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8章引水

　松花江與牡丹江交界處被稱為越吉裡，也就是後世的依蘭市，遼朝統治東京道的時候，在越吉裡建五國部，包括了靺鞨、室韋、女真等五部，沿著越吉裡往北便是盆奴裡，後世佳木斯市便隸屬盆奴裡。盆奴裡和越吉裡往西，方圓百裡便是鐵驪國的勢力范圍。由於盆奴裡環境惡劣，再加上鐵驪國和女真各部經常衝突，所以盆奴裡附近少有人居住，富察氏更是將部落全部遷到了松花江以南，這也致使定越過松花江後，一路上暢通無阻。其實趙有恭也生怕引起鐵驪國的誤會，並沒有直接向西，而是將大營駐扎在盆奴裡附近，同時休書鐵驪國國王模冗余，除此之外，耿翼也沒有閑著，奉了趙有恭的軍令動一切人力挖掘松花江和海倫河。

　海倫河位於會寧府北部，東西走向，最東邊距離松花江十余裡地，也許在後世，海倫河早已乾涸，可有可無，但是在如今，海倫河絕對是至關重要的。海倫河東西橫穿鐵驪國，鐵驪國百分之八十的牛羊都靠著海倫河養育，而鐵驪王府就坐落於海倫河正中央的鐵力城。海倫河是一條內6河，早年間由牡丹江洪水衝刷而成，但經過幾百年，隨著長白山水源退化，海倫河水位越來越低，已經有了枯竭的跡象，如果海倫河枯竭無水，那海倫河兩岸的鐵驪國牧民還會有什麽好下場?所以一直以來，鐵驪國都有一個願望，就是連接海倫河與松花江，引松花江水源進入海倫河，使海倫河水源充沛，源源不斷。可以說這個想法已經持續幾十年了，從模冗余的父親湯即可的時候就已經處在規劃中了。就是這十余裡的距離，可以說抬腳便到，可鐵驪國人爭了五十余年卻還是沒有實現。契丹人縱馬揚鞭的時候，大遼勢力覆蓋遼東，湯即可臣服大遼，其中一個條件就是挖通海倫河與松花江，但契丹人也不是傻子，為了控制鐵驪國，好使鐵驪國人幫著遼朝征討室韋人，遼人並沒有立刻連通兩河，條件是等遼朝完全控制室韋人和靺鞨各部後，再挖通松花江與海倫河。可幾十年過去，不僅沒完全掌控遼東，室韋人中的一支女真部落竟然崛起，將契丹人趕出了遼東，最後遼人覆滅，鐵驪國的願望再也沒了實現的可能。

　由於早年間鐵驪國幫著契丹人征討各部，將女真以及靺鞨各部得罪的死死地，完顏阿骨打更是將鐵驪國人視作眼中釘肉中刺，更不可能允許鐵驪國人連通兩河的，十幾年前，富察氏三分之一族人就是駐扎在盆奴裡的，目的就是防止鐵驪國人挖河。一直到後來完顏阿骨打如日中天，建立大金國，國都位於會寧府，會寧府距離盆奴裡巴掌遠的距離，鐵驪國更不可能挖河了。可以說海倫河一直都是鐵驪國人的心病，誰要是能挖通海倫河與松花江，誰就是鐵驪國最好的朋友。引水入海倫河，遠比什麽金銀珠寶，兵器盔甲好多了。引松花江之水入海倫河，不僅僅送給模冗余一個大禮，同樣也為說服鐵驪國增加了一份籌碼，女真人是絕對不會眼睜睜看著鐵驪國人享受松花江之水的，為了保護這條母親河，守護這處水源，鐵驪國就必須選擇與定合作。趙有恭不是完顏阿骨打，他跟鐵驪國可沒什麽仇恨，再說了，眼界也有著不小的差距，完顏阿骨打將兩江水源看做寶貝，趙有恭卻不怎麽當回事兒，隨著時間的推移，遼東總會走向農耕文明，一統遼東後，也會用強製方法打亂遼東各部的族群居住模式，到那時候還怕控制不了小小的鐵驪國麽?

　盆奴裡離著鐵力城太近了，這裡的一舉一動都躲不過鐵驪國的眼睛，書案上擺著厚厚的諜報，趙有恭一份份仔細祥讀，三娘站在旁邊，眉宇間總有種化不開的愁緒，看得累了，趙有恭伸個懶腰，手指戳了戳三娘的腰，“三娘，想什麽呢，是不是擔心了?”

　“嗯，官人，你就這麽確定模冗余會答應咱們的條件?萬一模冗余兩不相幫，坐山觀虎鬥，那咱們的處境可就大大的不妙了”三娘的擔憂也不是沒有道理，鐵驪國橫亙在松花江以西，想要攻打長春州，就必須穿過鐵驪國境內，所以能不能打下長春州，引耶律沙的臨潢府大軍進入會寧府附近，必須要經過鐵驪國的同意。

　“三娘，你要記得，這世上從來沒有絕對的事情，再有把握的事情也可能有意外，本王下令引松花江水源進入海倫河，那是在救鐵驪國的性命，再加上綽綽的面子在，本王有七成把握說服模冗余。還有，最近鐵驪國飽受四周女真部落欺壓，早有反抗之心，也能平添一成把握，有八成把握，本王沒有理由不做。”

　趙有恭臉上蕩漾著濃濃的自信，八成把握已經非常大了，在會寧府附近還不能果斷一些，猶猶豫豫的，只能害人害己。但願模冗余會做出正確的選擇，如果無法進入鐵驪國，接下來的處境可就真的大大不妙了，至少遼東是不用想了，唯一的退路就是向南重新打回率賓府，從率賓府乘船回高麗，那樣的話遼東無恙，大定府鐵定不保，接下來女真人的下一部動作必然進攻上京臨潢府，以耶律沙的兵力肯定守不住臨潢府的，上京和中京一失陷，從雲中府到臨潢府大片土地都將不保，析津府的壓力也會無限增大。誰能想到，小小的鐵驪國有一天會變得如此重要，竟然能影響到天下大局。

　鐵驪王府，一個年近四十的漢子盤腿坐在榻上，這個人便是當今鐵驪國國王模冗余。模冗余長相並不粗獷，一縷山羊胡，兩撇濃眉，瘦瘦的身子，再加上一身樸素的獸皮衣，就像一個普普通通的牧民。此時的模冗余表情糾結，十分猶豫，帳中還坐著不少人，這些人便是鐵驪國貴族，而模冗余的八個兒女也赫然在列。模冗余一生共娶六名女子，生了八個孩子，卻只有一個女孩，所以模冗余一直對自己的女兒阿會緣欣寵愛有加。在鐵驪國能登堂議事的女人，恐怕也只有阿會緣欣一個了，阿會緣欣小名且沫兒，今年年方十七，繼承了其母親的美貌，長得彎眉大眼，身材高挑精致，再加上打小騎馬射箭，更有著一種中原女子沒有的野性。

　“漢人攝政王趙有恭已經送來了書信，邀我等在海倫河河畔商討結盟一事，茲事體大，本汗實在難以決斷，不知諸位有何想法?”模冗余能當上鐵驪國國王，又豈是無能之輩，他心中自然早有主意，但不得不詢問一下。莫看鐵驪國小，但國內紛爭一點不比大國少。鐵驪國雖幾十萬人口，卻有五部，分別為阿會、處和、奧失、度稽、楚裡。如今模冗余完全掌握的也就是本族阿會部，處和部以及楚裡部。自己這邊也不是一條心，七個兒子為了汗王之位，也是各有所想，度稽部就與大兒子阿會芒古裡走得很近。

　模冗余問完，阿會芒古裡便回道，“父汗，兒子聽說那趙有恭可是孤軍深入，所部不足兩萬五千人，還有不少高麗仆從軍，騎兵更是少得可憐。這裡可是遼東腹地，靠近會寧府，女真各部勢必會調兵遣將圍困會寧府，咱們本來就與女真各部有過節，何必再因為漢人趟這趟渾水呢?”

　阿會芒古裡在鐵驪國頗有威望，還拉攏了幾個兄弟，他一說完話，便有不少人附議。模冗余眉頭緊鎖，才剛剛開始，他便感受到結盟要面臨不小的阻力。眼看著模冗余緊皺眉頭，四王子阿會別什接口道，“此言差矣，父汗，兒子倒是覺得這是個不錯的機會，如果幫著漢人打下會寧府，那咱們鐵驪國便可以縱兵南下，佔據長白山，遙望遼陽府，恢復祖上榮耀也不是不可能。兒子認為，應該結盟，機會難得，如果不把握好，或許就不會再有了。”

　“老四，你說的輕巧，你可知這是遼東腹地，女真人的勢力要遠比漢人強得多，就算加上咱們，也不是女真人的對手，難道你想讓我國子民為漢人的愚蠢陪葬麽?”

　還沒商討多久，以大王子為和四王子為的兩股勢力就開始較勁兒了，鐵驪國可沒有那麽多規矩，這一吵起來，大廳內就像炸開了鍋，跟集市似的。任由眾人吵鬧，可一直被模冗余寵愛的阿會緣欣卻一直閉口不言。其實阿會緣欣心裡的火氣並不小，兩個兄長吵個不休，簡直是丟人現眼。大王兄勢力最大，如果鐵驪國沒有變故，他必然是未來的汗王，所以他才拒絕和談，努力讓鐵驪國少出現意外。而四王兄誇誇其談，聽上去讓人心潮澎湃，卻是野心勃勃，不怎麽現實，真要是按照四王兄的想法，鐵驪國子民都得讓他送到閻王殿去。

　模冗余一直留意著自己的愛女，別人不知道，他可是非常了解這個女兒，她打小喜歡看書，就連漢人的《論語》都看，絕對是個文化人了，至少在模冗余看來自家女兒是個允文允武的大才女。很多事情上，模冗余都要考慮阿會緣欣的意見，“且沫兒，你怎麽看?”

　就知道父汗會有此一問，阿會緣欣看了眼幾個爭執不休的兄長貴族們，沉著臉說道，“父汗，孩兒以為結盟是必須的，不為別的，光漢人幫忙引水入海倫河就是一份大恩，我鐵驪國知恩圖報，如此大恩豈能不還?其次，咱們就算拒絕漢人入鐵驪國，女真人也不會念咱們的好，所以何必考慮那麽多呢?反正，結盟是必須的，對誰都好，不過結盟的條件必須是咱們提。”

　阿會緣欣雖然年輕，說出的話卻非常老成，聽她這般說，四王子阿會別什自然高興，阿會芒古裡可就有些不樂意了，“小妹，你就這麽有把握?結盟之後可就進了漢人挖的大坑了，往死裡得罪女真人，對咱們半點好處都沒有，漢人就是再厲害，在這遼東腹地又能乾出什麽大事來?”

　阿會緣欣並不生氣，清澈的大眼睛掃過阿會芒古裡，最後停留在模冗余臉上，“確實，在這遼東腹地，漢人就是有通天之能也乾不出什麽大事來，可那是沒有我國子民幫助的情況下，假設有了咱們的幫助，漢人或許能在這會寧府創造奇跡也未可知。父汗，各位族老，且沫兒曾經聽過不少關於那位攝政王的傳說，聽說這位漢人攝政王崛起關中，自打兵征討大遼開始就未曾有敗績，年前還聽說女真人征討大宋，被這位攝政王打得灰頭土臉，十幾萬女真精銳，都不是那位攝政王的對手，可想他絕非常人。他既然敢來遼東腹地，定然是有了什麽辦法，所以且沫兒以為只要結盟，漢人一定會贏。依著那位攝政王的作風，絕不會以尊貴之身，輕易冒險。 ”

　阿會緣欣從小生活在海倫河附近，去過最遠的地方恐怕就是三十裡外的海倫城了。關中在哪裡，她並不知曉，攝政王是何人，也源於傳說，可僅靠著這些虛無縹緲的信息，能說出這些話來，絕對不簡單了。阿會緣欣說話有理有據，便是大王子阿會芒古裡也不好強行辯駁，“小妹，你說的太絕對了，萬一漢人敗了呢，誰來承擔這個責任?”

　阿會芒古裡這般說，就有點咄咄逼人的意思了，偏偏阿會緣欣性子剛硬，秀梅一簇，沒好氣的哼道，“大王兄，小妹敢這麽說，就不怕擔責任，如果漢人敗了，小妹自上會寧府，向完顏宗望請罪，到時與他人無關。”

　“小妹，這可是你說的，為兄可沒逼你！”如果能除掉阿會緣欣，也是好事一件，所以阿會芒古裡沒有拒絕的理由。

　這時，模冗余的神色有點陰沉了，他一拍軟塌，大聲喝道，“夠了，就按且沫兒說的做，出了事本汗擔著，都散了吧！”

　說完話，模冗余狠狠地盯了阿會芒古裡一眼，真是一匹養不熟的狼崽子，竟然明目張膽的害自個親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