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曈快步走出房間，眼皮連跳了幾下，終於再也掩飾不住內心的躁動。無論是誰口中說出，這種和性別有關的話題都讓她如坐針氈，一刻都呆不下去。

　　其實林曈知道自己沒有必要對莫璿的問題有如此大的反應，畢竟閨蜜間討論些跟身體有關的私密話是很正常的一件事情，尤其還是在半懂不懂的年紀。可林曈並不是天生的女孩，就算她在日常生活中可以坦然適應很多棘手的新事物，但這裡仍然是她的禁區，一旦觸碰，後果難料。

　　關於性別的種種，林曈一直以來都保持著一種逃避的心態。她本來就是一個擅長逃避的人，就算是一輩子做鴕鳥對她來說也不是特別難以想象的事情，但在這兩天裡卻被身邊的人接連戳破，所以林曈只能一邊強顏歡笑地偽裝，一邊壓製著內心的煩躁。

　　“不知道她有沒有看出來。”林曈不敢回頭看莫璿，心裡卻在嘀咕著。

　　林曈來到餐廳，正巧陸子琪最後一道菜出來，讓她叫莫璿過來吃東西，林曈隻好又硬著頭皮返回房間。

　　莫璿正在憂鬱地對著窗戶發呆，一見林曈打開門，連忙低下頭不敢與她對視。

　　“吃飯了。”

　　“你先別走！”莫璿見林曈轉身欲走，連忙叫住她。

　　“怎麽了?”林曈有些莫名其妙。

　　莫璿小心翼翼地把她拉進房間，關上房門。

　　“曈曈，其實我不是那樣的人。”莫璿扭扭捏捏地說，“所以，你別那樣看我好不好?”

　　“什麽意思?”林曈真的鬧不懂了，“我怎麽看你了?”

　　莫璿嘴唇嚅動了兩下，也不知道怎麽樣說了，於是小腳一跺:“其實我就是暴漫看得多了點，其他的什麽也不知道。曈曈，如果這樣的我很令你討厭，那你就直說好了，我一定改。”

　　林曈愣了愣，看著莫璿臉上的表情變來變去，腦中想起那天陸子琪說的某些話，忽然意識到這是怎麽回事了。原來自己之前的行為似乎已經強烈地影響到到莫璿了，讓她以為“了解有關**的常識”是醜陋和可恥的，進而擴散到對朋友間相互印象的質疑上。試想，如果你的朋友提到了點敏感的東西，你卻情緒激動地直斥他，大人的話也許會反過來笑你，但懵懵懂懂的小孩子卻會在心裡生出羞恥之心，以為自己的行為是肮髒可怖的，會被朋友討厭。

　　“好吧，其實是我的錯。”林曈拉起莫璿的手，改口說，“莫璿，你的問題沒什麽不對，是我，是我太害羞了，所以才不想和你討論。忘了那些話好嗎?”

　　這下輪到莫璿愣住了:“你……你有什麽錯?”

　　林曈也沒法解釋得太清楚，隻好說:“總之，你在我心裡一直是好女孩，過去是，現在是，以後還是，知道嗎?走吧，咱們吃飯去。”

　　莫璿被林曈拉著，腦袋裡面還是轉不過彎來。不僅是她，連林曈自己也覺得被饒了進去:自己明明不想和她討論這些，卻又強調這種行為的正確性，那以後莫璿再問起，自己是答還是不答呢?

　　相比之下，莫璿思考得要簡單許多，她只知道林曈誇她是好女孩了，於是心裡一下子舒暢起來，很快又變得有說有笑。

　　看到這情景，林曈不由歎了口氣:“我好像一直在妥協，但是我可以去理解別人，誰又能來理解我呢?”

　　陸子琪走後，林曈和莫璿重新回到了視聽室，開始了偉大的演唱事業。雖然因為林曈的存在，莫璿唱歌的時候總是打顫，但這種情形在肉眼可數的速率下減少。

　　林曈發現，莫璿這小妮子是真的很喜歡唱歌，居然能端著話筒不放開，一唱就是一下午。雖然林曈嘴上是說讓莫璿唱一天，但其實她是把聊天和玩樂算在內的，現在看來，隻佔了十之一二。

　　到最後耳朵聽著莫璿的嗓音泛起了沙啞，林曈才連忙阻止她繼續唱下去。

　　“如果你想繼續唱下去，就要學會保護自己的嗓子。”林曈認真地對她說。

　　“可是我很久沒這麽開心地唱過了，”莫璿委屈地說，“而且也不知道以後有沒有機會。”

　　“笨蛋！你想唱歌的時候隨時都可以過來，難道我會把你拒之門外嗎?”林曈佯怒道。

　　“我就知道曈曈最好了！”莫璿立刻咯咯笑起來。

　　眼看時候已經不早，莫璿決定告辭離開了。林曈瞥到她移動鼠標的小動作，按住她的手問:“你要幹嘛?”

　　“這些唱得不好，我要刪掉。”

　　“不行，留下。等以後你出了名，我還可以拿來賣錢呢。”

　　“……”

　　好說歹說把莫璿攆出了視聽室，看著莫璿撅起的小嘴，林曈心裡賊賊地笑了。

　　莫璿走後沒多會兒，林天豪就開車回到家。他一進屋，就收拾起了行李，一邊收拾一邊跟林曈解釋。原來，他竟是要連夜出一趟差，去歐洲的分公司視察，為了給他最好朋友陸元彬的工作交接收尾。

　　“原來他的公司在歐洲還有分公司！”這倒是林曈第一次聽說。

　　林天豪沒有等陸子琪回來，就急匆匆地走了。林曈乘隙在網上仔細查了一下林天豪的公司。公司全名叫天元網絡技術集團公司，就算在上海也是數一數二的大集團，主要業務板塊是網絡應用，面向的通常是政府和企業，民用方面很少。由於掌握著緊要的核心技術，所以無論是歐洲市場和北美市場都很吃得開。

　　天元集團由林天豪和陸元彬共同建立，“天元”兩字便是出自兩人的名字。事實上，天元集團最初在柏林建立，比上海部早了兩個月，但上海部的確是集團的總部，林天豪擔任董事長兼CEO，擁有集團11.5%的股份，柏林分部則是陸元彬全權經營，擁有集團6%的股份。陸元彬早年娶了一位德國籍的夫人，不過三年前兩人離婚，唯一的兒子陸玉麟跟了父親。

　　網上的信息就這些，其他的就只剩下些花邊新聞了。

　　林曈對林天豪公司的規模之大早有心理準備，但看到“天元”兩個字的時候還是吃了一驚。當她還是莫柯的時候，曾經任職於一家遊戲公司，也就是後來趕走他的那家，所以她很清楚“天元”這個牌子的分量，那是中國網絡界的龐然大物，崛起速度快得驚人，而且技術極其過硬，讓同行的公司們個個都自歎不如。可以說，能夠進入天元工作的，都是計算機和網絡領域的頂尖人才，是莫柯這種“碼農”一輩子也不敢奢望的。

　　“真沒想到他竟然是天元的締造者之一！”林曈心裡的震驚久久不能散去，她的心情，就像一個美術專業的學生遇到了梵高一樣，不自覺地感到高山仰止，想起平日裡林天豪那張溫柔的臉，她實在不能把兩個形象聯系到一起。

　　林曈患得患失地沉思了片刻，自嘲地笑道:“如果等他老了，真的把這樣的大集團交到我的手裡，那我肯定會把集團敗得精光的。”

　　一瞬間，林曈忽然有一種莫名的衝動，希望時間永遠停留在當下，不再前進。現在的她，有一個擎天柱一樣的爸爸，有一個萬裡之外牽掛著她的媽媽，有一對稍顯老態但仍然精力旺盛的外公外婆，還有一個黏糖豆一樣跟在後面照顧她的好姐姐。沒有大人世界的複雜詭變，沒有女人身體的苦悶紛擾，每個人都像正值中天的太陽，燃燒著生命的火焰，而且仿佛永遠都會燃燒下去。

　　不過，這種衝動也就只是一瞬間而已，林曈可不會蠢到真的以為自己能夠截住時間的流逝，雖然她是那麽地想讓身邊的人永遠陪著自己。

　　陸子琪還沒有回來，但林曈已經有些餓了。她來到廚房，把中午陸子琪膜封在冰箱裡的飯菜拿出來，估摸著陸子琪也快回來了，於是把這些飯菜熱了熱。

　　果然，不到十五分鍾，就有人打開了大門，一起回來的還有語笑嫣然的夏雨菲。

　　陸子琪看到餐廳裡熱氣騰騰的飯菜，吃了一驚:“曈曈，這些是你熱的?”

　　林曈點點頭:“坐吧。”

　　陸子琪放下手裡的購物袋， 拉著夏雨菲圍著林曈坐了下來。

　　雖然熱點剩菜沒有什麽技術難度，但這畢竟是林曈第一次下廚，所以陸子琪還是嘖嘖稱奇。在她心裡，雖然林曈舉手投足是挺像大人的，但仍是個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小公主。

　　夏雨菲注意到陸子琪的表情，笑道:“行了你就別吃驚了，孩子總有長大的一天嘛！看小曈曈這麽乖巧伶俐的樣子，長大了一定是個賢惠的小媳婦。”

　　林曈一聽這話，差點背過氣去，於是沒好氣地說:“夏老師你還是先把自己嫁出去吧。”

　　陸子琪“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只見夏雨菲臉色漲得通紅，死死地盯著林曈:“林曈你惹事是吧?難道不知道這是老師心裡的痛嗎?居然這麽慘無人道地揭開！”

　　林曈無視她的慍怒，奇道:“夏老師長得這麽漂亮，難道沒有人追嗎?”

　　夏雨菲聽到這話，臉色稍霽:“這個還算中聽。唉，都是我的原因，我……”夏雨菲說到這裡忽然不說了，因為她忽然發現餐桌上兩雙眼睛都在好奇地盯著她，就差在臉上寫下兩個字“八卦”了。

　　“你們……”

　　眼看夏雨菲不願再繼續，陸子琪忍不住了:“菲菲你就告訴從實招來吧，反正這裡也沒有外人。”

　　夏雨菲夾了口菜到嘴裡，眼睛滴溜溜一轉，忽然說:“說也可以，不過曈曈你得答應我一個條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