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6章 野蠻人

　高大人雙腿著地，變化之快，莫說整軍備戰的定國軍士兵沒有想到，就連身後的高麗人也沒有想到。有些人小聲嘀咕高大人忒的無恥，高胖子卻暗自鄙夷，說大話當勇士誰不會，可也得看情形啊，人家漢人轟了兩炮，直接炸碎幾艘木板船，這要是跟人家正面交鋒，就自己手底下那幫子人能剩下幾個?有道是識時務者為俊傑，還有句話叫好死不如賴活著，他高大人也沒什麽遠大抱負，能好好活著就非常幸福了，至於什麽爭霸江山，重建高麗王朝，離他太遠了。

　高胖子跪在地上一臉虔誠，冷風吹拂，卻見他額頭滲出一層層汗水，他可是真被嚇壞了。實際上，高胖子有點自己嚇自己了，就霹靂火雷遠不如後世炮彈那麽厲害，哪幾艘木板船被炸爛有一半功勞是濺起的水花造成了，真要是在6地上開花，霹靂火雷就沒有那麽大威力了。高胖子心裡求天告姥姥的，希望天兵天將能放過他。但這會兒所謂的天兵天將也不太平，一陣陣罵聲從一艘船上傳出，罵聲之大，如雷鳴一般，可見說話之人有多生氣。

　李寶握著佩劍，兩道眉毛斜著，眼睛瞪的溜圓，似乎噴著火。不怪李寶生氣，這可是定國軍水軍第一次正規作戰，哪曾想第一次開炮就出了洋相，本來他的命令是轟到岸上，給予不知天高地厚的高麗人一個沉重打擊，結果倒好，連續放了兩炮，全都落水裡了，爆炸低點離著岸邊足有七八丈，折差的也太遠了。真要是距離跳遠那也就罷了，可離著並不遠啊，殿下就站在龍骨船上看著呢，水軍第一次表演就成副樣子，殿下就該尋思著是不是他李寶練兵不力了。

　“娘的，你們都瞎了眼了，這麽近距離都能轟歪了，你們可是懷疑本將的劍不利呼?”李寶出聲喝罵，負責指揮開炮的校尉耷拉著腦袋，“李將軍，這...剛才船晃了一下，所以....”

　“放屁，怎麽沒把你晃下去?”李寶顯然是不願意聽解釋的，他很擔心趙殿下是怎麽想的。正如李寶預料的那樣，立在船頭的趙有恭臉色不是太好看，因為從剛才那兩下看，射擊精度實在太差勁了，不過好在結果是不錯的，沒想到那胖子如此不經嚇，這麽快就投降了。木女俠坐在椅子上，眯著美目，神情悠閑自在，三娘可就不一樣了，她緊蹙黛眉，心中十分明白為何趙有恭會悶悶不樂，於是後退兩步對一名親兵說道，“去，將李寶找來！”

　親兵走後沒有多久，李寶就急匆匆趕到了旗艦上，似乎感受到了趙有恭心中的不滿，他拱著手將事情的來龍去脈說了一遍。聽完李寶的敘述，趙有恭總算平靜了一些，看來還是自己有些著急了，水軍可是一支新生力量，剛剛走入大海之中，水面作戰不比6戰，隨時都有可能出現狀況，也許一個海浪，就會讓局勢生變化。定國軍水軍要走的路還很長啊，過分的責怪李寶似乎有些過分了，李寶縱橫大江還可以，但是海上行駛也是頭一遭，許多事情都得摸索著來才行。

　趙有恭與李寶絮絮叨叨的，卻把木女俠惹得有點不耐煩了，她腳尖點點趙有恭的披風，低聲催促道，“喂，你倒是句話啊，那胖子跪那裡半天了，你是收還是不收，大冷天的，你不怕，將士們可不願意戰海面上吹冷風呢。”

　得了，木娘子都話了，趙殿下再不說點什麽就有點過不去了，估計拖這一會兒，那胖子大人也不敢起什麽心思了，點點頭，李寶令旗一指，幾艘大躉船揚帆前進，靠近岸邊後，放上甲板，士兵們從船艙內走出，66續續的來到岸上，這些士兵可都是定國軍精銳水師，人人軍裝緊湊，鋼刀閃亮，氣勢非凡。五百士兵列著軍陣雄赳赳氣昂昂的登上了南浦碼頭，那些拱衛南浦的高麗人毫無反抗的心思，之前他們還有些想法，但看到如此雄壯的士卒，無不心生駭然，幸虧高胖子大人跪下投降了，他要是真的腦子一熱，大呼一聲放箭，估計這會兒站在碼頭上的人就沒有幾個了。大宋定國軍，當真有那麽厲害麽?

　士兵們佔據碼頭附近後，將原來的南浦守軍以及南浦百姓往北驅趕，留出足夠的空間來，隨後一名銀甲青年將領邁步朝高胖子走去，此人名叫陳威峰，乃京師大學堂第一批學子中的翹楚，韓世忠親自點撥過，兵法十分了得，只是缺乏歷練，李寶聽說京師大學堂出了一個人才，便點名道姓的將他要到沙門島水軍基地當了一名都統。這次出征高麗半島，陳威峰可謂是心潮澎湃，大有一展胸中抱負的勁頭，來到高胖子身前，陳威峰雙足兵力，神色嚴肅，一口流利的高麗話說道，“你就是南浦主事人?”

　高胖子一直趴在地上，頭也不怎麽敢台，他還一直擔心一會兒如何交流呢，自己可不懂漢話的，沒想到來人竟然操著一口流利的高麗語，實在是讓人沒想到，抬起頭來，眨眨綠豆眼，誠惶誠恐的回道，“小人正是南浦城主高大人，實在不知天朝大王要來，多有得罪之處，還望將軍海涵，敢問將軍，天朝大王為何?”

　陳威峰翹嘴一笑，暗道這胖子還挺識趣，雙手抱拳，一臉傲然道，“來的便是我大宋當朝攝政王，攝政王總覽軍政要務，今日前來，就是要借你這南浦城用上一用。”

　用一用?胖子不是傻子，人家話裡的意思算是聽出來了，什麽借，有領著千軍萬馬來借城池用的麽?估計人家來了就不走了，不過高胖子早有心理準備，自己本就不是什麽豪強，南浦城被人佔去一點都不稀奇。倒是攝政王三個字有點明白了，聽人家話裡的意思，簡直就是大宋皇帝啊。莫看早年大遼以及大金國不把大宋當回事兒，可在高麗人心中大宋依舊是天朝上國般的存在。不知趙有恭為何人，也純屬高胖子太過孤陋寡聞，他但凡用心點，也不可能不知道十年來崛起關中的秦王殿下的。

　“好說好說，天朝大王要用南浦城，小人自當雙手奉上，小人早就仰慕天朝風采，不知可否面見大王尊顏?”高胖子好不虔誠，陳威峰都不知道該如何拒絕了。半個時辰的時間，定國軍士兵已經完全控制了南浦碼頭，確保不會有什麽危險後，龍骨船才慢慢靠岸，趙有恭在眾將簇擁下來到岸上，高胖子早已等待多時，趕緊提著下擺小跑著過來參拜。

　趙有恭想要的是南浦城，倒沒想過難為識趣的高胖子，寒暄幾句算是應付過去，隨後在高胖子的指引下，大軍進入了南浦城。南浦位於王都平壤之南，早在唐朝年間薛仁貴就評價南浦為高麗王都之門戶，可見南浦地理位置有多重要了。只可惜，歷經數次大戰，高麗統治者依舊不能明白南浦的重要性，再加上高麗附近從未有過強大水軍，不用擔心有人能從南浦靠岸，所以南浦這個重要的港口城市僅僅被高麗人當成了一個大點的碼頭，至於軍事設施一點沒增加，就連城牆都沒有加厚。如今高麗盜匪四起，流民作亂，南浦更成了無人問津的地方。定國軍水師入南浦已有兩個時辰，卻不減王都平壤城有任何反應，可見如今高麗人有多無視南浦了。

　也慶幸高麗人不重視南浦城，否則想要佔據南浦也不是那麽輕松的。烤著火盆，找尋到久違的溫暖，眾人集聚一堂，商量著下一步行動方案，南浦是拿下來了，但這只是萬裡長征的第一步而已，更要緊的還在後邊呢。駐守王都的李資謙不是什麽善茬，讓他回過神來，勢必會對南浦起攻擊的，就算李資謙沒有想法，慕容複也不是傻子，又豈會容許定國軍順利拿下高麗?

　扈成為人穩重，見眾人都不願意多言，他開口道，“殿下，當務之急是加固城防，入城後屬下巡視過城防，南浦城年久失修，有的地方青磚斷裂，如此城池，想要抵擋大軍攻伐，恐怕會傷亡慘重。我軍初來高麗，南浦要作為根基，必須確保萬無一失才行。”

　“嗯，扈將軍所言極是，本王已有此想，那高胖子倒是個可用之人，利用好他，對加固城防一事大有裨益”趙有恭手持鐵條，不斷挑著火盆中的炭火，明亮的火光照耀下，可以看到他的神情並不怎麽輕松，“這樣吧，城防一事就交給你和耿翼了，本王不管你們用什麽方法，務必在十天之內將南浦城頭堆高一丈。”

　“喏”扈成拱手應答，十天之內將南浦城頭堆高一丈可是個艱巨的任務，但是作為攝政王殿下的大舅子又有什麽理由退縮呢?他如果退了，別人又會怎麽想?

　加固城牆的事情商討的很順利，無非就是如何找青壯罷了，有高胖子那個地頭蛇在，還真不是什麽難事。接下來說起的事情就有些複雜了，來南浦之前只知道附近比較活躍的幾隻力量就是漢陽城的崔卓、汶山的金溪朗以及王都城的李資謙，但經高胖子詳細敘說後，才知道此地的形勢遠比了解到的複雜得多得多。除了那三股勢力外，飛虎領上虎頭軍，漢江東面的白水軍也是不容小視，再加上活躍在淅川一帶的王氏後裔，可以說南浦附近有著不下七股勢力，各方犬牙交錯，爭鬥不斷，定國軍作為外來者，一個應對不得當，就很有可能陷入萬劫不複的地步。當然，有著水師之利，打不過想跑不是難事，但那樣的話，自己來南浦還有什麽意義，自己走了，誰來牽製對大定府虎視眈眈的遼東聯軍?如今慕容複和完顏宗望聯軍退回黃龍府，不就是因為高麗形勢複雜麽?

　趙有恭想要尋找一個盟友，各方勢力思索下來，好像也就三方勢力值得考慮，李資謙佔據王都，實力雄厚，不過他與慕容複關系親密，估計收買他的可能性非常小。另外一個就是統領虎頭軍的金泰希了，聽說金泰希乃金均貞後人，雖為女子，卻率領虎頭軍縱橫高麗南部，為人奈何，可惜，虎頭軍只有步卒不到四千人，實力實在太弱，躲在山上打遊擊還行，真拿來當盟友，沒什麽指望。如此一來，就只剩下金溪朗一家了，獨此一家，是好事也是壞事。說是好事，那就是不用多想，專心說動金溪朗就夠了，說是壞事，也很簡單，人家明知道你沒得選擇，還不得坐地起價?為了少付出點代價，這前往汶山之人就非常重要了，李寶等人皺眉苦思，良久之後，才由水軍明威將軍馬永芳說道，“殿下，咱軍中若論口才之利，當屬陳威峰陳正恩，加之陳將軍乃京師大學堂大才，高麗話十分流利，恐怕沒有人比他更合適了。”

　陳威峰麽?似乎非常合適，可趙有恭依舊有著自己的擔心，陳威峰機謀多變，才學驚人，高麗話說的又流利，讓他去當使者，自是不錯，但他終究是歷練太少，人也年輕。

　趙有恭有著自己的擔心，但陳威峰似乎並不怎麽懼怕，他站起身來，拱手道，“殿下，就讓末將去吧，韓大帥曾經說過，雛鷹歷經摔打，才可展翅翱翔。此次正是機會，末將敢立軍令狀，一定說動金溪朗一同攻打漢陽城。”

　看著陳威峰一臉堅毅，趙有恭苦笑著搖了搖頭，如果再不答應，那不成惡人了?“正恩，你要去也行，軍令狀就不用立了，不管結果如何，安然返回便是。見到金溪朗之後謹記一點，不急不躁，據理力爭，雖說咱們求著金溪朗，但也不能墜了定國軍的威名。”

　“謹遵殿下教誨！”陳威峰面露喜色，單騎闖關，面對金溪朗，如果能成功，自己算是立大功了。見陳威峰如此，李寶暗自搖頭，哎，這個臭小子還是太年輕了啊，經歷的事情太少，人家楊紹烈如此年級時，隨著殿下經歷磨難，心智成熟，就連吳玠年輕時也比這小子厲害多了。不過這小子敢於擔當，不怕事，還頗有股猛勁兒。定國軍眾將並沒有多少擔憂，陳威峰出使汶山，頂多就是不成功而已，還能出什麽事兒?

　次日一早，寒風大作，南浦城進入了緊張的備戰階段，李寶親自於碼頭操練兵馬，城內也轟轟烈烈的進行著加固城牆的運動，高胖子不愧是南浦城頭號高麗內奸，他仗著手底下有一幫子混混，對負責加固城牆的高麗人非打即罵。高胖子背地裡沒少挨罵，但趙殿下樂見其成。就在如此詭異的氛圍下，陳威峰領一名親兵縱馬離開了南浦，朝著汶山而去。寒冬來臨，草木結成晶瑩的冰晶，去汶山的道路並不好走，一路走來，陳威峰總算明白了眼下的局勢有多不樂觀。道路崎嶇，山巒眾多，不宜大軍進，路邊流民成群，餓殍滿地，一副淒慘景象，佔據高麗，也要負責這些高麗流民的肚皮，這是何等艱巨的任務。

　情形不妙，越是堅定了說服金溪朗的決心。汶山腳下，有一座山寨，寨子依山而建，寨門乃雲松建造，上書“威武雄霸”四個大字，字體氣勢恢宏，就像汶山一樣顯示著山寨之主的雄心壯志。兩座石獅子頭朝東西，象征著東面朝陽，暮送夕陽，取望天下生息之意。這就是汶山天王寨，也是金溪朗的自留地。

　金溪朗年逾三旬，一對鷹目十分銳利，長相瘦長，但切莫以為金溪朗好欺負，此子卻是這高麗國內最為陰險之人，人稱“笑面虎”。汶山離著南浦並不是太遠，南浦出現一支龐大的水師，他並不是不知道，只不過不曉得對方是何來路而已，正當他打算派人摸清底細的時候，忽聞寨外有天朝使者求見。金溪朗不慌不忙，目光放到了坐下一名中年男子身上，這男子留著一撮山羊胡，身材矮小，鼻子很大，整個人都不怎麽協調。但千萬不要小瞧此人，這人可是金溪朗帳下第一人，人稱“閻羅軍師”崔天方。金溪朗能佔據汶山，與李資謙分庭抗禮， 崔天方可是出力不少，所以金溪朗對他十分倚重，“崔先生，你對使者之事如何看?”

　崔天方微微一笑，胸有成竹道，“大王，你只需謹記一點，不管來人說什麽，你只要搖頭便好！”

　“嗯?”金溪朗卻是有點不明白了，他皺著眉頭問道，“如此一來，豈不是要惹得來人不快，這不太好吧?”

　“哈哈...”崔天方不以為意，揪著胡子呵呵笑了起來，“大王何須疑惑，便是要讓那使者動怒，他若不怒，大王又有何理由動那殺人刀?”

　金溪朗為之一怔，崔天方當然明白金溪朗的疑惑，有道是兩方交戰不斬來使，更何況雙方並沒有交戰。崔天方不慌不忙，非常耐心的解釋著，“那宋人初來乍到，來找大王，無非是要聯合大王，借大王之力對付他人罷了，本來就包藏禍心。如今又派一個小卒子前來，實在沒誠心的很，斬了他，就是要告訴宋人，合作不是不行，拿出誠意來，大王何等身份，不是好欺凌的。斬他，就是要告訴宋人，在漢陽一帶，誰說了算！”

　原來如此，說不得要當回野蠻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