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是擔心董重呢?放心,沒人要殺死他。”
劉宏說著話,伸長了脖子,自顧自的爬上鳳輦,很沒形象的轟開那兩個健婦湊到小嬰兒劉協的跟前,臉上露著慈愛的笑容,董太后睜大了眼睛,一把抓住劉宏的袖子:“唉,唉,你上來幹什麽?”
不由分說,把劉宏往下面推。
“你這個做父母的,不想看到自己的兒子,我這個為人父母的,看看自己兒子還不行嗎?”劉宏嘻嘻笑著,由著董太后推搡走下鳳輦,猶自伸長脖子盯著那個正呼呼大睡的小嬰兒劉協看。
“我,我怎麽不要你了?”董太后睜大了眼睛,板著臉,“你這小皮猴子,轉了性了?”
罵完這一句,董太后下意識的眼睛左右瞅,作著凶惡的模樣,只是她身邊的這一些宦官宮女們都識相的得,低著頭順著眉,沒有聽見太后罵皇帝的話,於是董太后把目光放到了扶著劍的皇甫嵩身上,這位將軍,她不熟。
劉宏戀戀不舍的從小嬰兒劉協身上收回眼睛,揮手轟開董太后身邊侍候著的宮女,嬉皮笑臉湊上來替他的母親大人捶著腿:“母親,您的兒子這不叫轉了性,這叫回歸本性!”
董太后愕然,劉宏轉過來替董太后捏著肩膀:“母親忘了,兒子以前,不就是這樣的嗎?只是後來兒子進了這洛陽皇宮,當了皇帝,他們說兒子要莊重,要肅穆,這也不行,那也不對,我這做兒子的,就是在母親跟前,也得裝著皇帝模樣,莊重肅穆一本正經的,沒得自由。”
董太后眼睛頓時紅了,人上了年紀就喜歡回憶以前的舊事,董太后也就漢靈帝一個孩子,漢靈帝少年失怙,董太后也是小戶人家出身,雖然他們家是皇族近枝,不過東漢的皇族王侯已經完全沒了西初開國之初的威風,漢靈帝的前任皇帝、堂叔漢桓帝是縣侯,而漢靈帝的祖父劉淑不得父寵,最初也只是被封為最低等的亭侯,漢靈帝的父親劉萇自然也只是亭侯,這還得虧了劉萇沒有個兄弟跟他分家產。漢靈帝也是獨子,可就是這樣的三代獨苗,卻依然生活拮據得很,亭侯租賦所得有限,雖還不致於像劉備母子那樣織席販履,卻也實實在在的一個錢掰成兩個半花,少年漢靈帝有時嘴饞了,央了半天也難得從母親那裡敲下一個大子來打牙祭,老人家回憶起當年種種,至今心酸得很。
“你今得了自由啦?小皮猴子!”董太后悠悠的,又罵了一句。
劉宏松了手,不再給董太后捶肩了,轉過去看他的小嬰兒劉協,嘴裡道:“兒子是到了今天,才終於放心了再不會一包藥被人毒死了,也不怕再被隨便個誰擬個什麽罪名給廢了。”
“小皮猴子,說什麽混話!”董太后伸手在劉宏後腦杓上拍了一下,揪起劉宏的耳朵,“過來,別吵著我的乖孫兒!”
“母親,注意形象!”劉宏不敢掙扎,無奈苦笑著,被董太后拉到一邊。
“小皮猴子”是當年董太后常罵他的一句話,已經消失不見十幾年了,卻在下意識中,還殘存在母子間的記憶裡。
董太后松了手,卻仍板著臉:“你今天不給母親一個實話,母親須饒不得你!”
“母親您可知道,咱們這皇宮裡,被廢掉的皇帝有幾個?”
“我怎麽知道有幾個?”董太后又沒讀過書,她老人家自然不知道,心裡頭卻是一揪,難道還有好幾個?
“被毒死的皇帝呢?”
“那?何氏那小賤人她敢!”董太后怒目圓睜。
“她敢不敢,兒子不知道,”劉宏坐過來的,小心的替董太后捶著肩,“兒子有時候在想,為什麽坐在這裡頭的皇帝都活不過四十歲呢?一般人家,就是活到七十歲八十歲也都有的,怎就做皇帝的二十幾歲三十歲就沒了命呢?”
“你是說?”董太后臉色刷的慘白,“皇兒,你是說連先帝都,都……”
在董太后四十幾年的人生中,皇宮內換了好幾個皇帝,質帝被梁冀毒死的事她老人家是聽說過的,但若是說先帝,漢桓帝也是被人毒死的,董太后卻是想都不曾想過的,也沒這方面的傳說呀?
“就算先帝不是,母親,今天有人下藥讓先帝吃不下飯,明天有人弄點東西讓先帝少睡兩個時辰,後天再弄點虎狼藥,”劉宏無限發揮,自由引申,“母親,何氏就是一個普通女子,她又不懂醫,又不懂藥,誰替她出的主意,誰給了她藥,又是誰替她去往王美人的飯食裡下的藥?”
董太后已經被劉宏的大膽想象給嚇住了,要說,她當年嫁的只是一個有點地位卻沒什麽錢的小小亭侯,皇宮大內的種種齷齪血腥,離她十分的遙遠,後來丈夫年紀輕輕就死了,董太后也一顆心守著兒子過日子,卻哪想天上掉下一個大幸福來,董太后只知道自己一朝飛天,要當太后,可是沒多久,她的哥哥,才當了幾個月執金吾的董寵就被陷害,下獄死了,至今董太后都沒搞清楚那是怎麽一回事。
“母親,先帝一生連個兒子都沒有留下,您的兒子前前後後也夭折了十幾個皇子,母親,他們敢毒殺皇子,敢毒殺嬪妃,怎麽就不敢毒殺皇帝,不敢毒殺太后了?”
董太后臉白如紙,額頭細細麻麻的滲出汗珠來,劉宏看著心中不忍,卻也深知,這個道理若是董太后沒能想明白,不能多長一顆心眼,這以後,隨便什麽時候都要被人玩弄於股掌之間,將會給自己添來無數的麻煩,是以,劉宏由著董太后害怕發抖,卻不肯說出寬慰的話。
“那,那咱們不做這皇帝了?誰要做皇帝讓誰做去,咱們不做皇帝?”董太后許久才緩過神來,開口卻說出了一句讓劉宏啼笑皆非的話。
“母親放心,只要兒子在,就沒人敢對母親怎麽樣!”劉宏輕輕的替董太后抹著背。
董太后眼神複雜的看著劉宏,怔怔發許久,才道:“那你說,是什麽人敢害了皇帝?”
“誰都有可能,母親!”劉宏堅定的看著董太后,“母親只要想想,兒子若是現在就死了,誰最高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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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謝書友“治愈宣”“丿齊”“秦弑殤”“zwygqyzld”,書友同學們,如果覺得作者寫得還過得去,要多多支持哈,拜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