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機洞?”吳鋒撥了撥被風吹得微亂鬢發,問道。
梅映雪言稱賭生死,幾位族長便說出玄機洞三字,可見其中必然有巨大的凶險。
寒風夜歎息一聲,問道:“兩位果然要賭生死麽?”
梅映雪尚未答話,吳鋒斷然道:“無妨。既然是爭奪五峰之主,沒些彩頭怎麽行?還請幾位敘說這玄機洞的情況。”
江湖兒女行事,重翹勇,輕死生。既然梅映雪身為一女子提出生死相決,吳鋒又怎可能退縮?
寒風夜目光轉向河千影:“秀隆,你來說說罷。”
河千影在族裡的名字是河秀隆,河千影只是他自己取的名字。
河千影點首,道:“玄機洞是草海五峰先人留下的一座古洞,暗通地下靈脈,幻化出無窮凶險,每次可進二人。每當草海五峰有兩名領袖候選人,常規手段決不出高下之時,便令兩人一同進洞。”
“洞中的凶險,需要兩人初始時同心協力方能渡過。如能渡過難關,則還需要爭奪出口處的七彩鍾乳。”
“據說那七彩鍾乳百年長一寸,千年長一尺,蘊含靈脈之精,敲下之後,無論是用來打造刀劍,或是粉碎入藥,均有奇效。而敲下鍾乳之人,也理所當然地成為草海五峰的繼承者。”
“只是玄機洞凶險層出不窮,大多數進洞者均是兩個都沒能走出來,至少也要死一個在裡頭。兩人一起走出古洞的,幾千年來不過一次而已。”
河千影黯然道:“但正因為這個規矩,草海五峰損失了許多英才,兩位優秀的領袖候選人共死,往往就導致急猛的內亂。五峰之所以日漸衰落。最後連草海令牌都丟失,恐怕便是為此了。”
聽到這話,吳鋒眨了眨眼睛。負手道:“聽起來倒是有趣。”
欲成霸業者,首先要有一顆敢於冒險的心。熱衷於探索,面對挑戰,能夠夷然不懼,勇往直前。
其實吳鋒倒也暗暗舒心。白衣少女梅映雪的風度氣質,都很合他胃口,他自信有命運之力的引導,絕不會敗給她,如果和她一定要分出生死。那麽辣手摧花,未免遺憾。
既然仍有兩人共存的希望,那便心頭通達許多。
當然,若在爭奪七彩鍾乳時,梅映雪一定要對他下殺手,吳鋒為了自保,也仍舊不會留情。
梅映雪也點首道:“可。”
她說話總是如此平淡清簡。
寒風夜道:“已經過了中午,只能等明日了。還請梅姑娘先回花神峰或晨曦峰。開啟玄機洞需要在正午之時,由五峰族長以各峰信物共同發動儀式,屠宰牛馬羊各十頭獻祭。還須每峰各出青年男女二十名,割破手腕,以血氣衝擊鼓蕩。形成場域與儀式呼應,才能令洞府開啟。”
“既然如此,映雪便先告辭。”梅映雪襝衽行禮,而後身形流轉,飄風而去。
夜間,劍舞峰頂。
吳鋒吃過飯後,靜靜地坐在一塊青石上,望著漫漫的星空。
草原上的天空格外地藍,哪怕是到了夜間。也有種說不出的純粹和曠遠。當皓月墜下山巒,群星越發散發出璀璨的光輝。
在河東郡或者岩倉領。到處都是群山相疊,一山更有一山高。縱然在峰頂,視野也會被其他的山峰所遮擋。
草海五峰並非極高的山峰,但在這平坦開闊的草原上卻是奇峰突起,傲視八方。在峰頂上能感受到無盡的開闊,全無遮礙,山下的大湖和一望無際的草原盡收眼底。
仰觀俯察,越發感到一種天高地迥的意味。
人生於天地間,是如此的渺小。但既然如此渺小,又怎能不做一番大事業,令渺小的人生壯闊起來?
吳鋒未覺失落,反而感覺到一股豪氣,直衝肺腑之間。
突然有枯草被踏動的聲音響起。
吳鋒轉頭瞧去,見正是河千影,正緩緩地踱了過來。
“在看星星呢?”河千影問道。
“是啊。”吳鋒神色悠然。
河千影道:“如依照中原的規矩,我該喚你為主公。如依著師傅的稱呼,我該叫你為聖主。”
吳鋒笑了笑:“何必那麽拘束,一聲兄弟足矣。何況我能不能贏過那姑娘,當上五峰之主,還是未知之數呢。”
他素來討厭繁文縟節,既然是在這不以禮法為重的草原上頭,便更想要讓自己活得輕松一些。
河千影陡然感到一陣親切。
這名叫吳鋒的少年,令他感到一股奇異的親密,仿佛應當效忠於他,本是前生注定。
“兄弟,你不會敗的。那個梅映雪不是你對手。退一萬步說,你若敗了,我便跟著你出去闖蕩,以你的才華本事,在何處不能打出一片天下?”
河千影的言中充滿了對於吳鋒的信心。
“哈。”吳鋒心頭一熱,呵了一口冬天的冷空氣。
他其實也打著發展草海五峰一段時間後,便帶走草海五峰大部分的精銳,南下投靠蘇夢枕,等自己繼承了神堂,趁著亂世越發紛擾,將神堂勢力范圍一直擴張到草原上,再照顧草海五峰的主意。
“我自然也希望如此。不過倘若明日真要分個生死又該如何?”
“如果一定要分生死,死的必定不是你。”河千影道:“你與我交鋒之時,那種絕境下的強大爆發力,實在令我內心發怵。”
他的言語十分誠懇。
河千影是極為純粹的性格,敗在吳鋒手上便心服口服,又見到吳鋒與梅映雪鬥智鬥勇,雖然勝負還未分,他對吳鋒已是越發崇拜,認定吳鋒便是草海五峰的真命天子。
吳鋒寫意一笑:“我當然是死不了,要死早死了。只是那姑娘生的恁般水靈,若是殺了,還真是可惜呢。”
“那兄弟你不如抓了她,做個壓寨夫人。”
聽到河千影這話,吳鋒一陣驚異,看他臉容時卻見依然是一向那副陰凝的神色,還帶著幾分慵懶,看不出開玩笑的意思。
吳鋒攤了攤手:“我有喜歡的人了。”
“怎麽沒帶在身邊?”河千影愣了愣,問道。
“不止一個,總共有兩個呢。可惜都不方便在一起。”吳鋒歎息了一聲,不知道為何當著剛認識的河千影就說了出來。
他目光瞥向不遠處,蘭丸正低著頭,撥開雪層嚼食著枯萎的灌木,神態優雅。它雖然出生在茫茫冰海,卻絲毫不挑食。
師姐夢綺舞已經失蹤了三年了,不知道這一生還能不能找到。雲姨是整個北方道門的公敵,想要與她終成眷屬也實在不容易,現在她留在北極修煉,不知道何時才能重會。
“既然都有兩個了,多一個也沒什麽妨礙。”河千影道:“五峰之主不比一般的山大王,有好幾個壓寨夫人本是天經地義。”
“啐……”吳鋒突然想起當時遠遠看到河千影時,他那副東倒西歪的樣子。
這種看起來極度認真,但是有時候說話做事又十分光棍的奇怪性格,也不知道是怎麽養成的。
不過還真的很對吳鋒胃口呢。
次日。
日近正午,五峰之主都帶著門人,下到五峰之內的巨大空地當中。
吳鋒也終於看到了昨日未曾出現的花神、晨曦兩峰之主。
兩峰族長都是女子,年齡在三十歲上下,容貌說不上太美,但也都稱得上娟秀。但兩人的打扮,卻都有些奇怪。
花神峰族長的頭髮不知道用什麽顏料染成黃白夾雜的顏色後盤在頭頂,兩根形式古怪的發簪插在腦袋兩邊,看起來就好像一只花貓。
晨曦峰主體態豐盈,更是披著一身極為寬大,將全身都遮住的白狐皮鬥篷,頭頂戴著同樣用白狐皮製成,幾乎要將整個臉裹住的帽子,整個人看起來毛絨絨地,就好似一隻白團子。
兩人看向梅映雪的眼神,都充滿了感激崇拜之意,足見梅映雪在協助兩峰處理內務時,的確表現出了許多超乎常人的手腕。
五位族長引著吳鋒和梅映雪走向玄機洞方向。
那是花神峰和椿作峰的交接之處,只見一道山泉從山頂墜落而下,落入一個水潭,形成雪亮的瀑布,水瀑在近午陽光的照射下,亂濺的雪色水花折射著七彩的光澤,耀人眼目。
劍舞峰族長寒風夜指著水瀑, 道:“其中有一個水簾洞,便是玄機洞了。”
吳鋒定睛看時,果然看到瀑布當中隱隱可見一道高大的石門。
他瞳中閃爍起淡金色的光芒,登時眸光透過洶湧的水幕,聚焦到水簾的後方。
石門上隱微可見幾個古拙的符文,透發出幽秘的氣息,仿佛能溝通悠悠亙古。
“開始儀式吧。”寒風夜道。
跟來的五峰門人們牽著牛羊馬各十頭,將它們強行推搡到水潭當中。這些牲口都顯得極為健壯結實,一是草海五峰下邊有靈脈,牲畜會長得更好,二是用來獻祭的牲畜必定都是膘滿肉肥,又不失精壯的。
這些牲口意識到死亡即將來臨,紛紛悲嘶,但依然被青年人們強行趕入水潭當中,手起刀落,牛羊馬的頭顱一個個轟然墜入水潭,鮮血噴湧而出,而後才是身軀倒下。
整個水潭被鮮血染成一片殷紅,赫然奪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