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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布武錄》第185章 生日快樂
  
   燕子來了又去,綠葉長了又凋,芳春被燥熱的盛夏湮沒,隨即便是沉陰漠漠的涼秋。 並州地處北方,寒意來得比豫州要早,呂梁山下的白衣營城塞,更是被山陵的寒氣所侵染,彌漫在一片西風蕭瑟當中。塢堡的城牆、屋頂,乃至練兵場上,都灑滿了從山上吹落而下的黃葉。 但隨著城堡的愈來愈完善,城外的空地卻也漸漸繁華起來。 這幾個月來,吳鋒帶領著白衣營打擊盜匪,多有建樹,更是和本地的大小商會建立起了緊密的聯系。 白衣營的影響力越來越大,同時士兵們也有著對於物質的需求。許多小商販、工匠、酒館老板、歌女被吸引過來,在城堡下方形成了小小的集鎮,呂梁山中的不少獵人和采藥人,也將自己的收獲物帶到此間出售。 為害地方的盜匪,是百姓們最為憎惡的對象。吳鋒帶領的部隊作戰勇猛,打擊剿滅流寇和山匪堪稱無所顧忌,不遺余力,在百姓中自然形成了極好的名聲。 在本地商會的眼中,當地豪族結構臃腫,族人眾多,利益關系摻雜不清,因此也就顯得較為貪婪。和白衣營合作,尋求庇護,便劃算了太多。更不用說白衣營還繼承了忘憂谷的外圍遺產,有不少擅長商業的人才。 於是在這些商會的幫助下,短短幾個月內,城塞外的集鎮便飛速發展。已經有了近千人的規模。 因為白衣營規模有限,因此現在的規模到了一個臨界點,發展開始減緩。然而假以時日。這片街市早晚能發展到岩倉城下街市那樣上萬人的規模,甚至可能在幾十年後,成為一座依山而築的大城市。 吳鋒在城堡的閣樓之上,輕輕放下了手中的書卷,心滿意足地看著城下的千家燈火。 這幾個月,他簡直不要太忙。白天要訓練士卒,晚上要修煉內外功法或者默思收拾體悟。更不用說各項雜務,要籌備營地的擴建工作。要為白衣營吸納新血,要管理從忘憂谷處繼承到的產業,要打點好大大小小的豪族,要交結好和本地商會的關系。擴大白衣營影響力,每隔一陣,更得親自帶兵出征,與盜匪生死搏殺。 他已經把自己的睡眠時間壓到了最短。但也至少有一個月的時間,如果想要看書的話只能在吃飯的時候捧著看。 如今各項事務都已經走上正軌,在幾個月的經營中,吳鋒發現了麾下眾人的長處,將有不同才能的人提拔到各自合適的位置上,才稍稍能松一口氣。 忘憂谷產業的發展和利用。當然是由劉大志在內的幾人主持。宋山內和他麾下的密探們,仍然主要負責情報工作。 之前因為奉承吳鋒而被提拔的那個小隊長,名叫薑夜。吳鋒本來提拔他只是為了警醒下那些仍然有心和自己作對的士兵。但這幾個月的工作中卻發現此人並不是庸才,他溜須拍馬的本事,在跑業務的過程中可以起到極大的作用,與此同時,薑夜還有著做事實在的優點。 於是吳鋒便將招攬大小商會的事情大部分都交給了薑夜,白衣營從商會處接到打擊盜匪保護商路的任務。作為回報商會直接給予大筆金錢作報酬,或者將部分甚至全部產業納入白衣營的保護之下。 眼底燈火閃爍。是自己親手鑄成的繁華,遠遠地也能聽見歌女悠揚的歌唱,和百姓的歡聲笑語。更能見到有人放起五彩的煙花,在爆鳴聲中於長空之上迸開,在秋空中綻放出別樣的流麗。 吳鋒是真正地有一種喜悅之意,既為百姓的和樂,也因為這是自己霸業的第一步。 欲逐鹿者,必先安民。說完全為了百姓而去爭霸天下,當然顯得過於虛偽,但爭霸以實現自我的過程,往往要伴隨著為百姓謀福利的努力。 正打算繼續拿起手中的兵書研讀,窗口卻是突然敞開,一道流風飄然而入,伴著淡淡的冷香。 這窗戶是吳鋒特意訂做的玻璃窗,明淨如水。因為怕秋風吹動書頁,吳鋒將窗口是關上了的。 不用想便知道,是誰進來了。 雲海嵐來到河東之後,一直在這附近活動。說起來吳鋒現在的居室也算寬大隱蔽,但她卻不肯再如同當初在忘憂谷一樣,和吳鋒共處一室,吳鋒便為她在城下安排了住處。 但她以最近是修煉恢復實力的關鍵時間為由,經常連續幾天十幾天地呆在山上,吳鋒根本找不到她的影子。只有到需要吳鋒鮮血的時候,雲海嵐才找他一下。 除此之外,吳鋒倒也請她出手刺殺了兩個修為不低的盜匪頭子,但是靠捏爆她給自己的玉符,才將她請了回來。 一言以蔽之,自從那天晚上之後,雲海嵐對吳鋒突然就冷淡了下來。 她的好勝心讓她做出了逾矩的引誘舉動,違背了若即若離的原則,結果仍然又被吳鋒壓住氣勢。她事後意識到自己當時的所作所為,實在並不合適也並不合理,反而發起了大小姐脾氣,對吳鋒顯得不冷不熱地。 畢竟吳鋒雖然讓她要直面內心,但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實際上,她仍是在恐懼吧。 女人啊……真是一種奇怪的生物,吳鋒想。 “雲姨,想我了?”吳鋒微微笑道。算時間,今天不是需要鮮血的時候。 “誰會。”雲海嵐的神色冷淡,全然不是以前那嬌媚勾人的表情。 雖然此時此刻她的氣質好似冰美人,但說話卻又仿佛負氣一般。 衣服倒是換上了那套紫色的厚實衣衫,不再暴露。只不過這套衣服卻是吳鋒買給她的。 “那要是我想你了呢?”吳鋒微微一笑。 “與我何乾?”她懶得看吳鋒目光,一副高傲的神情。 她這副表情,如冰似雪。乍看上去,還真有種絕情的味道。 吳鋒是知道她不過是使性子而已,所以毫不惱怒。但他算是明白當初楊麒為什麽被雲海嵐利用之後棄若敝屣,會產生那樣強大的怨念,以至於心理變態,殺人盈野。 如果一個一向對自己溫言軟語淺笑嫣然的女子突然變得冷若寒霜,更是顯得完全不將自己放在眼裡。自尊心強烈的男人都會恨得咬牙切齒吧。只不過如楊麒那樣喪心病狂的人,又實在是比他的氣運還絕代少有了。 “那麽……可是有什麽要我做的麽?”吳鋒收斂了輕佻的神氣。以嚴肅的聲調道。 以吳鋒的高傲,雲海嵐既然無心與他調笑,他也絕不會低聲下氣去討好。在驕傲上,他與對方全無二致。或者說更要驕傲太多。 “是有需要你做的……不過……”雲海嵐冷冷道:“是要一個了結。” 吳鋒一驚,不知道雲海嵐為何說出這樣話來,疑惑道:“了結?” “不錯,就是了結。你不覺得,我們現在這種不清不白的關系,很不合適麽?畢竟,我和你的年齡差距也太大了些……”雲海嵐緩緩道,似乎全無開玩笑的意味。 吳鋒不知道該怎麽說,兩人的曖昧。明明大部分都是在雲海嵐的挑逗之下發生的,她卻要求吳鋒結束兩人現在的曖昧關系。 “你讓我面對本心,你自己也該如此。把你的夢師姐找回來吧。你我的關系到了恢復正常的時候了。”雲海嵐道。 “夢師姐?”吳鋒疑惑道:“難道……” 想起夢綺舞。吳鋒心頭仍然隱痛,但這幾個月過去,他對找回對方卻是漸漸越來越不抱希望了。 世界那麽大,兩個失散的人又哪裡是如此容易重聚?自己現在不得不使用謝衣這個化名,當吳鋒這個名字名動天下時,又該是多少年後了呢? 雲海嵐點頭道:“不錯。” 她輕輕取出一根纖細的東西。在吳鋒眼前一晃。 借著夜間明亮的燈光,吳鋒看得明明白白。那是一根頭髮。 頭髮是黑色的,但透著淡淡的黃,更是閃爍著點點油光。 夢綺舞的頭髮便是黑中透著淺黃,與她琥珀色的肌膚極為相襯,此外,她是油性皮膚,頭髮也比一般人要油亮些許。 “這是我在莫邪溪陪著你一起搜尋她的時候,在血跡旁邊撿到的,這段時間在玉瓶裡保存得非常好。當時沒有告訴你,是為了給你一個驚喜。現在我的修為即將恢復到尊級,正可以借助這根頭髮,發動尋蹤之術,縱然她在天涯海角,我也能告訴你她的精確位置。” “怎麽樣?”雲海嵐輕揚秀眉:“要我幫你把她找回來嗎?” 吳鋒明白雲海嵐的意思,靠著雲海嵐找回夢綺舞,那麽夢綺舞必然就知道雲海嵐的存在,也就杜絕了他腳踏兩條船的可能性。 可是雲海嵐這番話,讓他依然一下子難以反應過來。 何況,他也的確貪戀與雲海嵐相處的美好。 “雲姨……這……”吳鋒微怔。 “男人啊,都這樣,三心二意。”雲海嵐嘲諷道。 與此同時,吳鋒開口:“發動道術吧。” 雲海嵐臉上依然殘留著諷刺的笑意:“躊躇了,還是沒讓我瞧得起呢。你曾對我說起你師姐的頭髮是什麽樣的。頭髮其實是我在路上撿的,染了點黃色,塗上了油,處理得還算不錯吧?” 吳鋒再次怔住了。 雲海嵐又道:“何況啊,你怎麽會真的相信世間有只靠著一根頭髮,能千裡萬裡尋到一個人的道術?” 她的話音清冷,卻暗藏一絲得意,畢竟終於騙過了智計百出的吳鋒一回。 以吳鋒的聰明,本不致此,但他對夢綺舞是關心則亂,導致判斷失誤。 雲海嵐說完,轉過身,緩緩向窗外走去。 經過紫檀木大桌時,吳鋒突然聽見丁地一聲,有什麽東西被放在了桌上。 他定睛看時,此物通體瑩白勝雪,上有符文痕跡,卻是一塊骨文。 骨文中,隱隱透出妖蛇的氣息,這是一塊滕蛇骨文,雖然品級不高,但骨文都是有價無市之物,品級再低,也是奇物了。 吳鋒現在修習崩岩掌,功法偏向柔勁,正需要以柔著稱的滕蛇之骨文。 “小鋒,生日快樂。” 雲海嵐迎著月光,背對著吳鋒,輕描淡寫地道:“殺了幾條小蛇,在它們的巢穴裡找到的,這骨文想必是它們祖先的遺骨。” 吳鋒看見她的掌心有一道極為細微的傷口。 修道高手因為是遠程攻擊,並不容易受傷,雲海嵐雖然隻受了輕微的傷,也足見那一戰絕對是慘戰無疑,所謂的幾條小蛇,自然也並不簡單。 但他最沒有想到的是,雲大小姐竟然記得自己的生日。雲海嵐之前曾問起過他的生日,吳鋒隨口回答了一下,並沒有怎麽在意。 父親失蹤以來,就從未有人為他慶賀過生日。這一陣庶務繁忙,更是連他自己都給忘了。 他感覺到自己的喉嚨仿佛堵住了,眼淚幾乎要從眼眶中溢出。 眼看著雲海嵐就要消失在窗口,吳鋒意識到,是主動結束這場冷戰的時候了。 哪怕只是若即若離的關系,不會有結果,但自己如果現在沒有表示的話,便可能會後悔一輩子。 哪怕只是曾經擁有,也勝過完全沒有。 “傲嬌的雲姨,還真是可愛呢。”吳鋒盡力用平淡的聲氣道。 雲海嵐猛地嬌軀一震,停住了飛出窗外的動作:“你……你說什麽?” 吳鋒道:“雲姨,你所說的面對本心,於我而言——我喜歡冰冷傲嬌的雲姨,也喜歡嬌柔嫵媚的雲姨,每一種模樣,每一重性格,我都會記在心底。如果夢師姐回來,我當然也會做出恰當的選擇,但那不光是感情,更多的是男人的責任和擔當。” 說得很輕,卻字字如鐵,擲地有聲。 雲海嵐霍地轉過身來。 “你小子……”她恨恨切齒道:“明明和其他的臭男人一模一樣,卻總能說出一套讓別人拒絕不了的道理……” “該死的小色狼。”雲海嵐一字一頓地說著,眼眶中卻已經轉動著淚水。 “多謝誇獎。”吳鋒用巾帕靜靜拭去她眼中的淚花,擁她入懷。 雲海嵐沒有掙扎,將腦袋靠在他肩頭。月影依依,把兩人的影子拉長,融在一起。 夜風微涼,吹拂著吳鋒的面龐。他心中全無綺念,嗅著雲海嵐淡雅的發香,瞧著她灰白色的秀發自他的眼邊拂過。 倘若這一刻,便是永恆。 該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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