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錢開路,這是很丟面子的行為,史書上說得道者多助,當年太尉周勃振臂一呼,北軍將士無不袒左,難道今時今日的皇帝陛下反而不如當年的太尉周勃?
確實,劉宏沒有那麽多的自信。
若乾年後,正是劉宏眼前的這一拔皇帝陛下的侍衛們,在袁紹袁術火燒青鎖門的時候,不見有誰為保衛皇宮的威嚴而與袁氏兄弟殊死火拚的,宦官們嚇尿跑路後,威嚴的洛陽皇宮頓時形同裸、身的少女,劉辯劉協兄弟身邊竟連個帶刀的護衛都沒有。
董卓進京,廢立皇帝,徐榮帶著皇帝的侍衛們與曹操、孫堅連番大戰,他們可不是為了那個年僅九歲的孩童而戰的。
往昔劉宏看電影電視的時候,無數次戰鬥場面上都有這麽一幕,長官們打開一口口大箱子,嘩嘩散了一地黃燦燦的金子,白花花的銀子,或者銀元,長官一聲高呼:上去,殺掉誰,賞金多少,打開這個城門,賞銀多少……
若是沒有金子銀子開路,誰能保證這一群拿著殺人家夥的兵痞們不會一哄而散,甚至,倒轉刀口,逼迫長官,哪怕是挾持皇帝又如何,高高在上的皇帝值幾個錢?
這不是玩笑,當兵吃糧,拿錢賣命,天經地義,有錢有糧養得起兵的是皇帝,養不起兵的是傀儡,隨時等著被人殺掉廢掉。
後世唐朝安史之亂後蕃鎮跋扈,因為皇帝開不出賞金本來該去平叛的官兵瞬間化為亂兵,倒轉刀口攻佔長安的例子也不是沒有。
今世董卓帶進洛陽城的所謂涼州軍,可都是正規的漢軍,至於洛陽城中的虎賁侍衛,羽林騎,南軍北軍,因為沒人管,直接就投向了董卓,只因為董卓給得起賞錢,放任他們去搶劫去殺人!
退一步,就算這些兵痞們不會倒轉刀口,不會一哄而散,劉宏又怎麽保證他們不會借機為非作歹,擾民滋亂社會秩序?
待著群情激昂的虎賁侍衛們漸次恢復了平靜,滿懷喜悅的看著他們的皇帝陛下,劉宏的目光在眾虎賁侍衛身上一一掃過,大聲問道:“朕的虎賁侍衛,你們為國討賊,要是有人借此機會為非作歹,搶掠民財,傷害百姓,那該當如何?”
“斬!”
眾虎賁侍衛還沒有反應過來,皇甫嵩挺身而出,拔出皇帝所賜的中興劍一號,轉身面對眾虎賁侍衛,劍指蒼天,渾身殺氣,一臉的森然:“陛下嚴令,凡有搶掠民財,傷害百姓者,皆斬!”
“奉命!”
眾侍衛從滿腔雞血中被澆了一盆冷水,望向皇甫嵩,以及皇甫嵩身後的皇帝,面帶畏懼。
“朕的虎賁侍衛們,你們奉詔討賊,朕保你們一生富貴,若是犯我將令,傷我百姓,軍法無情,朕不希望你們為國討賊,卻最後用刀砍下了自己袍澤弟兄的頭顱!”
“為陛下效死!”
……
一番激勵,連帶恐嚇,至於有沒有用,惟有等到實際行動之後才知道了。
“張溫,擬詔!”劉宏站於幾案上,俯視著眾人,向著尚書令張溫大聲喊道。
“臣在!”張溫躬身下拜,額上也是冒頭大汗,眼色遊離,不敢直視皇帝。
“令,議郎曹操為城門校尉,緊閉洛陽諸城門,今日洛陽城許進不許出,原城門校尉趙延,收檻!”
張讓哆嗦著,一臉的絕望,趙延,正是中常侍趙忠的胞弟,趙忠,可不正是皇帝陛下的趙阿母?
趙阿母完了,那張阿父呢?
張讓兩膝一軟,幾乎坐倒在地。
“令,徐榮為羽林中郎將,將羽林騎,收檻河南尹何進,大長秋曹節,將作大匠何苗,射聲校尉董重!”
“諸羽林騎,依虎賁侍衛例,每人賞錢一萬,如有掠奪民財,傷害百姓者,盡斬!”劉宏補充了一句。
徐榮應命,張讓撲通一聲跪倒,戰戰兢兢的:“陛下,大長秋,何國舅,都要收檻了?”
宦官,外戚,皇帝這回是一網打盡了,連同他的表兄董重,皇帝生母孝仁董皇后親侄子,也受了無妄之災,一並收檻了?
“張讓,令人召來宮中諸常侍,朕要一一問話!”劉宏沒有忘記張讓,也沒有想過要把張讓怎麽了,畢竟宦官跋扈,根子在皇帝身上,若不是有皇帝護著,就任他們幾個深宮轉悠的刑余之人除了搞搞小動作之外,成不了什麽事的。
“陛下,奴婢該死,奴婢該死,求陛下留奴婢一個全屍吧!”
張讓嚇得魂飛魄散,哇了一聲大哭,磕頭如搗蒜,撲通撲通拿額頭往地上撞,幾下撞紅了地磚撞碎了額頭,冠帽也歪了半邊,淚水血水混著滿面都是。
想皇帝高興的時候一聲“阿父”,客氣的時候一聲“張侯”,何曾有過直呼大名“張讓”的一天?
“天子階前,失儀當斬!”皇甫嵩挺身而出,攔在張讓與皇帝之間,中興劍一號下垂,幾乎頂到了張讓鼻尖。
“陛下!”
張讓絕望了,一聲淒厲的嘶叫。
“宮中宦官雖然惡名在外,多少也是皇帝失察之故,張侯忠勉,朕心中有數!”劉宏終究還是決定留了張讓一條命,畢竟幾日相處,劉宏本身也沒有動手殺人的經歷,不可能視人命如草芥,更何況,皇帝身邊也不能沒有個熟悉的人相照應,哪怕這個人私人太重,然而誰又沒個私心呢?
“陛下——”
張讓嗚嗚大哭,死裡逃生,卻是沒個力氣爬起來了。
劉宏搖了搖頭, 也不再為難他,前方幾十個宦官推著車,車上載著一口口木箱,正是劉宏令人去取來的一千萬錢,還有煮好了幾十鍋湯水。
“董旻!”
虎賁中郎將四個六百石屬吏,徐榮看來是簡在帝心,直接受了重用,更一步登天,成為羽林中郎將,余下諸人俱都心懷忐忑,伏在地上,劉宏卻點了董卓的弟弟。
“臣在!”董旻大喜應道。
“你將二百虎賁侍衛,截鎖南北宮諸道,無朕旨意,任何人不得往來南北宮!”
董旻領命,低頭看了身旁的淳於瓊,馮芳一眼,急急爬了起來。
劉宏看著依仍伏在地上的淳於瓊,馮芳,沒人可用呢,馮芳就算了,淳於瓊?
“宋典,收皇后璽綬,廢皇后為弘農王太后!”劉宏點了一旁同樣戰戰兢兢的宦官宋典之名,卻是一紙廢後詔書!
“奴婢尊旨!”宋典撲通跪倒,再不敢為何皇后說一句什麽。
張溫滿頭大汗都不敢擦一下,就是盧植,此番也不知道說什麽了,皇帝正是因為廢後不成,這才一病多日的,這一次點將皇甫嵩用虎賁侍衛,還一網打盡諸外戚,連著宦官首領大長秋曹節也收拾了,可不正是何皇后之故?劉宏卻正望向盧植這邊:“盧尚書,你將二百虎賁侍衛,去史道人家,將我兒劉辯迎進宮來。”
這又是一記驚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