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外的廝殺聲越來越近，處身這個乾淨的庭院中，仿佛一切都是那麽的風雨飄搖，落日的余暉灑在庭院裡，拖著長長的影子。好像長春州馬上就要被女真勇士們佔據了，定****哪還有勝利的希望，可是完顏陌若不明白，到現在這個叫趙有恭的男人一直都沒想過突圍逃走，他坐在庭院裡，是那麽的安靜，好像勝利的一定是定****一樣。這是一個謎一樣的男子，每一個接觸的人都會情不自禁的想要讀懂他，當然，完顏陌若的心情也不是太好，因為女真勇士為了徹底贏得這場戰爭，已經開始踐踏她內心的底線了，他們竟然對城內的自己族人動起了手。

　趙有恭著實沒想到完顏陌若會問這種問題，在他想來，大金國三公主這個時候應該譏笑一番才對，很明顯，此時的定****步步後撤，已經瀕臨失敗的邊緣了。可完顏陌若看上去是那麽的沉靜，眉宇間似乎帶著種種愁緒，“贏?世上哪有一定能贏得戰爭?本王從來沒想過這些，但是會輸麽?當完顏宗望下令燒成的時候，他已經敗了。”

　趙有恭臉上帶著淡淡的笑容，他並不是敷衍完顏陌若，有時候人心士氣真的很重要，完顏宗望未免太心急了，不是不能燒成，但這個命令不應該從完顏宗望口中說出來，執行這個命令的也不該是女真人。長春州的結局如何，他不知道，但隨著戰局加深，攻城的女真兵馬一定會喪失掉一部分銳氣，看著眼前的完顏陌若，他笑言道，“公主，你知道完顏宗望之前下了什麽命令麽?他說不管用什麽手段，都要在明天日落前拿下長春州，為此不惜一切代價。所以。女真人燒成了，城內的不少女真人葬送在火海中，呵呵，連自己的臣民都不去守護。人心不在，又如何贏得最後的勝利?他不該讓女真人來做這些事，城外的遼燕兵馬不是現成的打手麽?”

　“殿下，如果是你，又會怎麽做?”趙有恭的話刺到了完顏陌若的痛處。她最看不下去的就是女真勇士對自己人抬起屠刀，直到現在，似乎才隱隱明白為什麽當初父汗不願意二哥繼承汗位，或許不僅僅因為二哥的出身吧，二哥的性子未免太過陰鷙心急了。

　“如果是本王”趙有恭抬頭看著暗淡的天空，有些猶豫，有些無奈，這一刻他又想到了當年王慶淮西賊兵圍困洛陽城的場景，“本王也會這麽選擇，因為有時候勝利比什麽都重要。若眼前長春州都是大宋子民，那麽進城的只有契丹人。”

　聽著趙有恭的話，完顏陌若眉頭緊鎖，神色中帶著些駭然，原來趙有恭與完顏宗望是如此的相似，不同的是這個男人更聰明，懂的找人背黑鍋。慢慢蹲下身子，完顏陌若苦笑著搖了搖頭，此時此景，守著落日的殘光。完顏陌若似乎沒有了那麽多的恨，她謝謝趙有恭的坦然，“殿下，你為什麽一定要來遼東呢。就算你最後真的勝了，就真的有把握徹底掌控遼東麽?”

　“為什麽不能呢?公主，你知道我們大宋與你們女真最大的區別是什麽麽?哦，不，應該是本王與完顏宗望的區別，本王是在征服。而完顏宗望以及你們女真歷代人厲兵秣馬只是為了掠奪和霸佔，從一開始我們的目標就不一樣，所以結果也會不一樣。你們女真人又如何，如果本王能讓他們過得更好，讓百萬遼東子民有飯吃有衣穿，再不用過那種沒有明天的日子，你說他們會不會成為大宋的順民?在本王看來，你們女真人都是一群蠻子，隻懂得手中的刀槍，而不懂得安撫民心，掠奪，或許只需要刀槍殺戮，可征服卻不行，征服需要恩威並施，要懂得仁慈，刀槍加諸敵人，仁慈留給子民，王者之心當有包容之心，唯有一視同仁，才能建立一個龐大的國度。公主有眼睛有心，當年武州城外本王一戰殲滅西京十幾萬精銳，是何等的深仇大恨，可是現在呢，那些契丹子弟為本王衝鋒陷陣，從來沒有過怨言，這一切都是有原因的。”

　完顏陌若有些傻傻的，她在思索著趙有恭的話，在此之前，她從來不知道這些，或許沒有往這方面想的意識。那些曾經的遼人應該對定****深恨不已才對，因為是這支定****讓大遼一敗塗地，推垮了遼人的國度，可事實並非如此，那些遼人勇猛善戰，打起仗來甚至比漢人還要用心，如果他們自己不說，你分辨不出哪個是漢人，哪個是契丹人。隱隱約約中，有點明白趙有恭的意思了，征服和掠奪，難道真的有那麽大區別麽?恩威並施，看上去並不深奧，可是大金國內又有誰能做到，至少女真勇士每佔據一個地方，得到的永遠是仇恨，至少契丹人不會成為大金國的順民，更不會為了大金國英勇奮戰。

　“殿下，如果最後你贏了，會善待我女真子民麽?”不知怎地，完顏陌若覺得女真勇士似乎並不一定能拿下長春州了，看著趙有恭的臉，她一刻不敢放松，生怕錯過任何一個表情，她需要一個真實的答案。趙有恭莞爾一笑，手中撚動著秦王刀的刀柄，歎息道，“公主這個問題問的非常愚蠢，為什麽不善待女真人呢?本王要征服遼東，讓這裡變成大宋的土地，就一定要讓他們過得更好才行。不管是女真人，還是我們漢人百姓，其實都是想過好日子，大家吃好喝好有住處，幹嘛過那刀口舔血的日子，反之，生活無以為繼，誰都會成為暴民。公主，你要知道，殺戮只是手段，不是目的，你們女真人一直在品讀我大宋書籍，卻從來讀不懂真正的東西，知道兼容並蓄麽?我大宋就是單一的漢人麽?上古黎族，開皇五帝，齊魯大地，晉陽關中，多少組群歷經世代演化才有了今日的漢人，幾百年前，又有多少鮮卑人消失，融入到漢人族群中，而你們呢?隻懂得刀槍。而不懂得如何生活，所以，你們就算是放馬南下打下了諾大的大宋，過不了幾十年。也會被趕回來，因為你們永遠無法懂的融入和包容，什麽漢人，什麽女真人，什麽契丹人。無非一個稱呼罷了，真正的東西是生活。”

　趙有恭說了許多話，他說這麽多，自然有著自己的目的，今天這些話現在或許沒有用，可如果自己真的贏得了最後的勝利，那這些話一定會幫自己大忙的。

　酉時過後，天色暗了下來，女真人開始漸漸退卻，盡管許多都統們在強迫著他們繼續打下去。可還是沒法攔住他們。究其原因，還是因為之前的燒城之舉，女真將士親眼目睹了鴻寶街的慘劇，看著那些跪在地上哀求的女真子民，他們還能如何堅強下去，有的人當場就落了淚。仗越來越順利了，士氣卻越來越低落，夜色下，一股失落不斷蔓延，到處都是發牢騷的聲音。一個女真士兵靠著大火燒過的圍牆。不斷磕著刀柄，“老子就是不明白，這打的是什麽仗，漢人威逼會寧府。咱們不回去也就罷了，卻在長春州殘害自己的族人。”

　“誰說不是呢，汗王真有點過分了”女真士卒湊在一起，你一言我一語的，完顏宗弼恰巧走過，聽了後心中頓時大怒。走過來喝道，“都幹嘛呢，不用吃飯了?”

　一看到完顏宗弼，女真士卒們無不變色，趕緊行禮四散而走，誰不知道四太子與汗王的關系，這話傳到汗王耳朵裡，還有好下場?南城一處宅院裡，完顏宗望揉著有些發酸的太陽穴，腳步聲傳來，只見完顏宗弼大踏步走進來，臉上一副死了爹娘的表情，“二哥，情況越來越不妙了，軍中將士對咱們白天的命令可是頗有微詞，現在已經有很多人產生抵觸情緒了，這仗如果拖得太久，對咱們可是大大不利啊。”

　“哎，就知道會這樣，所以我才要速戰速決，老四，記住二哥的話，有些事情做了就沒有了退路，只能硬著頭皮走下去”完顏宗望深吸口氣，他想了想又接口道，“半個時辰後你去下令，連夜攻擊北城，留給我們的時間不多了。”

　趁夜攻城，女真人可沒有多大優勢，夜色掩護下，定****神出鬼沒的巷戰打法會更有效，可是完顏宗望等不了。由於完顏宗望的命令，休息才一個時辰，城內的女真人和遼燕兵馬再次對北城發起了衝擊，只是夜晚與白天不同，定****的小股兵馬更容易掩藏，致使女真人的傷亡數字急劇增加，攻到快子時，雙方已經絞殺成了一鍋粥，可謂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女真人那種步步為營的戰法徹底失效。甚至有的定****士兵已經穿插到了女真人後方，在西城折騰了起來，總之，長春州的情況就是一個亂，城內沒有一塊安好的地方，到處都是殺戮的蹤影。

　長春州戰況慘烈，而在會寧府似乎也不是太妙，攻佔達魯古城後，耶律大石並沒有停止前進的腳步，次日便對會寧府附近的三州之地進行了攻擊。在會寧府西面還有擠做小城，益州、賓州、祥州組成了一個三角地帶，這三城非常不起眼，以前女真人也不太重視三州之地，畢竟這裡城池殘破，人煙稀少，沒有駐防的必要。可是耶律大石覺得這三州之地還是有些用處的，至少能成為達魯古城的橋頭堡，只要操作得當，能給女真人帶去心理上的巨大衝擊。由於女真人在三州之地只有千余人在防守，所以定****大部兵馬一到，這些女真人作鳥獸散。定****佔據三州之後，開始驅趕附近的女真人，將三州所屬幾十裡變成了一塊軍事禁區，並不斷構築防禦工事，大有將長春州附近的女真大軍阻擋在西面的架勢。定****的動作太過凶猛了，一點遮掩都沒有，那些躲在會寧府的女真族老們一個個嚇得面如土色，如果任由漢人將三州之地打造成銅牆鐵壁，那會寧府不成了人家的囊中之物了麽?葉赫納拉氏被滅，富察氏也沒了，會寧府以東還有誰能抵擋耶律大石?於是乎驚慌的會寧府開始送出一封封的信，而且帶著許多族老們的血書，他們只有一個念頭，就是孩子們趕緊回來吧，再不回來漢人就要吧會寧府當成盤中餐了。

　長春州的戰事如火如荼，而會寧府的消息擋也擋不住，當定****清掃三州的消息傳來，許多女真士卒都傻了。可以說耶律大石這一招非常狠，就像往女真人心口放了塊石頭，這塊石頭雖然不是那麽重，可是壓得你呼吸困難。這一刻女真人面臨著艱難的抉擇，是進是退?在一封封書信的號召下，到底是有人忍不住了，他們不顧完顏宗望的軍令，私自離開了長春州，而這支兵馬恰巧來自齊素坦麾下。得到消息，完顏宗望氣的暴跳如雷，當即讓人將齊素坦緝拿到場，看著站在面前的齊素坦，完顏宗望鐵青著臉冷聲道，“齊素坦，忘記跟本汗的約定了麽，你的人為什麽會走，知道臨陣脫逃的下場麽?”

　“大王，三州之地有他們的家人，我齊素坦有什麽理由攔著他們?事到如今，我無話可說，大王要殺要剮悉聽尊便！”齊素坦閉上了眼睛，這一刻他豁出去了，奶奶個熊的，一邊是族人，一邊是汗王，夾得他裡外不是人，統兵這麽多年，就沒打過這麽窩囊的仗。此刻，他有一個問題，就算能打下長春州又如何?

　齊素坦的態度是完顏宗望無法容忍的，而且，這些日子完顏宗望也著實憋著一股子火氣，一直無處發泄，被齊素坦這麽衝撞，頓時火衝腦門，一拍桌案，大聲道，“來人，將齊素坦拖出去，軍法處置！”

　完顏宗望的親兵可不會想想太多，汗王有令，當即有幾個親兵竄進來，拖著齊素坦往外去，沒一會兒齊素坦的腦袋就擺在了書案上。可冷靜下來的完顏宗望後悔了，因為他發現屋中靜得可怕，那麽多都統將軍們竟然沒有一個人為齊素坦求情，如此情景實在是詭異。措若爾站在最後邊，當完顏宗望下令將齊素坦軍法處置的時候，他本來想替齊素坦求情的，可馬上又忍住了，汗王已經有點被漢人逼得失去理智了，誰知道站出來說些話會不會陪著齊素坦一起死呢?太多的人與措若爾一個想法了，此時他們已經對眼前的汗王失去了信心，對這位年輕的大汗，他們少了尊敬，剩下的只有畏懼。

　在完顏宗望的強令下，攻城還在繼續，可是女真人的凌厲程度明顯比昨天弱了許多，措若爾偷偷地讓自己的族人往後縮，時刻準備著離開長春州，他不想落得跟齊素坦一個下場。跟措若爾一個想法的大有人在，還不到午時，佔據絕對優勢的女真人竟然露出了些許頹勢，簡直就是不可思議。女真人的變化，全都落進了定**諸將眼中，當女真人開始暗中收縮兵力的時候，被李寶準確的把握住了，他知道，屬於定****的機會來了。

　“來人，傳令史文恭將軍，將藏起來的戰車推出去，爭取一舉把北城的女真人趕出去！”

　“喏！”

　午時未過，北城街道出現了許多古怪的車子，這些車子是馬車改建，車轅兩側幫著許多長柄刀，在十幾個人的推擁下，成了街道上的開路先鋒。古怪而簡易的戰車，成了戰場上的不速之客，女真人被打了個措手不及，隨著傷亡慘重，完顏宗弼不得不下令暫時撤出北城，可是一撤走，還有機會回來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