如果是為了偵查消息，不該這般泄露行蹤才對，漢人到底想做什麽?”

　完顏宗堯所疑惑的，正是石家奴心中不解的，從軍這麽多年，可從來沒見過哪家斥候會主動暴露行蹤的，當斥候打探消息，最重要的就是隱蔽，可像漢人這樣做的，實在是少見。凝眸思索一會兒，石家奴朝帳外喊道，“圖蘭，你傳令啟善，讓他帶領所有兵馬馳援江邊，一定要盯好南邊每一個地方，決不能讓漢人摸過來，另外嚴令各部，不得私自上山，違令者斬。”

　石家奴的命令下達，完顏宗堯也沒提出異議，目前來看，這樣安排最為妥當了，事出蹊蹺，必有異動，所以先做好防守是最為重要的。石家奴並沒有做錯什麽，就算諸葛武侯再世，恐怕也沒法做到比石家奴更好了，既然定****在南面，那鎖死長白山向北的路就行了。可石家奴做夢也想不到中了趙有恭的計，不是石家奴無能，而是這個時代的人對水軍並沒有放在心上，更何況女真人腦袋裡就沒有水軍這個概念。石家奴和完顏宗堯都頭疼得很，商討著一些詳細的兵力布置情況，防止出現什麽大的漏洞，大約酉時末，圖蘭推開門急匆匆的跑了進來，“可汗....事情有點不對勁兒，阿朵到現在還沒回來，聽阿娘說阿朵已經出去兩個多時辰了。”

　石家奴聞言一驚，他這個妹妹有賭氣的時候出去跑馬的習慣，可一般情況下跑上一個時辰就回來了，這次離開那麽久著實有點怪了，更何況現在天色完全黑了下來，大營又剛剛遭到了漢人的襲擊，就由不得石家奴不心急了。完顏宗堯可比石家奴急多了，雖然他對汗王之位並沒有強烈的渴望，但能更上一層的話，為什麽不願意呢?將來能不能在大金國佔據一席之地，就看能不能娶富察凌墨了，只要迎娶了富察凌墨，有著富察氏幫襯，他完顏宗堯雖然不是汗王，但完全有了與完顏宗望分庭抗禮的實力。站起身來，完顏宗望抖著大胡子，出聲怒道，“圖蘭，你還愣著做什麽，叫上宗慶，趕緊去找阿朵，阿朵要是出什麽事，本王拿你們是問。”

　“是....是....”圖蘭單手撫胸，忙不迭的答應，隨後整個蒲察城陷入了慌亂之中，幾乎人人都知道了富察凌墨失蹤的消息。蒲察城，又稱富爾察，也就是富察氏的來源，可以說蒲察城是蒲盧毛朵部核心所在了，這裡都出現了漢人的蹤跡，由不得部落族人不心慌了。

　在松花江抵達長白山的路上，富察凌墨騎著馬不斷揮舞著鞭子，秀上金色小鈴鐺隨風而響。她才不回去呢，這個時候回去，免不了讓石家奴叨叨一番，不如去富康安那呆一晚上，明日再回。富康安，全城富察康安，與富察凌墨打小一起長大，雖為主仆，可富察凌墨一直將富康安看做可以信任的兄長。眼看著再過半個時辰就可以到富康安那了，這是身後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兩個家奴趕緊收住馬，握緊彎刀朝著身後大喝道，“什麽人?”

　“嘎嘎....爺爺在此，還不下馬受擒，他奶奶的，還敢問老子是誰，嘎嘎...老唐，你一邊去”一陣瘋言瘋語飄來，還帶著刺耳的笑聲，來人除了嶽老三就沒有別人了，他本來在蒲察城就沒玩痛快，一路上還抱怨呢，這會兒又碰上幾個找死的，立馬高興起來。說話間，一拍馬背，人如大鳥般飛起來，手中鱷魚剪嘎嘎作響，那兩個家奴可不是什麽武林高手，只能乾瞪著眼，刀都沒拔出來，就被剪掉了腦袋，無頭屍體在馬背上晃了晃，砰的掉在了地上。

　富察凌墨雖然頗有武力，可從來沒上過戰場，哪裡見過這種血腥場面。兩個家奴死狀本來就慘，再看來人腦袋上變粗下變窄，滿臉鋼渣，一對綠豆眼陰森森的，把富察凌墨嚇得張嘴大叫，拔馬便走，“鬼啊....有鬼....”

　嶽老三本來得意洋洋的，一聽富察凌墨的話，那張臉立馬就黑了，展開身形追了上去，“他奶奶的，你個小娘皮，莫要破，趕緊站住，乖乖讓爺爺剪了腦袋。”

　富察凌墨嚇得連膽都出來了，心裡慌得不行，一陣亂跑之下，哪裡是嶽老三的對手，眨眼的工夫就被嶽老三提留下來。嶽老三可不是什麽憐香惜玉的人，在他的世界裡，世上只有兩種人，一種是可殺的，一種是不可殺的，眼見著鱷魚剪過來，富察凌墨嚇得一臉清淚，緊緊閉上了眼睛。嶽老三不懂事，唐淼可是個心細之人，他見多識廣，一眼就看出富察凌墨的坐騎是一匹千裡良駒了，再看富察凌墨衣著打扮已經頭上的裝飾，絕不是普通牧民所能擁有的。雖然遼東產馬，但對良馬更為看重，據唐淼所知，女真人有將千裡良駒分給部落勇士和貴族的習慣，眼前這名少女鐵定不是什麽勇士，自然就是貴族了，尤其是她腰間那把鑲嵌著寶石的金色彎刀，更是尊貴的象征。說不得這個女人有大用呢，豈能讓嶽老三一下子剪了腦袋?富察凌墨已經絕望了，她有點呆呆的，心裡一陣苦澀，自己就是賭氣跑跑馬，怎麽就碰上這麽個殺神，動不動就剪人家腦袋，就在絕望之時，聽叮的一聲，一陣冷風從脖子上劃過，緊接著那怪人叫嚷起來，“老唐，你幹嘛，這是你婆娘不成?”

　什麽亂七八糟的?唐淼深知嶽老三的性子，除了殿下和木娘子恐怕這嶽老三誰的話都不聽，他唐淼光明磊落，怎麽會有一個女真婆娘，要跟嶽老三生氣，十條命也早氣沒了。懶得理嶽老三，生怕嶽老三又突然下手，唐淼巧妙地隔在富察凌墨和嶽老三之間，語聲冰冷道，“你會說漢話對吧?告訴我，你是什麽人?”

　富察凌墨並沒有多少心機，睜開眼梗著脖子哼道，“告訴你們，我叫富察凌墨，快快放了我，否則我哥哥石家奴不會放過你們的！”

　唐淼為之一愣，隨後哈哈大笑起來，這可真是打瞌睡有人給送枕頭啊，富察石家奴的妹妹，要是放過她，他唐某人不成傻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