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人逐水草而居,很少築城。
金帳王都曳洛城作為王庭核心,人口亦不過三四萬而已。
城郭不但是少見的橢圓形,城內街道和房屋布局也全無規劃,道路彎彎繞繞,盤旋錯雜,氈包和石屋錯落而設,顯得十分凌亂。
城內的人們大都穿著皮袍或者麻衣,很少有衣著光鮮者。不過畢竟是王都之內,行人的衣衫也都乾淨整潔,沒有衣衫襤褸之人。
館舍位於城池西南區域,佔地廣闊,房舍林立,足以將吳鋒的三百多名衛隊成員都容納其中。牆高一丈有余,內側密植蒼松翠柏,有一條曲水自其中流淌而過。
這本是王庭內一位親王的王府,後來這個家族絕嗣,宅邸便空了下來,正好用於接待吳鋒一眾。
進入王都之後,吳鋒等人覲見了大汗王。
金帳大汗王大約四十余歲,容貌平平,身形虛胖,面色蒼白,顯出一副酒色過度的樣子,望之實不似人君。
接見貴客之時,他都依然享受著姬妾的按摩,一面吐詞不清地向吳鋒等人說出勉力的話語。
吳鋒同樣假惺惺地表示一定要盡忠王庭,為大汗王赴湯蹈火。
王宮前的正街,人流攘攘。
吳鋒正返回宅邸而去,突然感覺到一隻手正伸向自己腰間。
他極為警覺,當下探手而去,一把抓住那人的爪子。
是個和他年紀差不多大的少年,衣衫襤褸,目光卻精亮。
吳鋒正要說話,卻見對方眼神示意,手指一彈,一張羊皮字條便落入吳鋒袖中。
只是刹那間。吳鋒已經隱約看清楚字條上的內容。
他心領神會,假裝手不慎一松,被少年掙脫。而後愣住,才高聲道:“抓偷兒呵。這小子偷了我的錢袋!”
掌上卻悄悄發出勁氣,在少年身上一推,令少年可以逃得更快。
少年如同遊魚一般鑽進人群裡,攪得人群一陣混亂,消失在茫茫人海當中。
薛洗顏轉向吳鋒:“怎麽?竟然被人把錢袋偷了?”
吳鋒假裝出無奈神色:“一時大意,不過無妨,又不是乾坤袋被盜。錢袋裡頭不過是一點碎銀子而已。”
“真是粗疏,若是有人想殺你。現在你命都沒了。”薛洗顏也已看出其中端倪,猶自裝模作樣道。
兩人回到館舍當中,在一個僻靜處細看那張字條。
字寫得方方正正,或者說方正得過了頭,就好像壓扁的蛤蟆一般,每個字都是一模一樣大,筆力卻十分不足。
顯示出此人做事嚴謹,但內心猶豫,缺乏決斷和氣魄。
字條上寫明一個地點,請吳鋒將回書藏在那裡。如果答應會面。便在館舍內調整布防,並將路線寫在回書上,令對方可以在某日晚上秘密潛入。
“會不會是陷阱?”薛洗顏神情慎重。
“讓利家帶幾個最可靠的人埋伏起來。如果來人數量太多,立即上來支援,並舉火為號,將衛隊成員盡數呼至。”吳鋒平靜道:“這王庭內部本來就是龍潭虎穴,既然來了,又怎能畏首畏尾?”
對方與他們約定的放回信地點是一個酒館,要求將回書放在某張桌子後面牆上的洞裡。這種地方是不會有危險的。
考慮得這樣周詳,也證明對方是個心思縝密之人。
約定之夜。
天上黑雲密布,無星無月。伸手不見十指。
吳鋒和薛洗顏在一座偏僻的房屋內點燭相候。
到了約定的時間,便見著一個黑影如同電一樣逾牆而入。向著這個方向靠近。
果然是獨身前來。
吳鋒露出微笑。
對方身形如一道煙霧一般進到房中,這人身著夜行衣。頭上也蒙著頭罩,只露出一雙眼睛和鼻孔。
關上門之後,他才脫去頭罩和夜行衣,只見一身錦衣華服。
這人搖著折扇,悠然道:“吳鋒當家,蘇軍師,幸會幸會。”
竟然是之間簽訂和議時曾經見過的王庭吐豆發,拓跋玉。
拓跋玉的兄長拓跋漠擔任王庭俟利發,主管軍事,是無銘的強力政敵。拓跋玉卻是無銘的黨羽,為了阻撓和議,還派出自己麾下的征天二重天高手,綽號天縱聖王的燕衝天挑戰二人,結果燕衝天被吳鋒和薛洗顏刀劍合璧所殺。
吳鋒微一愣神。
隨即笑起來:“拓跋兄必定不是被無銘派來和我們和解的。”
拓跋玉露出欣悅神色:“吳鋒當家果然是極聰明的人。”
吳鋒又道:“以無銘的身份,可以忘恩負義,卻不能不記仇。現在他在蘆名教支持下攻滅庫莫奚部,不但挽回失去的聲望,而且更上一層樓,回風谷之戰就成為他生涯最大的汙點,僅剩挽回恥辱一途。”
“況且兄台如此與我們密會,如果真是無銘黨羽的話,倘若我們不願意同無銘化敵為友,將兄台殺死來削弱無銘的實力,誰又能證明兄台的失蹤是我們乾的?”
拓跋玉折扇搖搖:“我本是個膽小之人, 如果有生命危險,亦不敢深入此地。”
“所以閣下該是被兄長拓跋漠派到無銘身邊當臥底的。”吳鋒道:“不過犧牲一名征天二重天的高手來騙取無銘信任,這代價也太大了些。”
拓跋玉道:“燕衝天修煉出了問題,走火入魔,本來就只剩下一年的壽元。我讓他舍棄這最後一年,回報是讓他留下的孤兒寡母能夠安享錦衣玉食,這價格並不高。”
吳鋒想到殺燕衝天的時候,最後一刻燕衝天似乎透露出一絲虛弱,心道原來如此。當時兩人刀劍合璧練得還不夠圓熟,如果燕衝天處於巔峰狀態,只怕那一戰又要更凶險一些了。
便露出玩味神色道:“原來如此。如果我們沒本事,被燕衝天殺了,那也證明我們沒有拉攏與合作的價值。敢問兄台,吳某人可有說錯?”
拓跋玉攤開雙手:“不要說得那樣直接嘛。如果那樣的話,兄長也該完全不是無銘對手,我也只能背棄兄長,真正對無銘忠心耿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